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一向强势的乔丽潘一下红了眼眶,抱着小小的她蹲在马路上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似的。但她想,如果妈妈是疯子,那她大不了也当个小疯子,她永远和妈妈站在一边。
后来她走丢,乔丽潘在冰天雪地里找到她,热切又暖烘烘地抱着她,流着滚烫的眼泪说“宝贝妈妈爱你”;再后来一段时间,乔丽潘会在她每天出门前亲她一口,她懵懂地摸摸湿漉漉的额头,乔丽潘会把她抱得紧紧的说“妈妈爱你”;甚至再后来,因为她一过冬天就全身难受,感冒发烧变成常态,于是乔丽潘狠心,将所有业务都移到没有寒冷冬天的加州;最后,乔丽潘破产负债,一声不吭地将她送回国,给她留好退路……
付汀梨逐渐在这些事情中明白一个道理——我爱你,一直就是那么好那么纯粹的一件事。
再次回想加州那三天,她觉得那是好的,是纯粹的,她们牵手逃亡接过无数个轰轰烈烈的吻,不问姓名不通身份,在陌生国度横冲直撞地度过三天。
那是最好最纯粹的三天。
可回到上海,她们被鲜明地划分在两个世界,再来谈她在那个时候爱不爱她,就有些不切实际,连那三天都不能算数了。
四年前的付汀梨当然可以说爱就爱,也可以自信、毫不吝啬地爱上一个在公路上偶遇的女人。
但对现在的付汀梨而言,爱不爱,要不要爱,愿不愿意爱……都已经不是她做事的首要标准。
她被困于杂乱出租屋的三十瓦灯泡下,被困于要命的自尊感中。
只知道世间万物都有期限。
她不再轰轰烈烈、不再崇尚新鲜感、不再义无反顾去追逐故事的过程而不问结局。就连爱,也变成了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但好像无论如何,二十四岁的付汀梨都没办法杀死二十岁的付汀梨。
“可能吧。”
付汀梨还是加了个“可能”,把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稀释为很合理很常见也很普通的见色起意。
同时,把二十四岁的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全推到那个年轻、勇敢,甚至有点疯狂的年轻人身上。
她说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而孔黎鸢只是望着她,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没有任何意外。
“那次,你也是这么回答的。”
“哪次?”
付汀梨刚问完,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加州,孔黎鸢问她“你会记住吗”,她当时应该说的也是:可能吧。
而眼下,她的反应似乎就成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孔黎鸢像终于得到答案,缓缓松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往衣帽间里走,
“我换完衣服送你回去。”
“不用了孔老师。”
在孔黎鸢进衣帽间之前,付汀梨喊住了她。
衣帽间敞开,里面有一面镜子,折射出她们各自的模样。
光影涩黄,她扶着墙站起来,笑了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
看见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的孔黎鸢,在镜子的昏黄光影里,垂着睫毛,身上光影晕成绒绒毛边,像极了一颗高不可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