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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礼乐声,楚煜规行矩止,手捧盖有国印的竹简行入殿内。镶嵌珍珠和彩宝的履底踏过青石,每一步如同尺子测量,未见毫厘之差。
行走间,袖摆低垂,领口的刺绣浮现金光,悬在带下的玉玦丝绦纹丝不动。
发上玉冠垂落长缨,冠缨系于颌下,末端点缀珍珠。珠光润泽,同襟前玉钩相碰,光辉交织层叠,尽显奢靡华贵。
乐人敲击编钟,礼乐声恢弘。
古老的旋律随风流淌,清越悠扬,萦绕整座大殿。
落后楚煜三步,是同样身着华服的越国令尹。他头戴长冠,手捧一只金盘,盘中是以金铸的大雁,姿态栩栩如生,羽毛纹路清晰可辨,制作工艺超凡绝类,堪称无价之宝。
行至大殿中央,两人站定,乐声告一段落。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惊异有之,了然有之,审慎亦有之。
类似的氛围下,公子弦如坐针毡,楚煜却是泰然自若。
面对晋国氏族审视的目光,越国公子神色如常,表现得波澜不惊。仰望上首的晋国国君,他短暂牵起一抹浅笑。笑纹稍纵即逝,神情再度变得严肃。
“越公子煜仰慕晋君,以北荒之地为礼,愿再结两国之好。”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寂静,一瞬间落针可闻。
多数氏族瞠目结舌,仅有少数神情平静。
“仰慕君上?”
“婚盟?”
“莫非听错了?”
“不,确是如此。”
先有越国令尹入朝,后有公子煜亲至,传言越国使晋专为结盟,氏族们或多或少都听到消息。多数人以为越国求娶宗室女,或是再嫁宗室女入晋。偶有另类风声传出,多数人不以为意,都认定是笑言罢了,不值得采信。
不料想今日突遇惊雷,最匪夷所思的传言成为现实。
越国公子当殿递送国书,越国令尹手捧大雁,再有之前的礼乐,此情此景同烈公定盟时何等相似。
当初是晋向越求娶,今日则是越国公子登门。
“求婚君上?”
短暂的混乱之后,氏族们压下震惊,开始考虑现实利益。
“以北荒之地为礼,诚意倒是不小。”雍楹沉吟道。
“此地常年有犬戎盘踞,入手要费一番周折。”智渊提出现实情况。晋阳城同北荒之地相邻,时常有犬戎来去如风,劫掠落单的商旅和边民。晋人恶其行,屡次追杀却无功而返。全因北荒不属晋,不好随意突入。
“名正言顺纳入版图,出兵尽杀之。”田婴握拳敲击掌心,浑似在说碾死一群蚂蚁。
“越拿出北荒之地结盟,诚意固然不小,怕也另有其因。传言越侯不适,国内麻烦定然不小。”费毅眼光毒辣,一言直指焦点。
勋旧们低声议论,快速分析利弊,无一人质疑盟约是否能成。
众人了解林珩的脾气,如果之前没有约定,楚煜不可能出现在大殿,更不可能当殿道出婚盟。
“看样子,君上同公子煜已有默契。”联系林珩的行事作风,参考伐郑前后,鹿敏料定国君不会吃亏。一纸盟约,拿下的绝不只是大片疆域。
“北荒之地,聘礼还是嫁妆?”吕勇突兀地道出一句。
赖白瞥他一眼,不打算接话。转身和其余新氏族交流意见。众人皆同意鹿敏所言,以国君的行事风格,定然有海量利益入手,否则不会同意这个史无前例的盟约。
氏族们议论纷纷,重点集中在疆土利益之上。
公子弦难掩惊诧,仰望上首的林珩,再看殿中的越国公子,混乱的情绪冻结,大脑瞬间变得清醒。
晋越之好,再结婚盟。
纵览天下局势,诸侯国合纵连横实为常态。有少许政治见地,就能看出盟约针对何方。
楚国。
齐国同楚国不睦,与越国也有嫌隙。楚或是越,无论哪国更强,对齐都是不小的威胁。
晋国同齐国不接壤,大国争霸仍不可避免。新君有雄才大略,胸怀霸道之志,彼此间不可能长久相安无事。
公子弦败于公子弼,被迫离国避祸,却不想齐国真正衰落。
晋越再结盟约,两国紧密联手,西南诸国恐纷纷倒戈。此事对楚大为不利,于齐也是贻害无穷。
越想越是心惊,公子弦在送信和缄默中徘徊,内心陷入纠葛。
与此同时,殿内氏族停止讨论,林珩走下宝座,亲手接过楚煜递上的国书,收下象征婚盟的金雁。
“还赠以玉。”
氏族们耳聪目明,料定婚盟既定,今日殿上不过是走过场。
见马桂捧来一只玉盒,林珩从盒中取出玉雕大雁回赠楚煜,无一人现出异样,都以为本应如此。
这场婚盟前所未见,一应章程都需履新。
想到宗和祝翻遍典籍也无从参考,无论勋旧还是新氏族,都难免生出些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