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才先失一子。
但是对杨沅而言,他认为这个时候就该目标明确地发起反击。
朱倬这种全面开花的反击,固然表现了都察院不容轻侮的气势,但打的全无章法。
老朱未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看着声势浩大,却不能真正打痛了对手。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杨沅这个从殿试时就跳出来的急先锋,显然还是要继续担当急先锋的角色。
萧毅然、卢承泽、于泽平听了杨沅的话,脸庞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他们还年轻,不在乎那些弯弯绕绕和进退的权衡,他们愿意一战。
杨沅当初建议赵瑗任命这些“基层检察官”的时候,尽量挑选入仕时间尚短的年轻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毅然的手指点在了他刚刚递给杨沅的名单上:“佥宪,下官以为,可以从这桩案子开始。”
杨沅的目光落在了萧毅然所指的位置:吏部考功员外郎邱舜泉。
一个六品官,一个位低而权重的官。
萧毅然道:“吏部是天官衙门,权柄最重。举凡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莫不出于吏部。下官以为,从吏部着手,事半功倍!”
杨沅眉头轻轻一挑,现在监察部门在手,就可以对各个衙门进行监督、审查。
这的确会让他们非常头疼,但是光是这样显然不够。
不是每个官员都有罪责,也不是每个有罪责的官员都能暴露出来。
可是如果把组织部和人事部控制住了,那些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官员还不服气?
吏部负责官员的选拔和任命;负责对官员的政绩和德行进行评定;负责官员的升降与调动;负责官员的勋赏和封赠;负责官员的俸禄评定;甚至就连他们告假或致仕都要负责。这是可以拿捏他们为官一切的衙门。
杨沅仔细看了看此人的罪状,因为只是一份表格,上边记述的非常简单。
杨沅问道:“你选择此人的原因,除了他是吏部官员,还有什么?”
就算扳倒了一个人,也撼动不了整个吏部,更不要说掌控了,所以他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萧毅然微微一笑,道:“理由就是,他做的许多事,只凭他一个员外郎是做不成的。”
懂了。
杨沅略一沉吟,便抬起头来,沉声道:“你们三人,马上把你们目前所负责的案子交出来,本官会转给他人负责。从现在起……”
杨沅提起笔来,在邱舜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儿,道:“你们三人,随本官一起,调查此人!”
……
杨沅这边确定了行动目标的时候,直学士吕柱维和叶荃也在写奏章。
馆阁学士用在一些有了具体职务的官员身上,那就是一种荣誉贴职。
如果他就是一个学士,那就是皇帝的出入侍从和顾问,无法直接插手朝廷事务。
但是这就有一个好处,他们如果想表达什么意见,可以作为一种学术研究,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毕竟这不属于正式的弹劾。
所以,受汤思退示意,吕学士和叶学士便先跳出来试水了。
现在他们能够针对都察院和杨沅的措施不多,毕竟都察院监摄百官这是份内的职责,人家查的也只是有罪的官员,这一点你无法指摘。
而拿捏杨沅的最大罪状,现在虽然没有对朝野公开理由,却已由监国、首相和枢密使盖章认证,确认无罪了。
至此,六部以上的官员,其实已经猜出了大概。
那么,他们能做文章的,就只有死抓住刘以观泼给杨沅的那盆污水做文章了。
虽然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杨沅有罪,但是从他出使金国再返回大宋的一切举动,确实让新金获得了巨大利益。
并且,随着大宋与新金的来往愈发的密切,杨沅在辽东和上京地区的一些事迹也开始流传到了宋国。
那些传说中,他可是甚受新金高层器重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杨沅确实被新金收买了呢?
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所以,在不能确定之前,我们不能无故加罪于他,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是不是应该把他调出太重要的衙门?
两位学士就是以这样一种“学术研究”的口吻,开始写他们的奏章。
这可不是那种“一张邮票八分钱,要让纪委跑半年”的低劣诬告,那种只能恶心恶心人,折腾你一下。
他们开了这个头,其他官员就有理由加入讨论了。
讨论的人多了,皇帝心中不会生出一根刺吗?
杨沅再做任何事的时候,担心引起上面的怀疑,就得畏首畏尾。
它是有实际效果的。
奏书分朝奏、明奏和密奏三种。
密奏就只有皇帝看到了,明奏则是经过朝廷相应的阁部衙门层层登记、呈递。
奏章还没传到皇帝手上,过手的各部衙就已知道内容了。
朝奏就是“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时递上的奏书。
是在朝会上公开上书,并且当着满朝文武阐明内容的。
这两位学士,就是选择的这种方式。
还有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是月中,监国需要召开朝会,他们打算到时就在朝会之上,向杨沅开炮。
七月十五,也是中元节。
中元节时,鬼门关开,除破屋坏垣,余事勿取。
不过两位学士觉得他们就是拆杨沅的房子去了,这时间,恰恰好。
……
玉叶被护送回“陌上花”绣坊,母亲谈氏见她归来,不禁喜极而泣。
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传统女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嫁个丈夫喜欢打打杀杀,原来从军做武将也还罢了。
后来调职皮剥所,做了京官,表面身份又是绣坊的坊主,算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结果,如今去了一趟北国,又不安分了,居然隐姓埋名留在了那边。
这就够叫她操心的了,结果这女儿也不省心,这都变成老姑娘了也不考虑嫁人,整天还要出去张罗生意。
结果,先是坐了大牢,后又被人掳走,差点儿没把她活活吓死。
是咱们肥家的钱不够花么?你说你个姑娘家,赚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
谈氏一边哭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埋怨,最后又扯到了嫁人生子,好好过日子上。
肥玉叶赶紧告饶:“娘啊,女儿知错了,女儿……明天就去找李干娘,请李干娘帮忙介绍个靠谱的男人,早日嫁人,早日让娘抱上外孙,成了吧?”
谈氏一听,瞬间云收雨住,惊喜道:“当真?你说的明天,就是真正的明天吧?大宋隆兴元年七月十四?”
肥玉叶哭笑不得,道:“是是是,就是明日,七月十四。”
谈氏强调道:“是大宋隆兴元年七月十四。”
“嗯嗯嗯,大宋隆兴元年七月十四!”
谈氏打了个哭嗝儿,瞬间舒坦了许多:“这就好,这就好,女儿终于肯安份下来了。其实娘亲这里,也有几户合适的人家……”
肥玉叶急忙道:“女儿说了要请李干娘帮忙的,娘亲这边的,女儿可不见。”
“真是的,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还能坑你不成。”
谈氏喜孜孜地道:“请你干娘帮忙也成,李夫人那般人物,帮你物色的人,一定不会差了。”
肥玉叶眸波一闪,狡黠地道:“干娘若觉得好,娘亲就不反对是吧?”
谈氏好不容易哭的女儿肯嫁人了,哪里还敢反对。
再说,李夫人那等人物,她给女儿相看的男人还能差了?
谈氏便眉开眼笑地道:“那是当然,只要是李夫人介绍的,你自己相得中,娘绝不反对。”
肥玉叶冲着母亲呲了呲小白牙,心虚地道:“女儿先去清尘堂泡个澡儿,洗洗身上晦气,一会再陪娘亲用膳。”
说完就一溜烟儿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