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三面环山,城外就是西湖,整座城夏天为水汽笼罩,便显得格外闷热一些。
师师也是不耐夏季的炎热,平时就不太出门。
所以玉叶来寻她时,趁着夜晚清凉些,师师才有了兴致邀她同游。
只是二人吃了些酒,再一路步行而归,额头便又透了细汗。
肥玉叶道:“还要个把月的时间天气才能转凉,这等天气着实有些难以打熬。”
师师笑道:“我新近刚买了一艘画舫,你若不太忙了,不妨搬过来。
我们登舟泛湖,也不往深里去,就寻那蒲深柳密的宽凉之地,披襟钓水,避暑乘凉,岂不自在?”
肥玉叶喜道:“好啊,明日一早我便回去,向我娘寻个由头出来,如此也免得她天天在我耳边唠叨。”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爬满紫藤的门户之下,肥玉叶伸手扣环,磕了几下。
陈二娘打开门来,就见自家主人和玉叶小姐双双站在门外,连忙让进门来。
师师道:“二娘,你去沏壶茶来,我和玉叶都有些渴了,稍后再备好浴汤。”
“是!”
陈二娘答应着,便伸手拦了玉叶一下。
肥玉叶微微惊讶地看向陈二娘,陈二娘一脸神秘的微笑:“玉叶姑娘,我家官人回来了,还请姑娘您去客房用茶。”
李师师和肥玉叶齐齐一怔。
李师师便想,那冤家来了?也不先着人来说一声,让我跟这丫头白耗了半晚的功夫。
肥玉叶却想,二郎来了?
他果然……还是喜欢师师多一些,哪怕不是养在府里,却也如此宠爱,一有机会就来探望她。
李师师对肥玉叶道:“既如此,你就去客房歇息吧,先喝口热茶,再沐浴休息。”
肥玉叶故作好奇地道:“人家还不知干娘那官人是何许人物呢,神神秘秘的,也不说叫人拜见一番。”
李师师道:“他呀,身份有些特殊,以后你终会有知道的那天,眼下么……却是不太方便。”
“那就算了。”肥玉叶故作遗憾,笑眯眯地道。
李师师莞尔道:“客房里也是新换的蕈席,还有竹夫人可以倚抱。
你若再要嫌热,叫人取块冰来放你房里。”
肥玉叶听了心中就有些心生怨怼,你要人家抱竹夫人,你自己就去抱小郎君,臭表脸。
肥玉叶被引去客房住了,喝了两盏清茶,就泡浴了一番。
陈二娘不等吩咐,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提了两桶刚从窖里刨来的冰雪,放在了她的榻前。
肥玉叶把灯芯压得极低,只留了微弱的灯光,便穿着薄纱睡衣,爬到了那张光滑如玉的蕈席上。
房间里确实清凉了许多,再加上窗子和门户也都开着,只以碧纱窗防蚊,空气能够自然流动,便更觉清爽。
穿着本就清凉,身子躺在清凉散热的凉席上,长腿再跨夹住一只“竹夫人”,复把小扇轻摇,本该很快就有了倦意。
可是肥玉叶脑子里却只想着杨沅此时就在师师房里,两人也不晓得在做些什么把戏。
也许,李夫人正扮作小牝犬儿的模样,就连腰窝处都沁着汗珠吧?
灯光一照……
肥玉叶心中一阵心浮气躁,全然没了睡意。
以前偷偷看时,那情景便已叫人难耐,如今玉叶已经尝过了个中滋味,再想起时,腿上忍不住就加了把力气,把那柔韧结实的“竹夫人”都夹扁了。
因为夏季炎热,各处门户都开着,只加了一扇纱窗纱门,不好走动偷窥,所以玉叶也不敢有所动作。
她只在那里胡思乱想,也不知几时,才有了三分倦意,于是拉过薄薄的麻丝被子搭在腰间。
这麻布透气性好而且吸汗,是夏天避暑最适合用来遮盖之物。
肥玉叶转了个身,背向灯光,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的意识刚要与窗外唧唧虫鸣达成和谐,便听到碧纱门儿似乎开了。
肥玉叶本没有多想,忽然就听杨沅的声音道:“这是……玉叶?”
肥玉叶本已朦胧的眸子蓦然张大开来,心中好不吃惊,他吃了熊心豹胆么?怎么就敢过来的!
刚想到这里,就听李师师吃吃笑道:“不是她又是哪个。”
肥玉叶本来都要转身了,一听李师师也在,顿时僵在那儿,再也不敢动弹。
干娘她……她怎么也来了?
杨沅的声音小声道:“你疯了,怎么领我来了这里?”
李师师吃吃轻笑道:“人生苦短,疯一疯又何妨?”
