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表哥的乳娘惨死家中,此事非同小可。是个天大的事情。明煦太子一封口谕,御史台的七品仵作亲自来轩庭园验尸。
没有挣扎,没有呼救,没有声音。
是在极短时间内活生生将她的脖子扭断。
仵作站在院中,捡起地上的树枝,啪,掰成两截。
他告诉萧亭尘:“大人,便是这样”
她的颈骨,就是如此被干脆利落地折断。
萧亭尘脸色阴沉。
莺娘洗脱嫌疑,却什么都不敢争辩。她怯懦地缩在角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
姁妤没工夫去搭理萧亭尘的表情。她瞪大眼睛看看仵作手里两截的树枝,再看看死气沉沉的泛月阁。
泛月阁大门敞开,黑洞洞的,像个魔窟。
阴冷从脊骨窜上心头。
姁妤心猛地跳了一下。
鹿溪苑。
姁妤费了些许波折,从徐眉睫手里把莺娘带了回来。
她禀告荣淑惠后,将莺娘安置在自己的西厢房。
绿染和青黛对于屋里多出来的莺娘,很是疑惑,但是不敢问。她俩默默地在姁妤身边转悠,一会儿倒个茶,一会儿擦桌子。
晃来晃去。
莺娘不敢动弹,不敢言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杵在八仙桌旁。
姁妤知晓屋里三人的心思。她稳稳地坐着,晾一晾她们。先让她们慌着,慌一会儿就顾不得问东问西了。这样待会儿安排起来,她们动作会麻利些。
绿染拿起果盘,给莺娘递荔枝。
莺娘小心翼翼地将荔枝接过来。
刨去对莺娘的同情,姁妤把莺娘薅过来,还有一层原因——
萧亭尘今日乍见乳娘尸首,惊惧,愤怒,火冒三丈。然而,不经意间,姁妤却察觉出他有一些令旁人匪夷所思的犹豫。
他在迟疑。
仿佛……他隐约猜到是谁做的。
姁妤敲了两下茶盏。
她看向剥荔枝的莺娘。
莺娘动作僵住。
萧亭尘骄奢淫逸,宅内娇妻美妾,宅外莺莺燕燕。按理说,从小到大的侍妾不说一院子,也得七八个。
怎么就只有莺娘一个人?
而且莺娘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
莺娘讨好地将剥好的荔枝果肉捧到姁妤眼前。
姁妤摇摇头,把粉彩雕镶荷叶瓜果盘往莺娘方向推了推,说:“随便吃,鹿溪苑管够”
莺娘眨眨眼,笑了笑。听话地吃起荔枝。
姁妤单手支着下巴,说:“打今儿起,你跟我一起侍奉夫人”
莺娘连连点头。
赵客又在念经了。
姁妤很烦躁。
白天的事情,外男们略有听说,赵客颇有一种提着脑袋干活的心态。看着姁妤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他戳弄齐怀霜顶上去替他受苦。
齐怀霜一板一眼地照着书念。
姁妤这下不烦躁了。她开始困倦。耷拉着眉毛,没有精气神。
啪。
桌子被书敲了一下。
屋外赵客呛了一口茶水。
姁妤惊醒,缓了缓,她瞪齐怀霜,说:“无缘无故敲什么桌子?难道桌子惹到道卿小讲郎了?”
