1张玥我结婚了(1 / 1)

今天是张玥生活中值得高兴的一天,她手上一桩拖延了一年多的案子终于结束了。

判决书上的结果很对得起张玥和当事人这段时间的辛苦,在告别当事人以后,张玥也想着自己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作为一名律师,张玥并不缺少朋友,如果她还和青春期的自己一样孤高,就不可能在这个行业干下去。

但此刻她也并不太想去交际,成年人留给自己的时间总是很少的。今日短暂的休憩结束以后,明天又要开始投入新的工作。

五月的z市已经有些燥热,张玥把自己的职业外套搭在手臂上,拎着在便利店买的几听冰啤酒和吃食回了出租屋。

一时空闲袭来,张玥靠在懒人沙发上甚至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证据?庭审资料?这些都暂时告一段落了,张玥摇摇头。

她很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还去思索工作的事情。虽然成为律师是她少年时的梦想,也是这些年她一直奋斗的事业,但理想与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

张玥脑袋里空空,总觉得自己应该去思考些什么,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期,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各种议题,关于宇宙,关于文学,关于社会,关于生命,但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样也很好,脑子空空其实才是休息吧,张玥想。

出租屋所在的楼层很高,这一点很大程度地隔绝了来自外面的噪音,张玥望着阳台照射进来的夕阳,有些庆幸自己上一次搬家时选择的房子是朝南的,不然下班后连一丝阳光的尾巴都看不见岂不是太惨了。

她想起自己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每个月只有两三千的工资,在律所跑上跑下端茶倒水,晚上回到自己第一次租的窄小隔断房时觉得人生都无望了。

什么时候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张玥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些年攒下的存款,叹了口气。

近几年总有些房市倾颓的软文,但z市的房价依旧高不可攀,哪怕房价直接跌一半,她也还是很难在工作的律所附近买一套公寓。

“叮铃铃——”

手机系统自带的通话铃声忽然响起,刺耳的声音像平地惊雷一样带着张玥的灵魂都抖了抖。

她连忙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才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但她并没有犹豫接不接电话,手指比大脑更快一步地接通了。

铃声结束,张玥并没有率先说话,她想对面这些年没有联系自己,既然打电话来肯定有什么事情——张玥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但打电话的人并没有开口,而是一直沉默着。

电话的背景声很嘈杂,男男女女的交谈声既遥远又贴近,那些喧闹的话语带着张玥熟悉的口音,即她家乡的方言。

打来电话的人还是不说话,张玥觉得再等下去自己的心率就要让运动手表发出警报了,于是开口:“郭宁宁,有什么事情?”

郭宁宁便是打来电话的人,也是张玥的故人——她高中时的前女友。

“……”

郭宁宁还是没有说话,张玥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误触了,但通话里很明显贴在手机话筒边才能传达过来的呼吸声告诉张玥,这就是郭宁宁专门打来的。

“你……”张玥还想说些什么,被郭宁宁突然的开口打断了。

“张玥,我结婚了。”

郭宁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明显情绪并不高。

张玥盘曲着的腿猛然一弹,差点把放在面前的茶几绊倒。

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发出了心率异常警报,这似乎唤醒了张玥,立刻按掉警报,站起身,拎着自己的公文包和车钥匙就出门。

“你在老家吗?我去给你打离婚官司。”

郭宁宁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此话一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更加低沉:“好,我等你。”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张玥此时已经走上了前往地下室的电梯。

电梯屏幕上的楼层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此刻张玥才稍微能让大脑清醒一点。

断联多年的前任打电话过来通知自己结婚了,这是一个多么滥俗的故事,非常适合在和朋友喝醉酒以后用来缅怀青春。

但是郭宁宁不是这样的人,张玥知道,如果郭宁宁会愿意委屈求取,当年她们二人也不会分手得如此彻底。

只有可能是郭宁宁被胁迫了。

到底是被郭家人胁迫,还是被禁锢了人身安全,张玥想不清楚,但她知道此刻自己一定要去郭宁宁的身边。

倒不是她对郭宁宁有多么旧情难忘,她已经不是冲动重感情的少年了,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就让她认识到爱情这种东西的空虚和脆弱。

只是她对郭宁宁太过了解和信任,她明白这样的话从郭宁宁口里说出来象征着多么严重的事情,而此刻换成任何一个她认识的女性向她在这一方面求助,无论是自己的职业还是自己的道德,都不会允许她坐视不管。

