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连这种爱她都没有得到。
她叫作晚雁,一出生就是一个畸形的先天愚型患儿。
——面容特殊,智力低下, 四肢畸形。
倘若她出生在普通家庭,也许她会遇上一对家境贫穷但坚韧如野草的父母, 会拥有虽然嫌弃但却坚信血脉相连的亲人, 会活得比十四岁这个年纪稍微久一些。
就像现在的杜丽, 好端端地活过了三十岁, 拥有一个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妹妹。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甚至比如今这个结果更差一些。
偶尔孔黎鸢回过头去想, 也会觉得, 孔晚雁这十四年活得实在是太过痛苦。
她的父亲孔宴是个虚荣又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周围的一切来谋取利益, 甚至异常享受自己为自己所制定的剧本人生。
在她妹妹孔黎鸢六岁那年,他找来人拍摄一部四十分钟时长的纪录片。纪录片剧本里写他带女儿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写他接受采访时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写他在摇晃的镜头里一边叠衣服一边念叨着“我得收拾几件衣服给我老婆寄过去,她在大漠拍戏那边风沙多,对了,前几天她还打电话让我找那件红裙……”,写他在这之后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梯,又在摇晃的镜头里很滑稽地在阳光下收那条刚刚洗过的红裙子,写别人在这下面问他是不是很疼女儿,而他抻着脖子拿着红裙子跑下来,对幕后的提问表示不满“当然了,我疼我女儿还能疼谁?”……
而他却对着镜头拍孔黎鸢的肩,给笑容标准的孔黎鸢头上戴好崭新的生日帽,笑眯眯地在这句定好的台词里加了两个字,
“当然了,这可是我唯一的女儿。”
哪怕那个时候,孔晚雁就被关在楼上,嘴里可能还是不停地在说“不后悔不后悔”。
他也没有回一次头,仍是那样镇定而真实地笑着,接受纪录片摄制组的采访。
在那之后,孔黎鸢在经典电影《人生》中露脸,很多人都开始说孔宴的女儿有灵性,是个演戏的苗子。
从此以后,圈内多了一段孔宴爱妻爱女的佳话,掐灭了一个说当年孔宴姜曼早前未婚怀有一孕却流产的隐秘爆料。
她的母亲姜曼,实在生得靓丽又自信,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女性。
拍起戏来很拼命,能在荒芜干燥的大漠待上大半年,在血红黄昏里骑马连拍大半夜的戏,摔了之后也一声不吭,很决绝地再次爬到马背上,将自己当作武侠片里能忍能强、也能将儿女私情抛之脑后的女侠。
大概这个女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未婚生女。女侠在自己年华最好的时候,犯下一个许多年轻人都会犯的错。
就在这个错误之后。
这个女人大概下定了决心,决定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在她实现自己想要的目标之前抛弃的——名存实亡的婚姻、那个与她在十几岁时就相爱的男人……在她这里都算不得是什么牺牲品。
更何况只是一个,在错误时机生下来的,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