齐怀霜面无表情,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傀儡成精,继续念:“…凡奉者当心,提者当带……”
漠视姁妤的胡搅蛮缠。
她本就因为萧亭尘看他不顺眼。
这下姁妤逮着机会,嘴角一挑,坏心眼地伸出脚,踩住齐怀霜的袍衫。
齐怀霜好似毫无觉察,依旧端端正正地念着。
姁妤得寸进尺,踩着衫角往后扯。
“……振书端书于君前……”
“滋啦”
制工粗糙洗的发白的袍衫就这样被姁妤扯破一个口子。
姁妤夸张地站起身,往前走,装作查看衣服损坏情况的模样,手摸向齐怀霜的袖袍。
她惊呼:“哎呀,对不住了,讲郎”
一边说着,一边把指腹上的胭脂抹在浅蓝色袖袍上。
她装模作样地拎起袖袍,殷红色的印记格外醒目。
姁妤无辜地眨眨眼,贴近齐怀霜,轻声问:“小讲郎衣服上的是哪位姑娘的脂粉呀?”,她挑挑眉,“我赔给你一件衣服,比你这件衣服料子好很多的”
齐怀霜脸色乌青,眼眸牢牢盯着姁妤。
似在隐忍。
姁妤甚是得意。
齐怀霜目光往下移,停在姁妤的手上。
夜。
月亮高悬。
姁妤认命地与莺娘挤在西厢房的床上。
绿染和青黛睡在外屋。
大家都害怕,她理解。
「千金锱,天日翳」
齐怀霜纵身一跃,立与屋檐之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锱,精准地打在莺娘的颈部。
身如鬼魅,清风拂过,只一霎,床上便只有莺娘一个人。
他把她抱进自己的屋里。
眉,眼,鼻。
嘴。
齐怀霜将手指探进姁妤的嘴里。
“……嗯……”
胸。
腿。
腿心。
齐怀霜试探地,缓慢地,僵硬地,覆在她身上。
沉。
身上好沉。
腿无法并拢。
手腕好疼。
姁妤难受地哼唧,却醒不来。
齐怀霜封住她的穴道,用她的亵衣捆住她的手腕。
舔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巴。湿热津液在肌肤上游走。
手指游走全身。
指腹有茧。
粗糙,磨砺。
姁妤开始颤栗。
他挺胯,隔着衣服。大胆地撞了她一下穴口。
疼。
又疼又沉。
姁妤半梦半醒中闹了起来。她挣扎地要醒过来。
齐怀霜手足无措,他不会哄人。不知道姁妤闹是太疼的缘故。
他只看到姁妤要逃跑。
压的更狠。
姁妤禁锢在他身下。
他确信她逃不掉了。
又开始顶弄。隔着一层薄衣,他却想撞进她的身体。一开始还算轻柔,渐渐地,欲念操控身躯。
床激烈的撞击墙壁。
她是被凶猛骤雨击打的落花。躲无可躲。
她想哭闹。
舌头被捉住。
下面撞进来,上面侵进来。
他没有章法地在她的嘴里作乱。
梦里,她变成了傀儡师手中的木偶。
傀儡师摆弄她,把她的腿压向两侧。露着脆弱的穴口。性器剐蹭着她的娇嫩。汁水顺着缝隙流淌,滴落床榻。
射在她的胸口上。
傀儡师在她木偶耳边低吼喘息。
姁妤皱眉。
红痕。
膝盖上有红痕。
姁妤曲腿,摸一摸膝盖。
不疼。
嘶,不应该啊。
姁妤从小就被买来做荣淑惠的贴身丫鬟。挑水洗衣做饭烧火的重活儿从来没做过。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稍微伤一下,痛感是很清晰的。
她不死心地戳一戳破皮之处。
没有感觉。
姁妤起了疑心。
她在何时,在何地,因何原因被伤到了!
为何她没有意识?
府里昨日才死过人……
思及此,姁妤打了一个冷战。
龙潭虎穴。
萧亭尘这里是不能待了。
该尽快了。原还想着拖到下个月,一切都稳稳妥妥的。现下,越快避出去,越安全。
莺娘嘴笨行拙,不是一个擅于讨主子欢心的奴才。只会站在一旁,傻兮兮地杵着。
姁妤三言两语把荣淑惠哄得服帖,趁热打铁,给莺娘讨了春墨阁来住。
总跟她挤在一张床上,难受。
春墨阁虽然空置,但是一直有人打扫。莺娘只需要把东西搬过去即可。
小丫鬟们一听可以找个由头歇一歇,争先恐后地跟着绿染去锦绣堂拿莺娘的铺盖卷。
莺娘不敢在姁妤面前吵闹。然而她跟小丫鬟们出身差不多,处境差不多,生活习性差不多。她自己憨厚好说话,不端半个主子的架子。很快,便十分自然地跟小丫鬟们融在一起。不多时,院内叽叽喳喳的。
她们叽叽喳喳地从漪门出去,一炷香后,叽叽喳喳地从外面跨进漪门。再成群叽叽喳喳地从瑶台桥穿曲水榭。
喧嚣渐渐远了。
姁妤往窗外看一眼,确定屋外没人,她贴近荣淑惠,说:“小姐,我打算今日出去瞧瞧咱家的铺子”
荣淑惠打了一个哈欠,神色稍带疲倦,她疑惑:“出了什么问题吗?”
姁妤意有所指:“怕有问题”
荣淑惠听懂了姁妤的暗示,沉吟片刻,说:“也好”,她压低声音,“反正没事,你看看能帮着羡斯哥哥干点什么,多留一会儿”
姁妤正有此意,她点点头,说:“小姐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杨公子的嘛?”
