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了,又抽抽噎噎地哭,哭得直抽搐打嗝。
聂鞅微微推开她的身子,一手扶住她的肩头,一手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宝贝。你要怎么骂我咬我都可以,就是求你别哭了,好不好?乖,再哭就要不能呼吸了,不哭了。”
慢慢地,叶落停止了哭泣,只是看着聂鞅抽着气打嗝。一双眼被泪水洗得红彤彤的,像小兔子。可是,小兔子哪里像她这样消瘦得不成样子?
聂鞅叹息着,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再心痛,才能让她不再难过。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子骗她。“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吃完东西了,我们再吃药。”
他的语气很轻很柔和,把她当孩子一样哄。
叶落贴在他怀里,不吭声。正如聂鞅所想的,那颗浮浮沉沉的心,在起起落落的情绪之后,也累了。这一刻,她只想揪住他的衣襟,紧紧地靠着他,什么都不去想。同时,也还是在心里气他的没良心,所以带了情绪不愿意开口。
聂鞅似乎明白她的所想,只是吩咐门外的黑鹰把东西端进来。
门打开的时候,叶落对于端着东西大步走进来的人,视而不见。只是突然间,她注意到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他们家,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哪里?”
黑鹰已经出去了,她看着四周,低声问。
“先吃东西,等吃完东西喝了药,我再慢慢跟你说。”说着,舀了一勺子的东西到她的嘴边。
叶落一闻到食物的味道,马上推开他,趴到床边大吐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的,吐出来的只有绿色的胆汁,还有她仅剩的那一点力气。
无奈之下,聂鞅只有又让人把医生请了来。一阵捣鼓之后,叶落又苍白着脸靠在床头,细长的针头刺穿她苍白的皮肤,扎进青色的静脉。一旁架子上的瓶子里,营养液一滴一滴地掉下,顺着透明的管子进入她的体内。
聂鞅伸出手指,在那因扎针而青肿一片的手背上,轻轻地按揉。她手背的青筋本来就比普通人更显,如今这样一折腾,那些青筋一条一条地突起,让人看着心都慌了。
黑鹰再次端了一碗药和一小碗特意准备的粥。
“就这么一点儿?”聂鞅端了那碗药,仰头灌下去。看到那碗他一口就能吞下去的粥,拧着眉头问。
而叶落在他掌中的手,突然抓紧。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
医生解释道:“他刚刚恢复,还不能吃太油的东西,而且胃饿小了,建议少食多餐,慢慢就能恢复正常。吃完了让她继续睡,她需要足够的休息,你也是。”
医生和黑鹰都出去了,叶落才揪住他的衣服,紧张地问:“你也病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很差,都快跟她差不多了。
“小问题,不要紧的。来,把粥吃了,接着休息。”
在聂鞅的帮忙下,叶落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将那一点点粥吞下去。好几次都要吐出来了,却被聂鞅用唇堵了下去。虽然到后来吞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好歹把东西吃下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叶落靠着他,问。
“美国。”
“你一直在美国吗?那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是假的,是替身?”叶落掩着嘴打呵欠,吃了东西,肚子里不再空荡荡的,就更觉得困乏。
“这个以后再说。好了,快睡吧,你都快睁不开眼睛了。”聂鞅亲亲了她的脸,伸手将她放躺在床上。
“我不睡!”叶落翻了半个身子,又钻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我不敢睡。”
聂鞅轻声叹息,抱着她。“傻瓜,你还怕我跑了吗?”
他没想到,怀里的人真的点点头。在他胸前闷出声音,说:“我怕睡醒了,就什么都不见了。”
谁知道,这样美好的情景会不会是梦?那种一个人被留下的恐惧还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聂鞅的胸口像是被铁锤锤了一下,疼得厉害。伸手抱紧她,安慰说:“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不见呢?乖,睡吧。”
“不睡!”她坚定地拒绝,但是眼脸已经越来越重,快要完全黏在下眼皮上了。
聂鞅低头看着她一会,掀开被子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反正医生也说了,他也需要多休息,那就陪着她一起好了。“我抱着你,快睡吧。”
叶落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呼吸着熟悉的男性气息,她安心地闭着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聂鞅抱着她柔软的身子,这些日子来的煎熬结束了,神经一放松,也很快就睡着了。
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纠缠在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一觉醒来,两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终于像个人了。叶落甚至还吃了大半碗的粥,虽然还是吞得有些痛苦。
聂鞅的死而复生,揭开了叶落心里的那个死结。虽然厌食症真的得了也不是两下就能好的,但情况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慢慢地,她吐得越来越少,吃得也越来越轻松了,人也没那么憔悴消瘦。
一个月后,叶落就已经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
