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片破木板搭成的窗子,几小股阳光透射进来,看太阳的颜色,应该是黄昏时分。
“喂喂,老兄,拿开你的腿!”
石苇尽管虚弱无力,却还是艰难地伸出双手,扯动着身体上方的那条腿。
屋子里满是难闻的气味,是尸体发出的臭气。
石苇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躺在死人堆里,压在身上的那条大腿正是属于一具行将腐烂的男尸。他是个杀人盈野的屠夫,却并不代表喜欢和死人待在一块儿,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一脚踹开那具尸体,猛地站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石苇突然全记起来,随即大呼晦气。他是抓着天魅跳入泉池的,并未注意到一只手指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待进入魂道时,天魅忽然发觉,于是飞起一脚,将他踹进汹涌的空间乱流中,随后,便在这里醒来。
“竟然投到个死人身上,这鬼女人哎呀肚子痛”
石苇本想发泄一通,刚骂了半句就觉腹痛难忍,仿佛一柄刀子正在翻搅着肠胃,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他这才想起“三念”的事,在蓄鬼城的时候对言楚动了些许痴念,也是这种感觉,如今看来,定然是嗔念作祟。
“唉,其实我该感谢她才对!”
尽量平复心情,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腹痛方才稍减,石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踉跄着推门出去。
出门走出老远,石苇才发现身后是一个专门停放死尸的义庄。低下头打量自己,所谓的衣服不过是几块勉强拼凑在一起的碎布片,肯定是乞丐一流的下等人。那些富人老爷们断不会在义庄送终,即便扶棺归乡时不得已留宿在这里,也有上好的棺椁伺候着。
即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石苇依旧不缺少熟人。太阳是乌天雨的影子,此时正慢慢落入远方的山谷,而天穹的另一边,望舒正徐徐亮起。石苇翘首望着那一轮柔和的光,心中颇多感慨,她已不再是紫色的莲月,而是如许久以前那般橙黄的满月,经历过轮回,许多事情真的变了。
“唉,兄弟,你也变了!”
石苇将手摩挲到腰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柄破剑。这柄剑锈迹斑斑,剑刃上裂开两条黑黄的小口,剑柄上咂着丑陋的草绳,无法形容的难看,但那股血脉相连的感觉告诉石苇,这就是百钝无疑。
夜色渐渐深沉,义庄里亮起惨白的油灯。远处是幽深的山谷,浓密的树林延伸到里许外的小河旁边,晚风送来些许腥气,隐隐传来野兽的嘶吼声。石苇感到脊背发凉,狠了狠心,拼命向前疾跑,一头扎进小河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乌天雨的影子再次爬上山顶。
“可吓死老子了!”
石苇从河中冒出头来,有气无力地坐上岸边。
这一夜惊心动魄,那些野兽居然真的从山里跑出来,在义庄附近追逐撕咬。
首先是大群的驼鹿趟过小河,不仅将河里的鱼都吓跑,还把躲在河里的某一滩水搅和得够呛,紧接着是狼群和虎豹前来掠食,搞得鲜血飞溅,残尸遍地,乌烟瘴气。最后出现的是罗花嵌蛇和八尾黄狐这样的大型野兽,它们已属低阶妖兽,灵智颇高,居然撞开义庄的大门,入内翻找死尸。
令石苇惊讶的是,那义庄的看守并未仓皇逃跑,而是始终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仿佛与那些畜生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个义庄定有古怪,不能再回去。野外也待不得,因为即便在白天,还是会有许多野兽经过。最要命的是,昨晚被吓跑的鱼至今不见回来,小河里空空荡荡,石苇饿得要死,只好顺流而下,另谋生路。
小河与一条官道并行,蜿蜒向南。石苇化水顺流而下,到正午时分,已然漂出百余里远。前方,诸水汇聚,河道愈发宽阔,在两座大山间冲击成一个不小的平原。沃野千里,遍植稻谷,一座小城建在河的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