张玥快速地找到自己那辆便宜的代步车,心里庆幸自己买的是油车,随时可以跑长途。

她和郭宁宁的老家在h省,其实离z市不算特别远,开得快的话,车程也就五六个小时,很多h省的人都会来z市打工。

但即便不算是天南海北的远方,z市和h省也是截然不同的。

z市十分开放,经济发达,人口流动频繁,国际化的大都市包容着每一个来到此地的异乡客,但冷漠快节奏的钢筋丛林也从来都不会让异乡客们认同此地为家。

h省就完全不一样,短短几百公里就从z市的海滨都市变成了山乡野里,除却几个稍显发达的都会城市,其余大部分都能去当短视频上县城文学的拍摄地。

于是张玥一开始听见同事说想要去拍一组县城文学风格的忧郁写真,就诚心推荐他们去自己的家乡——可是同事们看着光鲜亮丽的张玥,从来没信过这话,背地里还说张玥何不食肉糜。于是后来张玥也不再推荐了。

张玥尚且还是县城里爬出来的都市白领,郭宁宁却是山沟里的落难凤凰——当然,这只是张玥自己这么认为的。

张玥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h省,她近亲早逝,其余的家人也都不亲厚,这让她的求学路苦难颇多,但也让她学成以后拥有颇为自由的人生。

车子驶出了这座城市,张玥的心率此刻已经平缓下来。曾经和郭宁宁交往时尚且年轻,看不清很多事情,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认为自己的爱人需得自己守护。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多年后再回头看,脱掉了那层青春懵懂,其实郭宁宁也并不需要自己多余的保护,她完全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不愚蠢短见,所以头脑冷静下来的张玥想,既然郭宁宁现在才打电话找自己求援,那么事情一定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且先安心开车。张玥想。

她从业多年以来,也见到过不少由于家中出事着急驾驶而引发的多重悲剧,此刻更是强压心情,不让自己想更多。

春夏交替的季节固然舒适,但天还是暗得较早,张玥的车开出z市时已经是一片月明星稀了。

工作日的高速上一路畅通,张玥卡着自己能掌控的最高速度往h省直奔,除却中途加了一趟满油就再没停过车。

周围的平原慢慢变成了丘陵山峦,张玥心底出现了一些酸涩的味道。

多年不见故乡,对这片惹自己厌恶的土地却还是满心熟悉。

这种血肉难割的虚伪让张玥有些恶心。

她的家乡并不爱她,给她的升学路添了重重阻碍,也让她的青春期成为贫瘠的具象化,男孩们怀念此地的温暖,女孩们则大多拼了命地朝外奔去。

但再怎样,张玥也是喝这儿的水长大的,她不恨这片土地,也不爱这片土地,只有混沌在爱与恨之间的无法割舍之感。

郭宁宁以前和她躺在高中后面的山坡上,接完吻后指着远处的山头说:“如果我这辈子都不走出去,那和我现在死掉没有什么区别。”

张玥深感认同。

当时她还不知道,郭宁宁指的那一片山,其实也包括了张玥自己。

张玥从听见郭宁宁说自己结婚的消息起,完全没有考虑过她是不是要形婚,是不是委身世俗,是不是撑不住了,是不是又觉得大山还是比死亡好一些了。

她知道郭宁宁心里的野心从不会变,无论是到多少岁。

看见指向自己家乡那个小县城的路牌时,已经快到山里的深夜了。山里的人们总是休息得很早,这与早年此地的电线工程之难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若是在z市,现在还有大批打工人还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喝着咖啡提神卖命。

张玥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继续顺着国道往更深处的盘山公路驶去。郭宁宁的家在更偏僻的村里,村民仅是来一趟县城就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城市,仿佛那些破败熏黄的居民楼和要掉不掉的裸露电线就已经是人类文明的至高点。

村民们愚昧,但总在一些方面过于聪慧灵通,比如在哪能买到一个东南亚媳妇,怎样找个女孩甘愿生孩子,如何叫一个姑娘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而不死不逃,还有怎么做法刁难早死的女儿们好叫她们的魂魄被许给寡身的老男人。

这些手段近年来少见许多,须得感念国家立在村头梗的公安和那些耿揪揪的大学生村官,但藏污纳垢之处总有光明所照射不及的角落。

郭宁宁从不带张玥去她家,她自己也很少回去,高中时日日都留在宿舍,寒暑假便在校门口一家面馆做便宜的帮工,比其他的零工少要五成的工资,只为她晚上能在面馆里打个地铺凑合。

张玥想要叫郭宁宁去她家一起睡,别再酷暑寒冬都蜷缩在油泞泞的桌椅板凳之间了。但是郭宁宁不愿意,她向来清醒通透,知道张玥父母早逝,生活在姑母家本就只能顶着白眼讨得一点温饱,自己就更不可能去给张玥招更多的嫌眼。