而在这个月里,她才知道聂鞅的情况较之于她更加糟糕。死亡的事情虽然是假的,但他是真的差点命丧在枪下,又因为放不下她强行半夜去看她,差点救不回来。吓得叶落分分秒秒都盯着他看,生怕他突然就消失了。
这天,聂鞅正在午睡。虽然已经好起来了,但是因为伤得太重,他的体力还在恢复当中。
叶落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恐惧已经慢慢地放下,她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一刻也不肯让聂鞅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还是不能看不到他太久,几个小时就是极限。
黑鹰走了过来,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大嫂,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跟你说比较好。”
叶落一愣,继而明白,他要说的是关于聂鞅假死的事情。想到他那么狠心看着她伤心欲绝都不告诉她真相,她还是有些生气。
“自从大嫂你出现之后,大哥不止一次想过退出。他说他的这个身份太危险,随时都可能让你们身陷险境。大哥遇袭是我们防范的失误,纯属意外。他出事以后情况不乐观,生存的可能性也就百分之三,连一成都不到。也就是基本上没可能活过来。我那个时候想,既然没什么希望,不如就赌一次,提前宣布他死亡的消息,日后他若能挺过去,就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若他挺不过去,就当他和新生活没缘分。大哥的尸体只是整过容的替身,在道上,平时真的亲密接触过大哥的人并没几个,而且都不是一般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敢高调出席大哥的葬礼,顶多发唁电,派代表而已。那些生意场上的人,没有存那方面的心思,也就不可能仔细研究。只是,我低估了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是真的没想到你能崩溃到濒死的地步。
手术以后,大哥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你刚因厌食症入院那会儿才醒。我没敢告诉他你出事,就是怕他什么都不顾就跑去找你。你知道为了这个计划,费了很多劲,大哥醒过来也实属不易,我不能让一切努力和运气都付诸流水。直到医生跟我说,你可能撑不了多久,我想如果不让大哥见你最后一面,那个后果我承担不了,于是我跟他说了。他那时刚能下地,疯一样要去看你。医生说他不适合移动,不适合情绪激动,不赞成他去。但是没办法,如果不让他去,他也能把自己给糟蹋掉,于是就陪着在那个晚上见你。果然,回来以后,他就再病倒了,一连好多天高烧不退,伤口恶化,又将养了两个星期才好。本来我们想等我把他的新身份安排好,他可以出去的时候再跟你说,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让你逼出来了。”
黑鹰一口气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你要怪也怪我好了。”
如果说先前叶落还有一点怨气的话,那这回她就只剩下感激了。“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为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不过,你可以再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说。”
“有没有办法,把诺诺也带过来?我这段日子一直都只顾着自己难过,也没好好照顾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有办法不暴露任何东西就把他带过的话,麻烦你帮我。如果会出问题,那就算了,我再等等。”
“我明白。”
黑鹰走了没多久,聂鞅就起来了,穿着睡袍,在她身边坐下。一展臂,就将她抱在了怀里。“一个人在想什么?”
叶落对他一笑,倾身靠在他肩窝里。“我在想,两个人可以一起健健康康地活着,真好!现在突然明白,只要两个人是平安健康地,什么过去什么人什么事都不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好不好?”
她像个离家出走吃了不少苦回来的孩子似的感慨着,蹭着他说着可爱的话。
聂鞅笑了,将她揽得更紧。“好。只要你在我身边,说什么都好。偶尔闹闹脾气也没关系,只要好别躲起来让我看不到就好了。看不到你,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也是!一个人在c市,我好想你。我都定好机票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第二天一醒来就看到你遇刺的新闻,吓得整个人都吓了。要是我早点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直到现在,她还是忍不住自责。
“傻瓜。虽然过程有些惊心动魄,但是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就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是也说了,过去不重要吗?我正抽着没办法脱身陪你和诺诺呢,现在都好了。”
说到诺诺,叶落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刚才跟黑鹰说,让他想办法把诺诺带过来,会不会惹出问题来?要不马上给他打个电话,先等一等?”
她那掩不住惊慌的样子,让聂鞅又是一阵愧疚。“没事的,黑鹰能办好。”
“那就好。”确定他不是在敷衍自己,叶落松了一口气,又窝回他的肩窝。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了,你想去哪里玩?”揽着她的腰肢,抚着她的长发,他低声问。
叶落想了好一会,在他胸前摇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有很多地方想去,可又好像哪里都不想去。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天天在家里呆着,我也觉得开心。不过,这样子天天腻在一起,你会不会有一天把我看腻了?”
