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离去之前,越过自家亲叔公,将朝堂主理之权尽数交于他手。这般举贤不举亲之举,朝中内外,哪个不赞上一句太子端良大度。然而事实上呢?
太子离宫之前,一应政事处理早有定制,至于权利分配,看似明珠独揽大权,然而事实上,不说一直虎视眈眈地索额图一系,光是同为内阁出身的富察马齐,张廷玉,哪个都不是省油地灯。何况太子不计前嫌如此重托,但凡他有半点不是,京中那些个对太子殿下推崇备至的文人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将他给淹死。
想到这里,明珠不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面上复杂之色显而易见。没想到临老临老,竟被一黄口小儿坑到如斯地步。
“咳咳咳………阿玛您何必如此?”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同理亦是如此。书案旁,纳兰容若不由得轻叹一声,略显苍白的眉心依稀带着些许抹不开的愁绪:
“自入朝以来,太子殿下处事素来公允,便是赫舍里氏,亦无半分偏颇之举。日后更不是任由外戚横行之人,索额图那人才能并不出众,届时想踩在阿玛您头上更是不可能。”
”阿玛您早前所担忧的不过无稽之谈罢了………”
“容若你不懂………”昏暗的灯光下,明珠不由摇了摇头:
“这未登上高座之时,种种作为如何做得数,史册之上多少君主,未得势之时事事谨慎,不肯落下旁人半分把柄,然一旦登临至高,再无人管束之后,种种行径,谁又说的清呢!”
“可儿子觉得,太子殿下那般人物,德行昭昭宛若日华,绝非朝令夕改之人。”纳兰容若开口尚还带着三分羸弱,声音却带着超乎寻常的笃定。
书房内,纳兰明珠执着朱笔的手微顿了片刻,半响方才轻叹一声:“我儿所说这些,阿玛早前并非没有想过,只仅因那点子血脉,佟佳氏之繁盛肉眼可见。为父同索额图矛盾已然不可调和,前车之鉴在前,为父不能拿日后你们兄弟,甚至族中众多儿郎的前程来赌。”
见儿子面上仍有些许不赞同,纳兰明珠这才摇了摇头,难得温言道:“放心,你阿玛绝非鲁莽之人,日后若是见势不对,不说旁的,以你阿玛的本事,平安退下并非难事。”
纳兰容若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只盼着远在边疆的大阿哥能够谨记早前的叮嘱,谨言慎行。安安稳稳地哪怕无功无过,依着万岁爷的考量,回头封王拜爵并非难事………”
太子在前,这场夺嫡,从来并非什么皇子之争,而是君权与储权之争。可惜大阿哥时至今日,仍未能参透这个道理。
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想到远在边塞的大阿哥,纳兰明珠不知为何,心下陡然生出了些许不安之感。
翌日,当“谨言慎行”“安安稳稳”的大阿哥再一次面带高傲地从胤礽及一众阿哥身边走过,行走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春风得意………
到底不忍几位弟弟过于辛苦,那一日,谁也不知晓胤礽究竟同康熙爷说了什么。总之,自太子出关之日,众阿哥们陡然发觉,小日子竟然突然好了起来。那些被自家汗阿玛时刻盯着,动不动便要抽查功课的日子总算画上了句号。
得到消息,小九等人险些喜极而泣,连素来严于律己的胤禛,数日的苦药汁子下来,这会儿刚恢复了血色的小脸上也带了些许如释重负。唯有大阿哥胤禔,许是整日里过于积极,面上不带半分疲色之故,康熙并未减下对方手中公务。
然而这些看在本就跃跃欲试的大阿哥一系,就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汗阿玛最后看中的,果真本阿哥。
无意间听到了一嘴的胤礽:“………”
心下隐隐有所猜测的众皇阿哥们“………”
眼看对方宽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连最为憨厚的老五都不由抽了抽嘴角,意味不明道:“大哥这精力,着实旺盛了些,呵呵………”
“得意成这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也不怕摔下来!”比之五阿哥这个老和气,胤禟这会儿出口可就直接多了。小脸上就差写着最烦装相四个大字了。
然而这会儿除去胤礽不轻不淡地制止了一句,一众阿哥们竟无一开口的,可见,这些时日,谋人丝毫不掩得意地神情,委实有些过于招人恨了些。
一旁的三阿哥轻咳一声,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二哥,汗阿玛可有说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回去啊?”
除去胤禔,余下这些小爷们都尚还未到上战场的年纪,此次本就是为探视而来。若非早前胤礽迟迟闭关不出,这会儿众人怕是早就收拾包袱回京了。
这般时节,边塞虽算不得苦寒,却也无甚意趣。来时匆忙,众阿哥们并未带多少御寒衣物。一时对战场的兴奋过后,众人早早便起了离开的心思。这会儿听自家三哥提起,忙看了过来。
胤礽不由轻笑一声:
“放心,京城尚需主事之人,孤今早已经问过汗阿玛,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你们早些收拾好东西,免得回程匆忙落下了什么………”
“太好了!”摸了摸有些粗糙的小脸,闻言胤禟第一个跳了起来,哪得了胤礽的诸多好东西,面上留下的晒痕也并非一日之功,胤禟总觉得是这里风沙实在过甚之故。
同样有如此烦恼的还有三阿哥,自诩文人墨客,风流才子,这会儿哪能受得了这般糙汉子一般地面容。就胤礽所知,这些时日这人可没少往胤禛跟小九营帐里跑,为的什么简直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