张玥只去过一次郭宁宁的家,那次过完年再开学,郭宁宁没有来上课,面馆的老板娘告诉张玥,宁妮子被她爹带回家了,那一刻张玥就知道不好,按着郭宁宁曾经未防不备好让自己报警才留下的地址寻过去。

那天郭家村正在办喜事,张玥穿着一身县城高中的校服格格不入,还没进入村子就被阴湿腌臜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村子的妇女主任正在路边嗑着瓜子,见到张玥这样的陌生面孔,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当作自家小女拉起家常,这才让那些眼神不甘心地散去。

妇女主任听她说来找宁宁,便带着她到郭宁宁家来,但刚送她到那,主任就指好门头走了,留下句她看宁妮子命不好才帮这些,剩下的她不掺和了。

好在那天郭宁宁的家里人都去看喜事了,张玥在她家的柴房里扒拉出被捆了手脚的宁宁,两人顺着盘山公路狂奔回了县城,脚底廉价的盗版鞋都跑开了胶。

她们在公路的尽头遥遥看见高中操场上的红旗时,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爱意会消散,世事会变迁,但张玥不会忘记那个寒冬两人在汗水和灰尘里放肆的笑声。

张玥顺着记忆开到郭家村口,这里比上次来时要稍显体面,这些年的公路下乡让这个村子也拥有了水泥的路径。

她将车停在了村口的空地上,拿起放在车上备用的防狼喷雾和水果刀就下了车。

这些年她也有一直在锻炼,但若是真遇上常年务农的人也必然是敌不过的,最具有安全感的还是尖锐的刀具。

毕竟哪怕是一块豆腐里面藏了刀,人也得小心翼翼才不会被划了手。

幸运的是一直走到郭宁宁家都没有遇见村民,张玥循着记忆从门口的石块底下摸出了郭宁宁家侧门的钥匙,她小心打开那扇破败的木门,侧身直往柴房奔去。

郭宁宁没有自己的房间,小时候在父母的脚边睡,后来有了弟弟,这个位置也不属于她了,她的父亲郭文刚用柴垛给她在柴房里搭了个台子,于是柴房便是郭宁宁的卧室。

郭宁宁曾经告诉她,宿舍的床是她长到16岁睡过最舒服的床,如果回家,那个在她六岁时搭来睡觉的柴垛台子连让她伸直腿都做不到。

如果郭宁宁在家,那她极大概率就是在柴房。

张玥循着记忆摸索到柴房的门口,果不其然一把生锈的铁锁拴在上面。她轻轻推了下门,在锁的空隙里扒开一条缝,窝着身子把眼睛往黑黢黢的里面凑。

“张玥,你来了。”郭宁宁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到来,也没有多说话,快速地说,“外面有斧头,快把门劈开。”

“会把他们吵醒的。”张玥话是这样说,但手却已经抡起外面的斧头。

“我没有被绑住,你劈开之后我们马上就跑。”郭宁宁的声音听起来比少年时更多了些稳重,但说出来的计划还是一样危险。

张玥没有回答,开始在黑暗中寻摸着柴房的门,老旧的木门上总会有些被虫蛀的痕迹,果不其然被她摸索到了一处已经发脆的虫孔。

“你退开点。”张玥用自己带的水果刀一点点地撬开那点发脆的木头,再把斧头的一角支了进去,找了个角度把木板门直直地顶出一条完整的裂缝,只发出一声并不响亮的碎裂声。

健身教练的钱没白花。张玥松下了憋着的一口气,心里这样想着。

“我的车停在村口,黑色车,你跑得快,先去车上,你们村的人不认识我,万一追上来也能拖延一下。”张玥把自己的车钥匙塞进郭宁宁的手里。

“好。”郭宁宁没有推辞,这种时候任何矫情都是对双方的辜负,抓着钥匙拔腿朝村口奔去。而张玥则是躲在柴垛后面等了几分钟,确认刚刚的动静并没有吵醒郭家人,才顺着来时路跑出去。

来到村口时,郭宁宁已经上了车,正缩着腰把自己藏在车后座下,若是外人绝对不会发现车上有人。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张玥上车后一脚油门就朝着下山路驶去,现在并不是向郭宁宁刨根问底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保证两人的安全。

郭宁宁也钻了出来,双手抱胸把自己缩成一团倚靠在后座上:“方便带我去你家吗?”

