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是目前距灵壁最近的一支兵马,但是其他各路兵马也是来及得增援的。末将以为……”
杨沅摇了摇头:“柳统制,在两军对弈的情况下,金兵要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我精锐主力,就必须速战速决,这没错吧?”
“不错。”
“好!那么……”
杨沅向壁上悬挂的大幅两淮地图走去,拔剑向图上一指:“淮东战场上,有三司禁军、有各州屯驻军,成分复杂。
禁军分兵进击,距灵壁最近的几路人马,都是两淮各州屯驻兵马。
如果有人贻误战机,有人拖延行程,只消慢上两日甚至一日,后果如何?”
帐下众将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大部分武将比起文臣性情更直率一些,读的书也远没有文臣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傻的。
人心人性最是难测,杨监军所说的情况,未必不会真的出现。
如果被金军成功地打一个时间差,真的会出大事。
沉默良久,柳墨霖沉声道:“杨监军,末将留下中军随杨监军驻守宿州城,末将亲自领后军驰援灵壁。”
杨沅摇了摇头:“不够!”
“那么,末将分一路精骑,护送监军退守泗州,末将率中军和后军进击灵壁。”
“还是不够!”
杨沅向他解释道:“金兵诱李显忠将军入伏时,不会料定我军必然分兵。
所以,他们一定是把我们这一路的全部兵力都计算在内的。
因此,我们全堆上去,也仍旧在他们能够歼灭的实力之内。”
另一员将领沉不住气了,大声道:“监军,咱们全军压上若还不行的话,莫非监军另有妙计?”
“有!”
杨沅向他们走近几步,挺起了胸膛:“我这个两淮监军使,亲自去!”
众将领一听,顿时大哗。
肥玉叶和藤原姬香事前也不知道杨沅的计划,这时不禁大吃一惊。
肥玉叶既惊且忧,如果局势真如杨沅所说的一般凶险,那杨沅亲自赴援,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
对此肥玉叶自然深感忧虑。
藤原姬香和肥玉叶的感觉却大不相同,她觉得很兴奋。
她站在帅案侧后面,紧紧握着那根龙首状的“铜龙节”,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悄悄地爬。
她和肥玉叶是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下长大的,她压根儿没有考虑性命之忧的事。
她现在只看到一个霸道的男人、一个有勇气的男人,让她有种想臣服在他脚下的冲动。
藤原姬香涨红着脸蛋儿,若非手中所握的是铜铸的龙节,而是竹制的话,只怕已经被她握的裂开了。
杨墨霖急声道:“若果真事不可为,加上监军一人又有何用?监军纵然有万人不当之勇,战阵之上只人匹马,作用也是有限的。”
杨沅摇头道:“我去,不是为了增加一个人、一匹马、一口剑!”
杨沅缓缓向帅案后走去,他也全副披挂着,一步步走去,甲叶铿锵作响。
“金人以陆天明部为饵,集八方之兵,钓我东路军主帅。”
杨沅走到帅案后面,面向众人站定,双手握拳拄在帅案上:
“我是以我为饵,钓我两淮各路援军。如果……”
杨沅扫视了帐下众将一眼:“如果,我大宋各路兵马,不想看到我这个两淮监军使死在灵壁,那么,他们就必须得星夜兼程,前来驰援!”
柳墨霖等人这才明白杨沅的目的。
对于杨沅的决定,他们虽然惶恐,心底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为了营救他们禁军主力,为了营救李都统,这位杨监军竟在明知那里有大股金军埋伏的情况下主动入局,这份胆魄几人能及?
杨沅神情一肃,已然沉声道:“我意已决,今召集众将,是通知你们,不是和你们商量。
军情紧急,兵贵神速,拖延不得。柳统制!”
柳墨霖心中一凛:“末将在!”
杨沅道:“退帐之后,立即拔营起寨,全军奔赴灵壁。”
“末将……遵命!”
杨沅向帐下喝道:“管都头,江都头,入帐听令。”
早已候在帐外的皇城司两名都头马上唱名而入,在帐下站定。
他们现在就是监军卫队的统领。
杨沅当即就命令二人及其麾下的副都头、军头、十将、承局、押官,每人领两名亲事官,持盖了监军使大印的军令,分赴两淮战场上的各路人马所在地。
他们此去,要向该路兵马统帅传达两淮监军使的军令:放弃原有作战意图,立即驰援灵壁,星夜兼程,不得懈怠。
传令使此去,就留在该路兵马营中代行监军职务,监督该路兵马的行动。
柳墨霖听着杨沅吩咐安排,所差遣信使,官职高些的都是去了淮东地区屯驻军的营地。
柳墨霖心中便想,看起来杨监军不太信得过屯驻军的将领啊。
确实如此,最忠心、最善战、最敢战的,当然是我三衙禁军,淮东屯驻是些什么东西!
三衙禁军是看不起屯驻军的。
当然,屯驻军也看不起三衙禁军。
在屯驻军看来,一直顶在最前沿的是他们屯驻军。
三衙禁军待遇最好、装备最精良,但是论打仗,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而在西军眼里,三衙禁军和两淮屯驻军都是垃圾。
西军其实也属于屯驻军,不过早已独立出来,自成一个系统了。
退帐之后,柳墨霖这边马上开始拔营起寨,按照杨沅的要求,轻装简行,抛弃辎重。
杨沅这边,皇城司的两个都头带领一众军官,分别领取加盖了监军印钤的军令,快马加鞭,分赴两淮各路宋军驻地。
具体的行动安排,是玉叶和姬香配合,由贝儿拟定的。
冷羽婵和小奈、花音已经开始打点行囊。
签发完军令,艾曼纽贝儿和藤原姬香、肥玉叶三人站在一起,四下里脚步匆匆,到处都是急急走动的军士。
肥玉叶秀眉微蹙:“二郎此举,太过行险了。”
姬香含情脉脉地看着远处正向柳墨霖面授机宜的杨沅身影,对肥玉叶的担心不以为然。
“名利刀剑取,富贵险中求。行险又如何?初见二郎时,我以为他是一方霸主……”
姬香想到了初识杨沅时他的杀伐决断,他的霸气凛然,眼神儿有些迷离:
“待我随他到了大宋,才知道他是个一流的谋士,智计百出,运筹帷幄。”
姬香收回目光,看向肥玉叶,嫣然一笑,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谋士的模样只是他的伪装,他骨子里,仍是一方雄霸!”
肥玉叶对这东洋娘们儿的话嗤之以鼻:“就因为他要冒这个险?”
姬香认真地点头:“谋士以其所学,做出分析与判断,霸主做出选择并且承担成功或者失败的结果。
所以,哪怕是算无遗策的绝代谋士,也取代不了霸主。再厉害的谋士,也只能藏身在霸主的阴影之下。”
贝儿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们太过高估了谋略的作用,却低估了担当者的勇气。没有勇气,一切都是空谈。”
肥玉叶冷哼一声,冲她们翻了个白眼儿:“你们俩钻一个被窝的,当然一个鼻孔出气。”
贝儿登时嫩脸一红。
姬香却一点也不害臊,她色眯眯地瞟着肥玉叶,舔了舔嘴唇,笑道:“你也想啊,那下回拉你一起呀?”
“呸!”
玉叶想起与干娘李夫人的荒唐事,登时招架不住,红着脸逃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