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处,方知桃木之大,高空团云数层,皆被枝干穿凿而过,只余大片粉红光晕染亮了头顶。近处遍植桃树,落英满地,盖在地面厚厚的一层,不要说早春萌生的嫩草,就连通往桃林深处石板小径也若隐若现,沉浸在无限的芬芳里。
桃木自天际垂下枝叶,十数丈的上方亦是粉红的一片,唯一不和谐的便只有那团浊淖的烟瘴,似乎源自桃木的根系,射出两条粗大的光晕沿树干而上,不知伸向哪里。
石苇晃了晃脑袋,沿着石板小径走入桃林,阵阵鸟儿的鸣唱通向幽深的远方。数里之外,一条小溪欢腾流淌,溪水清澈冷冽,缓步趟过却只到脚踝。小溪的对岸,那座桃枝结成的小屋突然打开门扉,一名俏丽的白衣女子提着一根锄头走出来。
当啷——锄头掉在地上,那女子轻提罗裙,化作一道白影跑到面前,一头扑进石苇怀里。
“师父!师父!是你吗?文月想死你了!”那女子一边哭,一边用力抓紧石苇的肩膀,指甲竟然划破了他的衣服。
“文月...文月...”
石苇鼻子一酸,眼泪又留了下来,作为一个杀人盈野的魔头,他最近大失水准,总是被离愁牵绊。
“师父,这一千年来,我一直守着师姐,不敢有半分疏漏,但是...”白文月牛皮糖似的黏在石苇怀里,悲悲戚戚准备诉说一番。
“不哭不哭...慢慢说...咦?老乌龟,你他娘的做什么?”石苇边哭边安慰白文月,却发现一个酒碗正贴在自己的鼻子上,他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一拳打将过去。
“小心点儿,可不能碰坏了!”李无常躲过石苇的拳头,将小半碗眼泪倒进一个玉瓶,小心收起来。
“师伯最爱玩笑,师父切莫生气。”白文月破涕为笑,掏出手帕替石苇擦眼睛。
“我可没开玩笑,你流出的眼泪是水之精华,以此炼制的法宝值钱着呢!被我打了满头包你都没哭,看来还是文月管用。”李无常一脸奸商相。
“再哭会儿,再哭会儿...不过说好了,卖的灵石分我一半!”石苇抢过那个空碗准备挤眼泪。
重逢嘛,悲伤过后便是无尽的喜悦,石苇无论怎么敲鼻子,眼泪还是一滴没有。兄弟俩打打闹闹,在白文月的带领下穿过桃林,来到中山桃木之下,根脉处隆起一个不大的土包,旁边的树干上被剥掉树皮,制成一个长方的碑状,上书“芳塚”二字。
“你取的名字?”
石苇对白文月笑了笑,旋即沉默。
“师伯曾言,若天地二煞得解,桃木当有异变,然而千年过去,这桃林依旧,师姐却被人煞所困...”白文月点点头。
据白文月讲,李无常的计划九百年前便宣告破产,传下的秘术也只能将胡姼身上的煞气引入桃木之中。但不知为何,天地二煞随即反噬,又在胡姼体内生出人煞。人煞之暴戾远胜天地二煞,于是五方仙圣联手,将芳塚牢牢锁住,以免生灵涂炭。但每到白月洞天开启之时,胡姼的魂魄仍能够破禁而出,不时造下杀孽。白文月无奈,只好在芳塚前设下一个传送法阵,直通大不周平天的北林仙域,至此,北地便有了桃花女的传说。
“文月,是谁来了?哎呀,老酒鬼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带外人来?”芳塚内,一个声音娇嗔道。
“姼儿!是姼儿吗?我是石苇!石苇啊!”那声音有如绕梁的天籁,回荡在石苇耳边,久久不愿散去。
“咦,你是谁?”
淡金色的灵光闪过,一个透明的人影从芳塚里冒了出来。那曼妙的身姿,绝美的面容,以及与生俱来的傲骨,皆如三河岛上初见。而千年之后的此时,在她的眼中,石苇仍是一个陌生人。
“姼儿...我...”
石苇凝视着她轻蔑的眼神,心中暖暖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