“真是傻瓜一个!”他笑着轻拍她的头,笑她的傻气。
“你才傻瓜。说真的,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就在想,只要能把你还给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现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应该还那么贪婪。”想起那时的绝望,叶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更加贴紧他的胸膛。
以前看小说,虽然也知道一个人在劫后余生之后,很多想法都发生了变化,坏人也可能变成好人。当自己也感受了一回,才真的体会到那种蜕变。或许正是因为失去过,懂得了失去的那种痛苦,所以才想更加的惜福知足。
聂鞅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她的感受,他很明白。看着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脑子里也是一样的想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可以从此幸福,直到永远。
黑鹰办事效率很高,几天之后的早晨。
叶落跟聂鞅还在暖暖的被窝里缠绵,腻在一起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口,舍不得离开被窝。就在他们亲来亲去擦枪走火的时候,门被打开了,一声稚嫩的叫喊惊醒了正晕乎乎的两人。
“妈咪,爸爸!”被“抛弃”很久的诺诺小朋友尽力地迈动小短腿冲向床边,一扑就扑在床沿,然后踢掉鞋子爬了上去。
“妈咪,妈咪我好想你哦!”小家伙趁叶落一个呆愣,已经拉开被子钻了进去,缩到了叶落的怀里。
叶落搂住怀里的小家伙,庆幸他们两还穿着睡衣,否则就糗大了。“诺诺,妈咪的乖宝贝!”在小家伙的脸上,叶落印下了密密麻麻的吻。再次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味,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想起了那段浑浑噩噩找不到魂魄的日子。
“爸爸,我要看爸爸。”小家伙在她怀里蹭了一会,又从她身上爬着翻过去,落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小手臂一张,抱住了聂鞅的脖子。“爸爸,爸爸你没事……”
小家伙虽然才五岁,但是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那段日子大家都跟他说爸爸死了,他也是伤心得天天哭。被带到医院陪叶落的时候,他就陪着叶落一起哭。
现在,他看到爸爸还好好的,高兴得留着眼泪吧唧吧唧地猛亲。嘴里不断地喊着爸爸,仿佛这样子就能把那种很难过的感觉喊得不见了。
聂鞅的大手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拍打着,觉得喉咙紧缩。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回来还能拥有这样的幸福,让他忍不住颤抖。
曾经,他怨恨苍天对他不公。可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别人说上帝关了一扇门,总会打开一扇窗。如今,他不是拥有了让人妒羡的幸福吗?比起现在的幸福,当初的痛苦又算什么?
“妈咪,以后我们会一直一直住在一起,你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对不对?爸爸,你也不会死了,对不对?”小家伙拉着他们两个人的手,扭动脑袋看着这个又看那个,寻求保证。
叶落也早已经转过身来,两个大人的手握在一起,交缠在孩子的上方。亲了一下他的小脸,保证说:“再也不会了。爸爸和妈咪都好好的,一直陪着诺诺,每天都陪着。”
与聂鞅相视一笑,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原来吗,幸福这么简单,我们已经拥有了。
诺诺闻言,放心了。他躺在中间,爸爸妈妈的脸都贴着他的小脸,他高兴得笑弯了大眼睛。还学着他们的样子,笑眯眯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小家伙就真的睡着了。因为他在飞机上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这会也累了困了。
叶落睁开眼睛,对上聂鞅的眸子,微微一笑。看着诺诺白皙的小脸,那细小的绒毛在晨光里轻轻地颤动着,看起来特别的可爱。小嘴儿微微张着,红红的水水的好鲜艳。嘴角还弯着,似乎正在做快乐的梦儿。
被聂鞅握着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她笑着看过去,对上他深情的眸。忍不住,在心里满足地叹息。只是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她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曾经,她也在往事了沉浸了许久,介怀了许久。曾经,她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不敢相信,那么多的不安。可如今,一切不好的因素都在心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美好的。
她回握他的手,绽开一个迷人的笑容。抵着他的额头,说:“能够这样过一辈子,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自从懂得世界上有感情这回事起,我想的就是嫁给我爱的人。他也许不是特别出色,也许没有很多的财富,也许一点都不懂浪漫。但是都没关系,只要他懂我珍惜我,就够了。你听过刘若英的一首歌吗?歌名不记得了,反正有句歌词是:只想有人在一起,不管明天去哪里。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遥远,没想到现在它就在我们的手心里。鞅,谢谢你,让我这样幸福。”
聂鞅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傻瓜,你带给我的,是我一辈子都无法估量的。我不说那两个字,我只会让你一天比一天幸福。”
叶落笑着闭上眼睛,呼吸之间是他的味道和诺诺身上的奶香味。这两种味道交融在一起,在她身边织出一张网,将她困在其中。而她,甘之如饴,因为,这张网的名字叫幸福。
“老婆……”男人突然轻声唤她。
叶落不接地睁开眼,怕吵醒诺诺,用嘴型问他怎么了。
他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吵醒诺诺,因为小家伙睡得很沉。“我们把他抱到别的房间,或者我们到别的房间去,好不好?”
“干什么?”看他神秘兮兮的,叶落忍不住出声问道。
男人勾唇一笑,抓着她的手放下一放。
叶落倏地瞪大眼睛,挣不开他的手,只得红着脸骂:“你这个色狼!我哪里都不去,就要陪着诺诺睡觉。”
男人不乐意了,哀怨地瞪着她。
叶落装作没看见,不一会,男人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本以为他不高兴要起来了,没想到他绕过床,从她这边钻了进来。这个床可不是一般的大,所以绝对有他的空间。
“那我们就在这好了。”男人贴在她耳边说着,亲了一口。双手越过她,小心地将诺诺挪过去一点。
叶落的脸轰地炸开了,红着脸瞪他。但接触到他的眼睛,她一下子就软了。他的身子刚刚才好,她知道,他早已经等不及了。所以虽然羞涩,但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拒绝他。
等一个男人的重量压下来,她突然觉得那么的安心。仿佛这沉甸甸的重量就是幸福,真实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闭上眼,撇开脑子里的东西,她开始主动回应男人的热情。
此生,我只想紧握你的手,随你到天涯海角。纵然天塌下,我也不会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