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格外皎洁,洒落满地清晖,连带着喧闹的畅春园,此刻都多了几分静谧。
二人不觉间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
及至千岁湖旁,康熙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朕八岁登基,迄今七十二载,期间御极六十余载,纵观历朝历代,再无此例。便是退位后,亦有爱子陪伴身侧。可以说朕这辈子,该享受地甚至经历的一切已是旁人几辈子难以企及。”说这话时,康熙面上带着淡淡的骄傲。
“雄才伟略如太宗,尚且亲缘淡薄,与父兄同室操戈,同爱子兵戎相见,其下诸子亦是颇多龃龉。英明睿智如汉祖,亦避免不了父子夫妻刀剑相加之宿命。与这些人相比,朕委实太过幸运。”
而这一切……
康熙转头,看向身侧身长玉立的青年。
因为眼前之人,他方才能以这般年岁享常人之不能享之福分,也因为保成,便是在大权尽失的今日,亦有数不清的儿孙大臣乐意于前来奉承于他。而非成为一个光有名头,实则备受桎梏,甚至无人在意的太上皇……
“朕的保成是个再好不过的儿子,而朕,却并非是个好阿玛……”
“汗阿玛!”
胤礽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来人抬手,打断了几欲出口的未尽之语。康熙略带低沉的声音在这片黑夜中格外清晰:
“在保成尚且懵懂无知之际,朕便因着种种考量,一厢情愿寄予于你需要背负一生的重责。”
那时候他亦是想过的,倘若这孩子资质平平,日后无力国事又当如何?然而这个念头不过一瞬便彻底消失,连半点踪迹都不曾留下。
盖因他这辈子,总不可能唯有这一个儿子。而这个寄予厚望的嫡子,终归比不得朝局,亦比不得当时的自己………
待长大些,幼时处处依靠于他的稚儿成了处处完备,几乎人人称颂的的储君。哪怕再不愿承认,那时的他,心下并非没有防备。甚至于当日坦诚之际,除去淡淡的遗憾之外,不可否认,当时的康熙帝亦是松了口气。
身后一直以来的压迫感终于在今日彻底消失于无形。
甚至直至今日……
夜半时分,不时有微凉的微风拂过湖面,带来久违的潮意。康熙缓缓微微阖眸,任这股凉意肆意渗入肌里,却在下一刻,被四周数道看不见的屏障尽数挡在跟前。
“汗阿玛年岁大了,还是莫要吹风为好。”
至于方才这些,胤礽笑着摇了摇头:“阿玛您幼时曾教导儿臣,儿女需要赡养父母,将士需要守卫边关,农人需要照料田地,这天下,没有哪个人生来便不需要背负责任地。儿臣身为元后嫡子,若无能担当大任,日后无论哪个兄弟登临帝位,结局大都不尽乐观。”
“这份因果生而有之,并非由汗阿玛强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