荣淑惠娇羞地一笑,说:“你把我前几天绣成的香囊送给他”
姁妤一笑,说:“好嘞,保证让杨公子拿着小姐的「相思意」”
荣淑惠羞愤地打了姁妤一下。
“这几天总是困,我睡一会儿”
姁妤一边为荣淑惠铺床,一边说:“我也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她没有讲手腕红痕的事情。
烈日,碧空。
花香鸟语,心旷神怡。
姁妤摇着留青竹柄团扇,慢悠悠地拐进烟鹭酒肆。
她走上二楼,进入雅间。
静静等待。
一炷香,来了两位客人。
一男一女。
男子一表人才,丰神俊逸。
女子温婉贤淑,皓齿明眸。
姁妤站起身,迎上去,刚想开口,便听得女子说:“姁妤妹妹,许久没见了”,她拉着姁妤的手,拿出一个匣子,“自上次见,我就对妹妹喜欢的紧,唐突地给妹妹选了一副手镯”
说罢,雨潇将匣子捧给姁妤。
姁妤愣一下。
姁妤,妹妹?
妹妹?
她之前都管自己叫姁妤姑娘的。
姁妤飞快地瞟一眼旁边含笑看着二人的丰时升。
只见,上次姁妤送给丰时升的白玉连环佩,正挂在他的腰间。
这是过了明路的意思。
等到萧亭尘倒台,荣淑惠与杨惟诚私奔后,姁妤就可以嫁给丰时升做小夫人了。
姁妤眉开眼笑。
果然,以她的姿色,只要稍露出一丁点依附的意思,多数男人都会同意的。
姁妤将匣子打开,取出玳瑁镶金嵌珠玉镯,戴在腕上。
玉连环。
玉手镯。
信物交换。
不多时,她便是丰时升的人了。
能够脱离萧亭尘,姁妤开心地晃动手腕。
叮叮当当。
玉镯与金镯相碰,声音清脆。
姁妤请丰时升和雨潇入席。
丰时升先坐与主位,姁妤和雨潇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坐下。
姁妤改了口,她说:“羡斯公子,我家小姐让问,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丰时升微微一笑,说:“一切已准备妥当”,他挑挑眉,“不出五日”
姁妤颔首,说:“多谢公子搭救”
“哪里的话。淑惠是我儿时的玩伴,又差点做了我的夫人,这个忙我定会相帮”
姁妤笑了笑。
丰时升仗义出手帮助荣淑惠脱离苦海不假,只怕,他也是对萧亭尘当年仗着是皇亲国戚硬拆了自己与荣淑惠的青梅竹马之姻怀恨在心。
如今,一切虽已物是人非。荣淑惠与杨惟诚约定终身,丰时升身边有了雨潇和阑秋两位体己人。二人无再续前缘的可能,只是,这口憋了多年的恶气,一定要出。
听闻荣淑惠成亲当晚,丰时升决绝地离开丰家。一走,多年了无音讯。再回来,已是富甲一方的药材商。去年捐了一个官,做起了七品文散官,还搭上了官盐这条路子。
跟着他,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姁妤是苦出身,对苦日子有一种从骨子里的害怕。她不愿意跟荣淑惠杨惟诚去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好在荣淑惠十分理解。
她手上多了一对玉镯,前几日都没有。以她张扬的性子,约莫这手镯不是从箱底翻出来的。
是今日出去新买的?
