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抚摸着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尽管我很不喜老爷子那套严苛的训练方式,可不得不承认,异常有效。”
陈起拍着侄子的肩膀,略带感慨道:“我和你父亲他们,年少时也曾在红楼中接受摧残,深知里面有多难熬。你却呆了整整四年,难为你了。走吧,别在外面杵着了,进屋说。”
陈家那位主母今天屏退了所有管家,亲自下厨做菜。
伯侄两人进屋时,饭菜已经准备好端至桌上,沙发上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见到来人,他们的视线纷纷移过去。
陈九也在打量他们。
四年前于西海秘境返回陆地,他在那场家宴上见过几人,印象仍然很深刻。
姿容不太出彩、却自有一身华贵雍容气质的长房主母——陈芸,脸上永远挂着温和且清淡的笑容,令人心生舒适。
戴着一副厚厚黑框眼镜、向来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木讷的长房独子——陈宁国,以及她的妻子,身材娇小气质温婉的钱小小,她也是陈家上下罕见的、出身平凡没有任何背景的儿媳妇,是陈宁国读书时候的同学。
相较于四年前,他们这家人在面相上没太大变化,唯一的区别是:钱小小怀里多了个娃娃,尚在襁褓中。
陈九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惊讶,快步走上前问候道:“伯母,大哥,嫂子,你们好。”
说着,他将目光放在那个婴儿身上。
几人站起身,陈宁国夫妻俩都比较内敛,浅浅一笑道:“你好九儿,很久未见了。”
陈芸解释道:“你的大侄子,陈静甲。小家伙去年生的,但碍于你大伯的敏感身份,就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只有家里人知道。那时你还在红楼里面呢,自然不知晓。来,快坐下。”
小家伙正在母亲怀里酣睡,时不时地咂巴一下嘴,似乎在梦中吃奶。
陈九伸出指腹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脸蛋,柔声道:“最近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小孩儿就忍不住的心生欢喜。”
陈芸打趣道:“看见新生命而产生喜悦,是人类的繁衍本性,说明咱们的九儿,也该娶妻生子咯。”
陈九腼腆一笑道:“伯母说笑了,我还小呢。”
陈芸微笑道:“不小啦,瞧瞧你现在,真真的大人模样。四年对于我和你大伯来说,不过是长了几岁。可于你而言,那是人生中质的飞跃呀。”
陈九挠头嘿嘿傻笑着,从包装袋中掏出一件件礼品,说道:“不知道您家里喜添新丁,所以没准备小侄子的礼物,下次一定补上。呐,伯母这是您的,翡翠戒指,光泽水润度都很好。还有这个,大哥的手表,嫂子的钻石项链。东西都不贵重,我的一点心意,望笑纳。”
钱小小看了丈夫一眼,没得到任何回应,便连带着他那份都接了过来,柔声道:“谢谢,九儿有心了。”
陈芸戴上那枚戒指,对着灯光打量了几眼,笑眯眯道:“够贵重的啦,单这一枚戒指就不会低于七位数吧?也就是你,换了旁人我还真不敢收。很好看,伯母很喜欢。”
陈九乖巧道:“嗯呐,喜欢就好。”
换好家居便服的陈起缓缓走过来,玩笑道:“她们都有了,大伯的呢?这一屋子人,可属我官儿大。”
陈九笑着道:“当然少不了您。”
他拆开最后一个袋子,拿出棋盘、两盒棋子递过去。
男人顺手接过来,目光在象牙制的温润棋子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细细摩挲起略有些粗糙的棋盘表面。
他轻声道:“老木头了,比那副棋子贵重的多,不太好收呀。”
陈九半开玩笑道:“这是哪里话,在壹号院中,你我伯侄之间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有什么不能收的,九儿又不是借这玩意儿来贿赂您。”
陈起望着侄子,轻敲几下棋盘说道:“头些年老爷子极爱围棋,痴迷此道久矣,号称中盘无敌。你要拿这个去送给老爷子,他肯定很开心。当然,这东西也更适合他。”
陈芸视线在不经间掠过两人,微笑不语。
少年摆摆手,轻笑道:“大伯太过谦虚了,我可是听父亲提过,说您在围棋之道上的造诣,不输大陆名家,与人对弈往往手筋频出,连爷爷都赞叹您的灵犀。”
陈起略带几分可惜的说道:“那几年能钻研进去,下得的确还不错,后来入主城主府,就没时间咯。”
陈九赞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您是抛下了手中小棋盘,入主天下大棋盘,更上一层楼。”
男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慨叹道:“是啊,治国与下棋类似,顺应天道,不偏私,不带个人感情,没有主观好、恶情绪,平等的对待每一颗棋子,该落则落,该舍则舍,一切都按照利益最大化去做。”
陈九凝视着他,平静道:“所以今天是您坐在这个位置上,而且坐得异常稳。爷爷终归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着,他指向那张棋盘,微笑道:“由您执掌最为稳妥。”
陈起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和善且真挚,仿佛完全没听出侄子的弦外之音。
他单手抱住棋盘,另一手拍了拍自己圆润的肚子,笑道:“别人总说你大伯我是心宽体胖,什么都敢收,什么都敢要,可说句矫情的,那些都是迫不得已。唯独今天,你这一片心意,是大伯心甘情愿收下的。”
陈九点头,郑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