“你现在才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不会来找你的。”

“那先去你家吧。”

这样的对话听起来像是老情人重新滚上床的前奏,但是张玥心知肚明,她和郭宁宁此刻都毫无情愫。

比起情人,长久将二人相连的是盟友关系。

在狭隘的少年时期,她们就不约而同地默认了这一点,无论作为恋人时发生了什么争吵,都不会妨碍到她们帮助对方的行动。这是一种默契,也是生物在危险环境下自发抱团的本能。

从z市开到郭家村花了五个小时,到现在已经零点前后,返程不比来时那样着急,张玥踩着100码的速度上了高速。

两人决定去向后就不再说话,多年的不联系到底还是给她们带来了不少的隔阂,她们不必说话也能知道对方的意图,但要让她们聊上些什么恐怕难如登天。

“等到休息站,换我来开吧。”郭宁宁把车窗摇下一条缝,让新鞋空气透了进来,夜晚发凉的风让两人都更加冷静了些。

“你现在能开吗?”高中的时候从柴房里把郭宁宁扒拉出来时,她身上不可抑制地发抖,之后奔逃的一路自己的手都被她死死抓住。

郭宁宁轻轻笑了下,这个笑声把张玥拉回到过去,接吻后她也总是这样笑,那时候她的呼吸会像小猫一样磨蹭在自己的口鼻间。

“都快三十了,不可能半点长进都没有。”

“嗯,好的。”

张玥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你现在工作得怎么样?”沉默了好一会,郭宁宁才又开口,“当律师挺累吧。”

“嗯,还好,今天刚结束一个案子。”张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

比起沉默,她更不习惯的是两人之间这样生疏客套的寒暄,好像她们真的就只是好久不见的老同学而已。

工作了这些年,张玥也早就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碰上郭宁宁,那些圆滑的技巧都成了无用功,她们两人早就透彻地见识过彼此野兽般的内心,也对彼此毫无保留地坦露过自卑又虚荣的灵魂,在郭宁宁面前表演人情世故那一套,还不如让她在法庭上叫法官青天大女王。

她只能干巴巴地回问:“你呢?过得怎么样?”

“不太好,就那样。”郭宁宁捞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她很明显也懒得说那些过得还行的面子话,“过得好的话,我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张玥咳了一声,心道她果然还是从不给人留脸面,不管是别人的脸面还是她自己的脸面。

“你那个结婚的事情,证领了吗?我得看这个想怎么起诉。”张玥看见前面路牌指向休息站,降速变了个道。

“领了,我没到场,他们找人冒领的证。”郭宁宁猛然把车窗开到最大,灌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全然吹到脑后,完整地露出了额头和脸颊,喃喃道,“有时候真想把他们一家都给杀了。”

“你没到场?那还算好办。”张玥没有理会郭宁宁的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东西不是在车上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你就这么信我吗?”郭宁宁的问题有些措不及防,但随即就丧失了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心,“是我多嘴了,你要是不了解我,世界上就没有了解我的人了。”

张玥心里不住地点头赞同,嘴上却还是云淡风轻:“你打来电话说你结婚的时候,我还以为去年民法修订的时候允许同性婚姻了。”

这话把郭宁宁逗笑了:“大律师,你还真是专业。”

车慢慢驶入休息站的停车场,夜太深了,只有零星几辆货车在此地休息。

两人交换了司机和乘客的身份,张玥直接在副驾驶上坐了下来。

“不去厕所了吧,再有四个小时就到了。”张玥指了指车里的操作面板,“导航录进去了,我眯一会,到了叫我。

她有些撑不住,自打接到郭宁宁的电话,她脑子里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又开了这么久的车,早该累了。

“好。”郭宁宁系上了安全带。

张玥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在车上睡觉并不安稳,只记得一片光怪陆离,似乎有些年轻时郭宁宁的影子,似乎又有郭宁宁穿着婚纱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交换戒指,梦里的张玥并不清醒,但也丝毫没有心情起伏,她知道这是梦,郭宁宁不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梦变换得很快,张玥又看见了自己在工作,手上的资料赫然就是她才结束的那个案子,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依稀记得这个案子今天已经了结,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焦头烂额地投入到毫无逻辑的案件整理当中。

她梦里的笔记本忽然一暗,她辛辛苦苦整理的资料全部消失,吓得她睁开了眼,看见的就是已经停稳的车辆和车内晕黄的灯光。

“你醒了。”郭宁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想了一下那个混乱的梦,其中细节已经记不清,只觉得现实真好,那个案子确实已经结束。

郭宁宁见她不开口,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已经到了。”

张玥点点头,她觉得嗓子有点难受,张不开口,下车时从车门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小口地喝起来。

“你车位还挺难找,刚刚问了保安才绕进停车场。”郭宁宁解开安全带,顺势下了车。

“怎么不叫醒我?”张玥还是有些头晕,她领着郭宁宁朝电梯走去。

“看你睡得不安稳,”郭宁宁跟在后面,她比张玥矮半个头,但脚步丝毫不比她慢,“要是知道你这么快就醒,刚才就叫你了。”

