榉县地处山省中心,铁路线路规划时就选中了榉县作为其中一站,可以很好的辐射周围十余个县镇。
廖杉朝着火车站走去,经过有玻璃的店面时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新造型。
这种齐耳的短发她都多少年没有剪过了,配上她现在还很稚嫩的脸,啧啧,看起来更显小了。
被迫装嫩的廖杉打听着找到火车站,问过售票员,从榉县去北市的火车票要两毛七,她卖头发刚好得了三毛钱。
廖杉没急着买票,现在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她还不知道要哪天去报道。
她又在街上晃了一圈,花两分钱买了一大包糖块就往回走了。
到家时天色昏黄,廖小弟正拿了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稀罕得耍着玩,廖杉分了块糖塞进他嘴里。
廖胜利眼睛放光,“是糖”
陈美芬正好抱着一盆子刚洗好的衣服进家门,“哪来的糖”
“我买的,我去县城把头发卖了。”廖杉笑着说,一回头就见陈美芬顿住,望着廖杉的短发,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吓了廖杉一跳,“这咋了”
陈美芬哽咽,“三儿,是爹娘没用”
这时候人们都没钱,村里姑娘们买不起好看的头花和衣服打扮自己,就一门心思的保养自己的头发,又黑又长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很是漂亮。
廖杉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剪个头发怎么就是爹娘没用了。她丝毫没有对自己头发的执念,安慰陈美芬,“这可是现在县城新流行的发型,叫胡兰头。娘你还不知道胡兰吧,这可是女英雄,小小年纪就打地主、送公粮、参与革命,后来不幸被敌人抓住也丝毫不屈服,最后从容赴死。连主席知道后都给她提过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现在女孩都以能和她一个发型为荣呢。”
陈美芬听得入神,连连点头,“那可真了不起”
廖胜利全部心神都在“头发居然能卖钱”上面,他追问,“三姐,你的头发卖了多少钱啊”
廖杉伸出手指,“三毛钱。”
廖胜利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
“所以娘,你和我爹不用操心我上学的路费了”
廖胜利满脑子的各种换算,三毛钱能买三斤粮食、十斤鸡蛋了
他也要把头发留长攒着卖钱
廖老爹和陈美芬还不知道小儿子这雄心壮志,他们操心的事情确实在某一天突然解决了。
县城的支书一路打听着找到廖杉家,村长闻讯赶紧跑来,帮不善言辞的廖三勇交际,“怎么能麻烦您特意跑这么一趟。”
县支书是特意来给廖杉送录取通知书的,他和善的笑笑,“这可是我的荣幸,要不是廖杉同学,我哪儿能见识到军校录取通知书是啥样的。”
廖杉接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不同于后世各个大学费尽心思、五花八门的通知书,现在的录取通知书简直朴素的毫无设计,薄薄一页纸上,冷硬简洁的一行行字,言简意赅的写着录取人的名字、开学报道时间以及一些备注事项。
最令廖杉惊喜的是,录取通知书上居然还写着入学后她会有三免一补,免学费、免住宿费、免学杂费,同时会发放生活用品和衣服,每个月还会发放定额补贴。
按照规定,大一的补贴额度是五元、大二升为六元,逐年递增一元。
廖杉眼睛放光,怪不得那些年代文男主都去当兵了,福利真的是好哇
好消息不仅这些,县支书还说,“我知道廖杉同学家庭条件不好,特意问了之前的战友,正好他三天后要带一批志愿军坐火车北上,能路过榉县、经过北市,正好能捎廖杉同学一程,不然小姑娘一个人长途跋涉去上大学也挺不让人放心的。”
廖老爹大喜,握着县支书的手连连道谢。
困难迎刃而解,就是廖杉离家的事情一下子提上日程,让人措手不及。
廖大哥的婚事本来定在九月办酒席,但他又十分想这种好日子家里人整整齐齐的都在,便和李秀英商量能不能提早些办。这种事一般姑娘都要不乐意的,哪有说提前就提前的,好在未来大嫂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于是酒席被提前到了八月底,廖杉离家的前一天。
正好一起庆祝廖爱党、廖杉考上大学。
那天几乎整个廖家村的人都来沾喜气了,廖家小院热闹非凡,向邻里邻居借了桌椅,酒席甚至摆到了小院外面。虽然桌上的菜色寻常,酒也只是普通的黄米酒,但没有人嫌弃。
毛驴把新娘子驮到廖家小院,廖拥军接力将媳妇背到粉刷一新的屋里,周围的伯娘婶子的玩笑话弄得他满脸通红。
门上贴着的红纸喜字很是好看,是廖杉特意用自己和廖二哥的高三笔记跟李老师换的。
院里陈磊他爹陈大力拉着廖老爹敬酒,“老弟弟,我要感谢你家那俩孩子啊,要不是他们带着我家磊子学习,他哪儿能考上大学啊”推杯换盏间,他动作隐秘的塞给廖三勇一个红封。
廖三勇一摸就知道里面塞了钱,他哪能要,连忙推回去,“你这是干啥”
陈大力按住,“磊子和你家爱党大学还是一个学校,还要劳爱党多多关照,别和我这么客气了”
厨房里,陈美芬的大嫂和二嫂早早就来帮忙了,她大嫂拉灶台前陈美芬站起来,把她往外赶,“今天你儿子结婚,还有两个大学生,你这个当娘的大功臣怎么能闷在这小黑厨房里,快出去亮亮相。”
她二嫂也附和着,“是啊,芬儿,你快出去看看,咱娘来了没陈家村离这儿又不算远,也差不多到了,你去迎迎。”
陈美芬被两人合力推出了厨房,她无奈,只好洗了把手去了外面。
廖杉和廖二哥正在院外迎客,来吃酒的村民都能从她手里得到一块喜糖,好听的话不停的砸在他俩耳边,两人只能像福娃娃一样以笑作答。
廖杉压低声音和身旁的二哥说,“我不用买火车票了,那我卖头发的钱你拿去用,还有两毛八。”
“我不要,”廖爱党一口回绝,“你自己留着用。”
廖杉得意,“我以后每个月可有五块钱补贴呢,二哥,你以后缺钱了也可以写信问我借,只用喊我一声姐就行。”
廖爱党斜睨她一眼,冷笑,“你做梦去吧。”臭丫头,还想爬到他头上。
“我抓了条蛇卖给了泡蛇酒喝的人,足够我的路费了。”廖爱党淡淡地说,“你那点钱留着买两身衣服吧,都是要上大学的姑娘了。”
廖杉看了他片刻,随即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点了点头。
陈娟厚着脸皮跟着陈老太太一块来吃喜酒,远远就看到了院门外的两个年轻人,其中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人人说和她儿子很配的廖杉了。
陈娟忍不住打量起来,小丫头身量不高,不算特别漂亮,但眉眼舒展、身姿挺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透露着一种令人心生喜欢的爽利劲。
陈美芬一出院门就看到自己老娘往这边走,身边还跟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待走近她才发现那是陈寡妇。
陈娟走上前,亲亲热热的拉着陈美芬的手,“美芬姐,你不介意我来沾沾喜气吧”
年轻时都没玩到一块去的人此刻却仿佛旧相识一般亲近,陈美芬不自在的想要抽回手,突然想到面前这人的儿子,她动作停住,脸上也扬起笑容,“哪儿能啊,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