然后,肥玉叶就觉得身下软席微微一沉,似乎有人登上榻来。
肥玉叶人都麻了,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叫她偷窥她就敢,如今人家两个人直接跑到她面前,她惊得小手指都不敢动一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其实,李师师和杨沅全都知道她之前偷窥二人之事,如今也只是要找个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肥玉叶惊羞不已,只能佯作熟睡。
她却不想想,就凭她一身武功,警觉性何至于差到这般地步。
如此“沉睡不醒”,早就是最大的破绽了。
肥玉叶看也不敢看,可听觉却是异常的灵敏起来。
再加上李师师和杨沅都在使坏,不但有声音,二人时不时还会说些羞人的话儿,直把个偷听的肥玉叶羞得脸蛋儿一直烫着,都能煎上一筐鸡蛋了。
“嘻嘻,玉叶睡觉这么沉么?那岂不是被人偷了,她都浑然不知呀?”
肥玉叶突然听到李师师说了一句叫她心惊肉跳的话,惊慌之下,却没听出那话中调侃揶揄的语气。
不等她想出个对策,就觉得领口一凉,几块碎冰滑了进去。
“啊~”
肥玉叶被冰了一下,再也装不下去了,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那碎冰继续滑下去,肥玉叶整个身子一下子又僵住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发丝披散,美若妖魅的师师夫人,还有雄壮结实、充满男性魅力的杨沅。
肥玉叶惊跳的心都停了一下,然后就羞得一下子捂住了眼睛。
耳边,却传来吃吃一声轻笑。
一个蛇一般的身子缠过来,忽然就抱住了她的身子。
然后,那妖女便道:“二郎,快来狠狠欺负她!”
……
樊城,汉江码头。
汉江水悠悠东去,停泊的夜船轻轻摆荡着,船上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清明的月光之下,船头甲板上却坐着两个提着酒囊浅酌的人。
颜青羽道:“洛叔,咱们要不要取道金国返回大夏?”
“怎么,你担心临洮那边不好通行?”
“洛叔,大宋官家到了成都,大宋西军对于边境防范必严。”
“这个,我已经预计到了,只是要从金国走,就得说出你我真正身份。
金人与我大夏现在是盟友,倒不会阻拦我们,却一定会反复盘问,想知道我们从宋国探听到了什么,太耗时间了。”
洛承安抿了口酒,道:“咱们赶到临洮之前,你的伤就该彻底痊愈了。
以你我的身手,就算大军屯扎,十里连营,我们想悄然通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如此……”
颜青羽刚说到这里,就听远处“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接着就是马蹄隆隆。
洛承安和颜青羽愕然站起身来,往樊城方向看去,就见远处火把处处,宛如天上繁星,一阵阵厮杀呐喊声席卷而来。
“这……这……”颜青羽一时有些惊怔莫名。
洛承安却瞬间反应过来,失声道:“不好,金国攻打大宋了。”
樊城位于汉水北岸,与南岸的襄阳城隔江相望,互为犄角。
只不过,樊城东、西、北三面皆为平原,而对岸的襄阳有坚固的城墙,开阔的护城河,高耸的岘山山脉与绵延的汉江江岸。
相比起来,樊城就如飘浮在汉水天堑之中的一叶扁舟,那真是兵来无险可守,水来则水淹全城。
所以自古就有"铁打的襄阳"和"纸糊的樊城"这一说。
此刻,金人南侵,首先就是要打下樊城,以此为跳板,再打襄阳。
船老大光着膀子,赤着脚丫跑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洛承安一下子跳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着:“快,快开船,金兵围攻樊城了,快过江,快过江啊!”
他倒是知道些兵事,知道金兵夜袭樊城,必然同时派兵夺取码头,趁机将码头上停泊的所有船只夺去,充作他们的运兵之船。
因此,再不赶紧离开码头,只怕就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一队金兵已摸上了码头。
樊城那边开始攻城了,他们才点亮火把,呐喊着冲向一条条船只,跳上船去,强行征船。
洛承安和颜青羽提着刀就冲向抵岸的一边,挥刀把刚刚跳到船上的三个金兵砍倒,回头大叫:“开船啊,你他娘的快开船啊,去南岸!”
“哦哦哦!”船老大如梦方醒,赶紧指着一群刚刚爬起的船工,急急欲驶船离开。
洛承安冲到缆绳旁,狠狠剁了两刀,那童子手臂粗细的缆绳,就被他硬生生地剁断了。
……
洛承安不理解金国为何突然攻打大宋,难道新金已经亡国了?
他却不知,这一夜被袭击的何止一座樊城,均州、金州、洋州、兴元府、西和州方向,都有金军或西夏军活动。
这是西夏与金国的一次联合行动。
与此同时,一支由西夏轻骑兵和重甲骑兵组成的三千人的精锐部队,从临洮悄然穿插进入吐蕃境内,如同一口锋利的弯刀,划着弧线,刃指川西。
三千精骑,中有重甲三百,皆党项羌人贵族、豪酋子弟,骑良马,着重甲,刺斫不入。
显然,他们就是为了大宋官家而来。
临洮,自古为西北名邑、陇右重镇,地处古丝绸之路要道。
城关之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人如蚁聚,所至处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一具具抛石机,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呼啸着射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