齐怀霜又往下扫了一眼。
姁妤心情好,来回地晃着手腕,玉镯晶莹剔透,泛着光。
喜欢花钱,没什么。
喜欢往外跑……
萧亭尘也不管管。
齐怀霜收回目光。
眼前浮现她在身下的模样。
她的滋味,她的嘤咛……
杀了萧亭尘后,把她绑走。锁住她的琵琶骨,把她钉在床上。
齐怀霜攥紧手中的书。
他继续念:“……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音调平稳,不疾不徐。
像废弃的古井,无波澜,无生机。
广仁寺杂役每月三钱纹银。
十钱纹银为一两纹银。
十两纹银换一个金锱。
杨惟诚用半年的工钱买了一支蝴蝶牡丹金天嵌宝银簪。
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姁妤一边伺候荣淑惠梳洗,一边把簪子夸到天上去。
荣淑惠笑盈盈的。
莺娘捧着广窑防钧釉楸叶式洗,站在小丫鬟们的前面。悄悄地往荣淑惠的发髻上瞄。
……没看出这支簪子的奇妙之处。
但她照着小丫鬟们昨日教的「姁妤姐姐夸什么,你就跟着夸什么,准没错」,大起胆子附和着。
荣淑惠心里清楚莺娘在示好。她娘家富,嫁妆厚,心又善,性子软。出手一向阔绰。多养一个莺娘无非是洒洒水。
她温婉一笑,对莺娘招招手,待莺娘过来,说:“你刚来,顺手的东西少,又不能像姁妤一样能自由出府。免不了托人买进来,手里有钱好差使人”
她转头吩咐莺娘:“拿二十两给莺娘”
莺娘眼睛蹭地亮了。
府里的姨娘小姐少爷的月钱都是二两纹银。楚琯得萧亭尘宠爱,想要什么撒一句娇就能有。徐眉睫娘家有钱,有一双儿女,一个月领三份月钱。
只有她……
莺娘眼圈有点红。
终于不用到处去讨她们用剩的香料布匹了。
姁妤使劲一戳莺娘,说:“傻站着干嘛,还不说两句好听的话让夫人的银子听个响”
莺娘刚要行礼。
荣淑惠说:“罢了罢了,这些就不必了。有什么需要的跟你姁妤姐姐说”
莺娘感激极了。
她十分激动地要帮着姁妤做这做那。
一瞥,发现姁妤小臂上的印记。
她傻傻地问:“姁妤姐姐,你的小臂怎么了?”
荣淑惠看过来。
姁妤云淡风轻地说:“天天听老头念经,烦到没看路,碰了一下,不碍事”
莺娘“喔……”了一下。
梳洗完毕,莺娘和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荣淑惠说:“匣子里有紫云膏,你拿去用”
姁妤道:“御赐的药,我不敢用”
荣淑惠笑着推搡了一下她,说:“休要乱说,我能用的你就能用”,她凑近姁妤,难得地俏皮,“羡斯哥哥答应你了吗?”
姁妤伸出手腕,展示丰时升赠与她的手镯。
叮叮当当。
“成了”
荣淑惠说:“以后小姁妤就是盐使大人的夫人了”
姁妤也跟着笑:“哎呀呀,借杨夫人的吉言”
荣淑惠唰地脸红了。
回到西厢房。
姁妤敛起笑意,凝重地盯着小臂上的红印。
膝盖。
小腿。
小臂。
甚至胸口。
都有。
每次醒来,身体都会多一些伤。不疼,不痛。无知觉,无意识。
既不杀她,也不折磨她。
到底怎么了?
谁在搞鬼?
杀死乳娘的凶手至今不知是何人。
姁妤知道躲在暗处之人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杀了她,胆子便大起来。
她关上门,翻箱倒柜,找出之前藏的西域禁药梵天茅丹。
无论是被封穴道,还是被迷晕,这个药都能强开五识。
睡觉前吞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人都对她做了什么。
夜。
唰,一阵风刮过。
姁妤刚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
她强装镇定,靠着其他感觉探知周围。
风。
冷。
心跳。
她在外面!
她被人带到了外面!
好腥。
这个人身上有血腥气。
莫非他就是杀害乳娘的凶手?
姁妤的心猛地一跳。
片刻。
开门声。
关门声。
吱呀。
她被放到了床上。
姁妤正在猜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一瞬,此人压在了身上。
好沉!
齐怀霜舔她的眼睛。
她的鼻子。
她的嘴。
他的舌头钻进来。
姁妤霎时脑子吓懵了。
下流!
无耻!
卑鄙!
龌龊!
!!!!
齐怀霜分开她的腿,挺胯,熟稔地顶弄起来。
好疼。
好疼!!!
齐怀霜封了姁妤的穴道,不能醒,不能动,不能逃。她被困在身下。
姁妤想哭,都哭不出来。
床架激烈撞击墙壁。
喘息,低吼。
齐怀霜射在她腿上。
凉。
液体滑过腿根。
姁妤委屈起来。
登徒浪子。
淫贼!!!!!
