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到了门前,对那把门的大汉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大汉狐疑地看看他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你要是诳我,等我出来要你好看。”
片刻之后,那大汉就出来了,后边还跟着这座勾栏的掌柜。
掌柜的好不殷勤,点头哈腰地就把杨沅和二女让进了勾栏。
勾栏里已经人满为患,就连过道空地儿都站满了人。
可是,很快,就在曲大先生的说书台前边,硬是加了三个座位,还都是坐着最舒适的圈椅。
掌柜的毕恭毕敬地请杨沅三人坐了下来。
曲大先生说了,对这位客人,务必保证最大的尊重。
掌柜的虽不知就里,可是哪敢惹曲大先生不快。
明儿就说《白蛇传》,牌子都挂出去了,要是曲大先生一怒不来了,他这勾栏能被人拆了。
花音和小奈隔着杨沅,彼此碰了一下眼神儿。
旁人出一贯钱都买不到一个站的地方,三元君却可以在最前边硬生生加出三个座位……
我们又是变相又是变装的一通折腾,就算最高明的忍者也要被我们甩开了,却逃不过三元君的耳目。
他……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大人物吧!
……
花音和小奈一听就是《说唐》的最后一回,自然是无法投入,也听不出个好儿来的。
不过她们从周围听众的如痴如醉,从他们随之沮丧、随之赞叹的反应,感觉得出来,台上这位说书先生,似乎非常了不起。
但就是这个了不起的说书人,对台下的三元君,却表现的非常客气。
她们对杨沅的身份愈发好奇了。
听罢一回书,杨沅向曲大先生摆摆手,不等他过来搭讪,便领着两女出了勾栏。
后边,隐约传来一声愤怒的呐喊:“姓曲的,老子终于找到你了!你给老子招惹来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啊,我要掐死你!”
杨沅听着有点像萧旧师的声音,不过他没有回头,幻听,一定是幻听了!
……
瓦子里,卖药的、占卜的、卖酒水吃食的、做杂耍戏法儿的、演傀儡戏的……
每一样花音和小奈都很新奇,一路下来,就连御姐花音都似变成了一个活泼的孩子。
也许,在她们的生命里,还从未有过如此轻松、如此精彩的一刻。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花音和小奈惊奇地发现,临安的夜晚竟然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哪怕是在京都,夜晚的时候街上都是漆黑一片,可在这里,灯火宛如璀璨的群星。
在她们的头顶,悬挂着一盏盏不重样的美丽的灯笼。
她们就坐在河边露天的食案旁,案上摆着细索凉粉素签、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白肉胡饼、入炉细项莲花鸭签、蜜煎雕花、鱼蓉粟米羹等各种小吃……
全都是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食。
“三元君,今天,是小奈一生难忘的日子。”椿屋小奈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餍足地眯起了眼睛,真诚地对杨沅说。
花音感动地道:“三元君,我知道我们要做的事充满了凶险。三元君是担心我们会死去。所以,才陪了我们整整一天,带我们见识这世间繁华,是吗?”
花音觉得她读懂了杨沅的心意,因为她看到,在她和小奈雀跃欢喜的时候,杨沅望向她们的目光里,都带着宠溺与纵容的味道。
花音很感动,作为一个杀人工具,谁在乎过她们的感受,可三元君在乎。
杨沅摇了摇头,轻声地道:“今天,不算热闹,不算繁华。每年中秋、上元的时候,临安比现在还要热闹许多。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临安瓦子里最寻常的一天。
到时候,当然会很危险。所以,我希望你们接下来,不管是勘察地形、还是研究路线,亦或是设计行动方案,都把退路考虑在最前面。”
杨沅看着坐在对面的花音和小奈:“上元节时,临安城四十里灯光不绝;寒食节时,可以吃青团游西湖;
五月端五彩旗叠鼓,交舞曼衍、龙舟竞行;八月中秋可以结饰台地,赏月观潮,九月九就可以遍插茱萸,郊外登高。
所有这些,你们都还没有见识过。你们要在这个上元成功地活下来,以后我才有机会带着你们,像今天这样,一一去赏玩、经历,明白吗?”
花音和小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杨沅,目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那是星光还是泪光。
从小,她们就是作为一个杀人工具被培养出来的。
师父、同门、主公……
所有人都在不断告诫她们,要永远记住“三不三为。”
不计代价地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不虑后果地完成任务。
为主公毫不留念的死,为主公毫不顾忌的死,为主公毫不犹豫的死!
可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将是生是死,结局如何。
只有三元君……
夜深了,杨沅把她们送上了船,沿着运河驶向班荆馆。
在她们手里,还提着杨沅给她们打包的甜品果子:紫苏膏、蜜饯樱桃、雪花酥、糖渍梅子……
矢志成为女版刘备的藤原姬香,正在仁美坊杨家大宅的地下秘室里,认真揣摩学习着《三国演义》。
她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关羽”和“张飞”,已经彻底的、永远的沦陷在杨沅的柔情陷阱里了。
她可能不是刘备,而是引狼入室的刘璋,一个被杨沅挖了墙脚的英雌。
杨沅才是那个最会收买人心也最会挖墙脚的刘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