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事?”海秋尖锐地反驳他。“金荣同志,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为了什么到上海来的?”
晋容心里本就不悦,被她一激,火气更加上来:“你这么着急,不就是因为那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吗?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就是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海秋一脸诧异,不相信相识这么多年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蠢话来。“我的命值什么钱?我不过是个被罢黜的福晋,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值钱的是那些年轻人的生命,他们是将来的国之栋梁,万万不可因为我们而受到牵连!”
被海秋当头一喝,晋容这才惊醒过来。
“对不起……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你只是总算找到机会,说了心里话。”
海秋摇摇头,起身回房。
他呆坐半晌,心中郁闷,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只好打电话给前台,要他们开一瓶蜂蜜威士忌送来。
碟片缓缓转着,留声机中响起上海滩的荼蘼歌谣。
灯下的酒液金黄通透,加二三冰块,清爽可口。一杯又一杯,陪他漫漫长夜。
中秋未至,先到了贺三爷的忌日。
寂川抽出一天空闲,陪玉春买了香烛纸钱,去给贺三爷扫墓。
纸灰四散,烟雾熏蒸。玉春跪在墓前:“有师哥关照着,我一切都好。三爷九泉之下,切莫担心。”
泪光在玉春眼中打了好几个滚儿,到底没有落下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汽车里,窗外尽是田野风光。“师哥为何不把楚瑜表哥的墓也迁到上海来?”玉春问。
寂川摇摇头。“落叶归根,将来我死了,也是要埋在苏州的。”
玉春笑他:“师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样年轻,还够得活呢。”话锋一转,神色忽然暗下去。“我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还是有句话要劝你。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寂川眉头微扬。“师弟的意思是,催我赶紧找个人,欢好一场?”
见玉春点头,他又笑着敷衍过去。“天地虽大,却偏偏少了一个人,恰好能称心如意。”
“容贝勒不是去去找过你么。”玉春说。
他这才想明白,那天晋容突然找到他门上,是从玉春这里打听的地方。“有家室的男人,万万不可接近。”他像是在教玉春,也是说给自己。
“这事我倒听海秋说过一些,”玉春解释,“福晋在世时一直以死相逼,不许他们离婚。说离婚是洋人才兴的规矩,坏了祖宗名声。现在福晋走了,他们怕是也快散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关心。”寂川别过头去。
“师哥……你教我的,天下万人的心都负得,负不得自己。”
他拉过玉春的手。“好了,我自己的事,我会斟酌,你也别太替我担心。”
汽车先将玉春送到家,临别,他到底开口问了。“晋容他……住在哪里?”
玉春笑得得意。“我就知道你会问。住在花园饭店。”
玉春一走,他便吩咐司机,掉头折回外滩去。
“您找金先生吗,”前台的小姐问他,“需不需要我打个电话通报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只是摇头。“不用了,我直接上去。”
“好的,金先生住在四楼,四零一。”
他独自乘电梯上楼,小工见他面生,又隔外问了他几句。“先生确定是去四楼吗?”
“前台告诉我的,我找金先生。”
“是四楼没错。”小工一边摇电梯,一边同他攀谈:“您是金先生的朋友吗?”
“也说不上是朋友。”他并不想多谈。
小工识趣地闭上了嘴,将他送到四楼。“先生慢走。”
他循着门牌找过去,正要敲门,里头悉悉簌簌一阵脚步声,他还来不及躲,一群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