齐怀霜摆弄着姁妤,他褪下她的衣物,抓着她的乳肉,将性器插入她的乳间。
疼,麻。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忽地,齐怀霜俯下身,贴着姁妤的耳边,说:“你醒了”
声音沙哑,像是刀割破了他的嗓子。音调诡异,仿佛阴司幽冥。
与在文翰阁讲经之人的声音,毫无相似之处。
姁妤呼吸一窒。
“你闹起来很有意趣,想必你叫起来会更令我兴奋”
鹿溪苑。
春墨阁南侧。
绣香亭。
莺娘同几个小丫鬟们坐在一块,纳鞋底。
隔着曲水榭,瑶台桥挡着。小丫鬟们放得开了一些。
“姁妤姐姐心情不好,今日谁也别去招惹她”
小丫鬟们互相提醒。
莺娘用烛火烧断丝线。默默地,安安静静。
姁妤领着婆子和绿染青黛,浩浩荡荡地从侧路踏过三道穿堂,跨过垂花门,从西卡子门到文华斋和倒座房找男人们的茬。
途中瞥到无辜的青砖一字影壁,她冲着青砖一字影壁就翻了一个白眼。
她打着「府里发生命案,要仔细搜索」的名义。
气势汹汹与账房算账。
阴阳怪气地讥讽马夫。
狠狠剜一眼小厮护院。
挨个地数落门生房客。
从西挑刺到东。
没人敢冒头质疑「怎么女眷有权利来查外男?」
赵客躲在角落,一声不吭。
齐怀霜板着一张死人脸,僵硬地站在门口。
姁妤看见他,就像恶霸瞧见了软柿子。把齐怀霜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查。
一点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房间一尘不染干干净净,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没有杂物,没有油污。
赵客哆哆嗦嗦:“姁妤姑娘……讲郎是个老实人”
姁妤故意把码放整齐的东西全都搬乱,收好的包袱拆开乱翻,箱子推来推去,一通折腾,好好的房间顷刻间变得像狗舍。她“嘭”地把箱子合上,说:“得我查过了才知道是不是老实人”
齐怀霜垂着头,躬着身。
很尊敬。
姁妤有气无处撒,嘲讽:“道卿讲郎这么死板,小心讨不到老婆~”
齐怀霜没有反应,像一尊雕像。
赵客站在门口,尴尬地笑。
东卡子门只有主子能走。
姁妤又领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拿着抄检出的禁物。绕一圈,从轩庭园的后西侧门回来
婆子绿染青黛散了,姁妤一个人在院子里瞎逛。
她愤恨地踢路上的小石子。
“我解开你的哑穴”
“叫几声”
“怎么骂人呢”
“疼了?我轻一些”
“这不是会叫吗?”
……
“我每天都来找你”
淫贼!
萧亭尘的府邸,怎么又有命案又有采花贼?!
晦气的地方。
姁妤从漪门往南拐,步入松云居。
松云居最外圈由水连天廊围绕。
水连天廊西通星梧阁,东贯品茗亭和文翰阁。其再向北,延伸至鹿溪苑,停在春墨阁处。
松云居正中央挖有玉琼湖,湖上横跨飞花桥。
玉琼湖东南方向有一座微云亭。
可赏花,可观月,可品茗,可饮酒。
姁妤呆呆地站在飞花桥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玉琼湖里丢石子。
扑通。
石子没入湖水。
湖面泛起涟漪。
波光粼粼。
丰时升说不出五天。
明日就是第五天。
她急切地想要脱离这个魔窟。
星梧阁。
二层。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站在窗前,脸色苍白,笑容阴鸷,他冲着姁妤的背影挑眉,打趣萧亭尘:“好厉害的女子”
萧亭尘冷哼一声:“荣家的奴才便是如此没规矩”
谢致知笑道:“夫人的陪房自然是大人的女人,如此美艳烈性,估计别有一番滋味”
萧亭尘把窗户关上,说:“此女子就像枝上盛开的柳叶桃,美则美矣,却是带毒”
胆子小。
谢致知挑挑眉。
萧亭尘坐在椅子上,说:“德璋,你怎么看?我府上的事情会不会是他所为?”
谢致知没有请示萧亭尘,直接坐与萧亭尘身旁,为其倒了一杯茶水,说:“大人担心伏君尧?已薨的太子,死而复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萧亭尘迟疑:“你是说……?”
谢致知给自己倒一杯茶,淡淡地说:“太子的意思,是要把他身后的人引出来”
萧亭尘沉默地喝了一口茶水。
谢致知,明煦太子的幕僚。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心狠手辣,罔顾人伦。十岁一篇《中洲赋》名动京城。十二岁为独占母族家产,亲手溺死同父同母尚在襁褓的亲弟弟。
明煦太子怜惜其才华,特赦死罪,收入太子府。
明煦太子,伏靖川。
十三年前与舅舅构陷前太子伏君尧。
伏君尧于狱中服毒自尽,其府中三百一十六口皆殒命。
主子弑兄。
奴才弑弟。
是谁做伏靖川的手中刀,对伏君尧赶尽杀绝。
是萧亭尘。
伏靖川的表哥。
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姁妤恨得牙根痒痒。
“淫棍!这是小姐赏给我的金缕纱,上好的料子,半年的月例才只够做这一件,你!呜呜呜呜……”
他不会哄人。
他声音极其难听。
他行径甚是卑鄙无耻。
姁妤很委屈。
他手足无措地碰了一下她的眼角。
“别哭”
“下流!”