“现在倒是贴心了。”人不清醒的时候总是会把心里话说出来,话刚出口张玥就后悔了。

她们做同桌时,张玥晚自习总犯困,写着写着就趴下了,县城高中的老师从不管这些,只有郭宁宁会在课桌下面发狠似地掐她的大腿。

郭宁宁又笑了,她也想起高中的时候,张玥的大腿被自己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你能当上律师,也有我当年的一份功。”

张玥只觉得郭宁宁今晚笑得太多,确实比以前那个逃跑时全身发抖的女孩成熟许多。

“进来吧,大功臣。”张玥拧开房门。

房子里还残留着食物和酒精的味道,是张玥下午带回家的啤酒和吃食。

“你该不会是酒驾过来的吧?”

“打开之后一口都没来得及喝,就接到你的电话了。幸好没喝。”张玥摇头,她站在客厅看着进门处的郭宁宁,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好像郭宁宁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张玥站在客厅看着进门处的郭宁宁,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好像郭宁宁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郭家村时匆忙,在车上又光线暗淡,她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郭宁宁如今的模样。

她穿着简单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皮肤比以前白了些,头发也养长了不少,长相倒还是那个长相,只是眼神完全不同了。

她看起来更会隐藏自己的野心了,如果不是张玥,任谁也看不出她温和目光下掩饰的防备和精明。

真奇怪。张玥想,郭宁宁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是把两个完全割裂的世界连接在一起了。

郭宁宁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谢:“这次多谢你了。”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张玥才有机会能平静地问本该一开始就问的话,“怎么不找你现在的朋友?”

“报警没用,他们毕竟和我是血缘上的亲人。”郭宁宁自来熟地坐在了专属于张玥的懒人沙发上,“现在的朋友……”

她停顿了一下。

“这是两个世界的事情,不该扯在一起。”

她好像能看穿张玥的任何想法。

张玥没再多问,她现在急需睡眠:“你自便,我先去睡觉了,困的话就睡我床上吧。”

她确确实实没有任何暗示的意味,哪怕在她们成为恋人以前,睡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情,失去了以往那层暧昧情谊,郭宁宁于她而言就是自己前半生的共生体,完全没有任何避嫌的必要——更何况,单身的女人有什么可避嫌的。

想到这里,她才想起来问一句:“现在没对象吧?”

“没。”郭宁宁没有自作多情地觉得张玥这是在爆发不存在的占有欲,她明白对方的意思。

张玥换上睡衣,在企业微信上请了假,闷头就往床上倒去。

她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抵是郭宁宁在摸索自己的房子。

说来好笑,她和郭宁宁曾经相识相助相爱,却从来没有在一间屋子里独处过。

她们恋爱时正值学习最忙碌的时候,本就是人生中最容易滑走的岁月,那点可怜的私人时间,她还得负责好姑母家的家务卫生,而郭宁宁更是要不停兼职赚那点吃用。

那种贫穷的生活是张玥如今宁死也不想再过的日子。

她们互相扶持着走出了那片噩梦,但在光明洒进来的那一刻发现,原来在黑暗的过往根本看不清身边人的全貌——她们作为情侣并不合适。

如果她们拥有富裕的时间、金钱、精力,如果他们相伴看见过更广阔的天空,或许慢慢磨合之后会成为幸福的爱侣。

但是她们生活在狭隘的角落,连让自己好好活下去都很费劲,逃离那片土地是几乎用尽所有气力才够到的成功,根本没有更多的空隙去容纳下两人之间的不合适。

强压把她们紧紧按在一起,被彼此刺伤却无法察觉到任何痛苦,因为来自外界的疼痛将这份刺伤衬托得像是一种温柔的爱抚。

一朝天亮,她们也就此走到了这份情感的尽头。

张玥看见郭宁宁,就会想起她们过去的狼狈;郭宁宁看见张玥,就会觉得那片大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

成功以后分道扬镳仿佛是患难情人的最好结局,她们不记得到底是谁先提出的分手,就像她们不记得当初到底是谁先吻上谁。

张玥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客厅里的郭宁宁把那些吃食和啤酒收拣好,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初升的太阳,面上的表情归于寡淡,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凶,所以在别人面前哪怕只是为了表现平和都得调动一些她的面部肌肉。