猴急的采花大盗,撕坏了可怜女子的裲裆。
糟蹋东西。
然而,一觉醒来,比糟蹋东西更怄火的事情出现了——
碎布条团在一起,堆到角落。上面压着一个黑漆漆丑兮兮糙麻麻的荷包。
姁妤掂一掂。
挺沉。
再打开一瞧,是满满一兜子的金锱。
……什么意思?!
姁妤更加不高兴了。
占完便宜再给钱是吧?
把当她什么人!
姁妤火冒三丈地把金锱倒在床上。
一二三四五……
一百六十二个金锱。
姁妤是一等丫鬟,月例为一两纹银。她名义上是萧亭尘的陪房,多领一份姨娘的月例。
三两纹银。
十两纹银换一个金锱。
打理铺子,生意走礼。丫鬟小厮孝敬,主子们赏赐。衣食住行无须花钱,偶尔捡荣淑惠替换的首饰,有时还能吃到御赐菜肴。
姁妤一向过得滋润,手里钱却不多。
她只在为荣淑惠清点嫁妆的时候,见过满满一匣的金锱。
这是第二回。她见到如此多金锱。
姁妤呆呆地看着金锱出神。
半晌。她从床上弹起来,将金锱一股脑地塞回黑丑糙荷包。
嘭!
黑丑糙荷包被狠狠地丢进箱子。
咣!
箱子被重重地合上。
咚!
姁妤踹了一脚箱子。
土财主跟荣家的奴才比,算个什么,竟仗着自己厉害这般耍威风!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淬毒的艳花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被压制住。她十分愤懑,她怒火冲天,她扬言要把淫棍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却连淫棍的模样都不晓得。
五日之内。
第五日。
丰时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早朝。
宣晟王手持南郡十二部万字血书,弹劾骑都尉贪墨,致使水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南郡漕运监事受萧亭尘庇护,淮江之上,八品承务郎要给萧亭尘的家奴让路。
目无法纪。
宣晟王伏亦宸,应乾帝伏承胤的幼子,当今圣上伏明绪的小皇叔。母族赫赫战功却子嗣凋零,到他这一脉近乎独苗。
其既无威胁皇位之能,祖上又有丰碑式功绩。
荣华富贵闲散王。
导致他从小是个实心眼。
实话别人爱不爱听,他无须关心。
真相别人害不害怕,他无须担忧。
南郡之事三个月前已经报到京城,然则稍一查探,便发现顶上是萧亭尘。
御史台推给刑部,刑部推给大理寺。
踢来踢去。
一个聪明的,悄悄不着痕迹地把烂摊子塞到了宣晟王眼前。
伏亦宸震怒。
他立即大刀阔斧,铁面无私地从上撸到下。
把这件事翻了个底朝上。
朔元第一大案就此出现。
牵连官员大大小小共一百一十三人。
伏亦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宣宸王。
萧亭尘是只手遮天气焰嚣张的骑都尉。
百官无一个敢吭气。
萧亭尘跪伏与地,却神色自若。
皇后娘娘的表外甥。
明煦太子的亲表哥。
少年应乾帝同寝同食的侍读郎之孙。
贪墨导致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又如何?
果然,南郡十二部万字血书一事,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伏明绪先是奖赏皇叔伏亦宸的为社稷黎明的一片诚挚之心。赏金银,赏封地,进爵。
而后,重重责罚了萧亭尘两年俸禄,将他贬为六品京兆节度使,派去南郡治灾将功折罪。
萧亭尘下朝后,第一件事,便是遣人为自己寻一位貌美体己的美人做小夫人,陪他前往南郡赈灾。
朔元三年。
二月廿六。
伏明绪发罪己诏。
京兆节度使带着一万两纹银赈灾款离京。
赤骥马,绯蟒袍。
朱金漆木雕花轿坐着八百两新娶的小夫人。
车马随从占了一条街,无关人等需速速避让。
二月廿八。
濮阳王次子裴淮书入京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