她的心情一点都不像在张玥面前表现得那么平静得体,身体确实是不会像以前那样颤抖了,但她的灵魂依然是那个怀揣强烈不甘的女孩。

按理来说,在张玥面前是不需要掩饰什么的,再狼狈、再痛苦的自己张玥也都见过了,只是在外面伪装久了,总是撕不掉脸上这层皮的。

她这次回到郭家村,本意是为了拿回自己姥姥的遗物,她唯一还有点念想的亲人就是姥姥了,那位老人会把鸡蛋偷偷塞给自己,会专门买老人家觉得女孩儿该穿的粉色毛线打毛衣给她,会用粗糙的脸颊顶着她的额头逗她笑。

可惜姥姥在她六岁时就去世了。

姥姥去世没多久,弟弟就出生了,郭宁宁有时候会想,如果姥姥没有去世,会不会收回对自己的爱转而去对那个只会哭的男孩好。

但终归她也就只受过姥姥一人的好。

结果到了郭家村,她的那对好父母就领着一个跛了条腿的老男人来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她心里有防备,带了刀子在身上,把那个男人的一条胳膊给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那么她恐怕并不是被锁在柴房那么简单了。

她的父母比她想象中做得更绝,法律意识浅薄的他们收了彩礼之后打通关系冒领了结婚证,这让听到这个消息的郭宁宁几乎笑出了声。

不知道我前女友是律师吗。她心想,他们确实不知道。

郭宁宁拉开窗户,让晨风吹到自己的脸上。她知道自己是存了私心,这种程度就劳烦前女友实在不该,但除了张玥,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她拆开一个张玥买的饭团直接吃起来,冰凉的米饭有些发硬,不过也没有什么要紧,再难吃的东西她也吃过,任何现代化流水线上出来的食品对她来说都不难吃。

或许在外人面前时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挑剔食物以显示自己过去的生活优渥,好来满足自己那点自卑的虚荣,但这是张玥的家,没有任何伪装的必要。

她在打电话给张玥时,心里还曾滑过一丝忧虑: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旧情难忘的前任,挂了电话转头就在社交平台上发一条“直女最终还是会结婚”的帖子。

但是张玥的反应让她狠狠松下一口气。

是她多虑了,张玥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和张玥如果生长在阳光和爱下,那她们绝对不会是一路人,就像高中毕业后终于得以见到些光明,没多久便分道扬镳。

但她们共同生长在阴暗的角落里,灵魂的底色是一致的,自卑自弃又倔强,像野草似的活着,如果没办法活成想要的样子,她们不会多么看中自己不值钱的贱命,宁可死也不委曲求全,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暴雨烈火都阻拦不了她们的野心。

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此般劣性一辈子都不会变。

就着凉风吃完饭团后,郭宁宁又转身坐回了懒人沙发,却在靠上去时磕到了后背,闷哼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在郭家正和那位“丈夫”还有父亲干架时,被母亲悄无声息地用扁担朝自己的后背狠狠来了一下,这才叫他们有机会把她控制起来。

男人的伤害她尚且还仗着刀子挡了回去,女人的攻击像暗箭一样让她被背叛。

好在没有打到要害,却一下子激起了这些年被她自己强压下去的野性,即便被压着也挥刀把那个跛子剌出条起码三十公分的口子。

之前紧绷着身子没有察觉,此刻全然松懈下来就开始发痛了。

郭宁宁记得,高中时张玥告诉她,如果无处可去又联系不到她,就去她姑母家求助,她姑母虽刻薄吝啬,但不至于连栖身之所也不愿意施舍几天。又告诉她,姑母家的家务都是张玥一手打理,药箱在何处、保暖衣物在何处、张玥攒的钱藏在何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自己。

当年没有用上,现在却用上了。

郭宁宁在卫生间镜子背面的柜子里找到了药箱,又在走廊的衣柜里翻出了图样过时多年的干净t恤,勾着头给自己擦药包扎。

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她相当擅长包扎伤口,以至当年曾一度想要去考医学系,但后来得知医生的投入成本大,本科都得读五年,后续读研规培种种都是收入少得可怜,她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她和张玥不一样,没有坚定的理想职业,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摆脱那片大山。高考结束后她填的每一个志愿都与x省之间隔着起码五百元高铁票的距离。

于是大学她去了遥远的北方,那是一个平原城市,一眼望去尽是天空。离x省远,离z市更远,郭宁宁在分手后想,这种难以跨越的距离也是她和张玥分手的原因之一。

距离在现代社会算不了什么,金钱和时间都足以将其跨越,只是她和张玥,什么都没有。

郭宁宁现在也很疲惫,自从被关进柴房到现在也有十来个小时,她一直没有阖过眼。张玥让她和自己睡一块,但方才张玥在车上睡得极不安稳的模样,还是让这个选择作罢,上完药蜷着身子缩在懒人沙发上休息。

这种并不舒服的睡姿是她曾经唯一的选择,但好歹张玥家不会漏风,懒人沙发也比柴垛搭的台子更软和。

陷入睡眠以前,郭宁宁想,如果她是张玥养的一只宠物猫就好了,在张玥面前做出任何举动都不会显得狼狈,不会被张玥看见自己受到屈辱时浑身发抖的恶心模样,可以尽情享受已经成熟的张玥的饲养,她会一生平安快乐——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现在的张玥,她不会想再去陪张玥度过那段贫穷的青春。

“郭宁宁,醒醒。”

郭宁宁是被摇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重新穿回职业装的张玥。

“我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去律所,你去我床上睡会,你之后饿的话,冰箱里还剩一点菜,你自己看着来,或者叫个外卖也行。”张玥语速极快,看得出来她时间紧张,“我六点下班,等我回来再好好说你的事情。”

郭宁宁点头同意,此刻她尚且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目光停滞在张玥梳得一丝不苟的盘发上。

她盯了一会,问道:“谁给你梳的头?”

张玥以前不擅长梳头发,又天生碎发多,无论是盘头发还是最普通的马尾都会被她梳得松松散散,于是中学时总是剪短发,当时又没有闲钱去理发,只好自己拿生锈的厨房剪子绞头发。

后来郭宁宁每天早上在女厕所给她梳头,才让她免受自己糟糕理发技术的摧残。

张玥明显一愣,一时都不知道郭宁宁在说什么,但随即便明白了:“大学的时候空闲时间多,自己学的,怎么样,比以前好多了吧。”

郭宁宁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走进卧室,面向枕头直直倒在张玥的床上。

等到大门合起的声音响起,她才慢慢扭过头,将自己的脸庞从枕头里释放出来。

方才她睁眼的一瞬间,仿佛是把她拉回了高中,心里升起的不是疑问,而是愤怒——愤怒于谁代替自己给张玥梳了头。

但那句问话刚出口就清醒过来,张玥已经不是需要她天天梳头的女孩了。

她翻了个面,闻着床上残留的张玥的味道,觉得有些陌生。以前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张玥身上这么好闻?

郭宁宁把床上的被子卷了卷,将自己包裹进去,眼睛一闭继续睡了。

而出了门的张玥也没有那么平静,她一边快速地朝地下车库走去,一边摸着自己的头发,确信没有任何杂乱的发丝才收了手。

一直到她将车停在了律所所在的写字楼下,还是难以抑制地回想着以前郭宁宁给自己梳头的触感。

郭宁宁会用一把木梳先把自己的头发全部疏通,木齿的触感轻柔又舒服,总是让高中时睡眠严重不足的张玥昏昏欲睡,然后再一绺一绺地收拢手心,用黑色的皮筋扎起来。

明明和张玥自己梳头的顺序毫无区别,但郭宁宁就是能轻而易举地驯服她那头碎发。

张玥上大学以后和郭宁宁分隔两地,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了怎样将那些碎发打理干净。

“张律来了啊,早上请假了?”律所的同事向她打招呼。

“对,”张玥客气地回应,“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凌晨回去了一趟。”

“没出什么事吧?”

张玥摇头,顿了顿又继而点头,她想起眼前这个同事就是专门做家庭法律的:“没什么大事,何律,我这边有个朋友被家里人冒领了结婚证,领证的时候她本人没有去,你看这样的情况是需要走离婚的手续吗?”

何律刚结束午休,本来还有些困,一听就清醒了:“要是情况属实,直接走撤销登记就行了,撤销之后就相当于没有结过婚。”

“好,那这样要好办很多。”张玥计量起撤销登记的程序,她一贯对接的是商业类案件,但也并非没有接触过行政诉讼,心里立时有了些盘算。

何律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带上点z市本地口音小声道:“不过我讲的是情况属实噢,这种事情以前的时候不少,但是现在系统都连网的,鲜少见了,你们这样的小囡要长点心眼,熟人讲的话不能全信,晓得伐?我以前就遇到一个,都快开庭了,当事人才跟我讲……”

何律年纪不轻了,是律所的老前辈,人很亲和,又有热心肠,只是平日里很爱和年轻律师讲她以前经历过的奇葩案件,一开口就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张玥耐心听着,又时不时附和,见何律自己都摸着保温杯咂了口茶,才点头:“何律,我明白的,多谢了。”

她当然明白何律的好心,但她也明白郭宁宁不会骗她——如果郭宁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那郭宁宁是否被胁迫才是她率先该考虑的。

还是那句话,她对郭宁宁太过于了解。

“你心里有数就好啦。”何律蹬着座椅移回了自己工位。

张玥心里有了计划,就不再想这件事,转而开始处理昨天才胜诉判决的案子的收尾工作。

另一边的郭宁宁睡得并不安稳,可能是因为这是张玥的床,她一闭眼就满脑子是高中的午休偷摸带着张玥回自己的宿舍,那时候她的舍友都是挺好的女孩,隐约知道她们关系不一般,愿意让郭宁宁带着张玥偶尔来一趟。

于是张玥被姑母骂得厉害时,郭宁宁会带着她一起躺在宿舍床上,那床太过窄小,两人只有侧躺着才能挤得下。

两人第一次睡在一块的时候,她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郭宁宁紧张得一直没睡着,她默默定着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公分的张玥的脸,她当时很想直接吻上去,但心虚的她只是听了一中午张玥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闹钟铃一响,她就看见张玥瞬间睁开眼,心里庆幸自己没亲上去,在一起后才后知后觉,张玥同样紧张得没能睡着。

那时候她的床上也沾染了张玥的气息,就像此时她躺在张玥的床上一样。

她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见了下前女友就满脑子都是以前,她们刚分手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频繁地回想。

索性睡不着了,郭宁宁爬起来从客厅把手机拿了过来,凌晨睡前的时候,她用张玥的充电线给它插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满电了。

手机一打开,满屏都是工作室的消息。

她大学学的是一门自己毫无感觉的经济类专业,毕业之后倒也按部就班地上了一年多的班,但郭宁宁这样的人仅靠朝九晚六还得自愿加班的工作是没办法满足的。

也许是因为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在事业上反倒是更加无畏。

于是她在辞职以后,带着自己大学兼职和工作一年多的存款去学了化妆。先是跟着化妆学校的老师在各种剧组跑前跑后,剧组为了赶进度总是日夜颠倒,她作为化妆助理自然也得随时准备补妆,那段时间经常几天几夜睡不到好觉,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后早上八点又要赶下一场是常有的事。

好在这样辛苦是值得的,现在她也已经开了自己的化妆工作室,虽然不算多么顶尖,但胜在工作相对自由,比起整日坐班而言收入也更高。

也幸好这样的工作让郭宁宁养成了有备用机的习惯,在郭家时,她故意把备用机拿在手上,果不其然被她那对父母强夺过去,这才将她真正自用的手机给留了下来。

由于张玥赶到及时,工作室的员工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郭宁宁出了意外,还以为她只是难得回老家睡过了头,满屏都是新的预约安排。

郭宁宁估算了下时间,看了看自己身上张玥的旧t恤,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就将必须要她亲自负责的预约单都给推了,搜罗了一些常合作的同行推荐给客户,又给工作室的几个员工都发了红包。

郭宁宁想,自己只是希望能一口气把郭家的事情都给了结了。

而且她也想好好休息一阵。

现在她彻底是睡不着了,爬起来开始在张玥的厨房里探索起来。

张玥租的房子并不大,一共也就一室一厅,厨房是在入门处单独隔出来的,仅有一个小冰箱放在台面上。

如果张玥想要在z市买一个小房子,只要她开口,自己倒是可以帮她。郭宁宁这样想着,又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觉得凑一个小房子的首付还是够的。

她打开冰箱,里面有一些一看就是独居者的食材。

两颗鸡蛋,半根黄瓜,还剩几片的生菜叶子,半盒香菇,还有冷冻层用保鲜袋分装好正好够一餐的肉片。

郭宁宁久不下厨,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工作室跟单时订的盒饭,摸着下巴琢磨几秒也就摸了个鸡蛋给自己煮了碗面。

郭宁宁知道张玥会做饭,以前上学时她就得早早起床给姑母一家做好早饭,也因此她能天天给郭宁宁顺个鸡蛋,姑母心情好的时候,张玥还能带些蒸饺包子给她。

她一边嗦着不太好吃的面条,一边翻着张玥的朋友圈。

她们分手后并没有删除联系方式,但郭宁宁也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张玥的生活了,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已经完全不感兴趣,还是刻意不去关注,但现在重新看起来她的朋友圈,郭宁宁只觉得很新奇。

张玥并不怎么分享自己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发工作相关的内容,除却工作,张玥上一条朋友圈还是过年的时候。

从照片的视角来看应该就是在这个房子的阳台拍的,正好能拍到附近一个商城的大屏幕,屏幕里是很多城市都会有的新年倒计时。

这条朋友圈没有任何配文,孤零零的照片好像也能表达张玥的心情,自己一个人过的新年对于她们这样努力逃出来的女孩来说究竟是幸福还是孤独,张玥和郭宁宁都不知道。

再往前的朋友圈就被张玥封锁了,郭宁宁悻悻地放下手机,把剩下一点面汤喝了,洗好碗塞回了碗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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