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怎么了?”低头一看地上碎了的碟子,又看到她脚上的冒着热气的菜,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两步跨到沙发边。
诺诺跟在他身后,跑了过去。一张小脸焦急地看看聂鞅,又看看叶落。“妈咪—”
“到厨房把酱油拿过来!”扯过纸巾,小心地拭去那些汤汤水水,脚面已经被烫得红了一大片。“疼吗?”
叶落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吭声。刚才脑子里那轰的一声之后,脑子便不能使用了,只是嗡嗡地回荡着一一个念头:诺诺是聂鞅的儿子……
“落,别这样!”聂鞅伸手拍拍她苍白的脸,语气带了一点哀求的味道。
“爸爸,酱油。”那瓶酱油还是新的,很沉。诺诺抱着它,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家里没有酒精,聂鞅只得把酱油涂在烫伤的地方。她的皮肤嫩,那菜又刚出锅,烫伤的皮肤很快就皱了起来,似乎只要轻轻一撕就能扯下来。
“妈咪,很疼吗?诺诺帮你呼呼好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叶落的眼里湿润起来。诺诺以为她是疼得哭了,于是嘟起小嘴,对着她烫伤的地方吹气。
很快的,有人提了药箱走进来,递给聂鞅。
聂鞅将呆呆的叶落放在沙发上,给受伤的地方涂上药。抬头看她的时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叶落被震得一片空白的脑子一点一点地运作起来,眼睛眨了眨,看着蹲在眼前的一大一小。轻轻地敛下睫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心里很沉很难受。
她爱聂鞅,也爱诺诺,可是他们竟然是父子,但诺诺的妈妈不是她。虽然已经知道他曾经跟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女子在一起,也很努力地在接受这件事。可是,她没想到他们会有一个孩子,而且是诺诺。
“妈咪……”诺诺小声地喊着她,坐到她身边靠在她身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她,水汪汪的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似的,那么无辜。
叶落看着他,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们相处了好长一段日子,她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来看待的。就在刚才,她还在担心聂鞅不肯接受他,怕伤了孩子的心。
心里很乱很乱,脑子也乱哄哄的,明知道不该怪谁的,可是难受得紧。伸了手,抚了抚诺诺的头。“诺诺,你到房里去玩好不好?我有话要跟你爸爸说,乖。”
“哦。”诺诺看了她一眼,再看看聂鞅,乖巧地应了一声,抱着书包进了卧室关上门。
只是一眼,叶落便注意到,诺诺很怕聂鞅。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可怕的安静。聂鞅还蹲在她的面前,从下往上看着她。两个人静静地对视,都没有开口。
叶落凝视着这双眼睛,缓缓地移开视线。“诺诺他,是那个人的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没有力气问这个问题。
“是。”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所以一直也没有提起。”
叶落缓缓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似哭似笑地看着他,低声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去计较的,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可是我脑子很乱很乱。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认识诺诺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就在刚刚,我还担心我突然带一个孩子回来,你会不会不高兴。可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你们……”
转身将她抱紧,吻着她的发,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很多年前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她的反应算是很轻了,只是震惊,没有大哭大闹。
叶落靠在他身上,觉得身子软绵绵的,用不上力。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聂鞅有一个儿子而已,可是脑子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就算诺诺不是聂鞅的孩子,她也想要聂鞅接受他,把他当儿子一样对待。现在他们真的是父子了,那不是很好吗,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需要静一静,我必须静一静!推开他,叶落走向另一个房间。在关上门前,交待了一句:“把诺诺叫出来,你们先吃饭吧。”
将身子抛进床里,叶落什么都没办法想,只是瞪着天花板发呆。白白的颜色充满了视线,就跟她的脑子一样。天慢慢地黑了,她也没有打开灯,就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很久以后,聂鞅敲了门,一直在门外跟她说话,她一声都没有吭。后来,脚步声响起,慢慢地离去。
“呵——”缓缓地,叶落呼了一口气。叶落,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也喜欢诺诺,也心疼这个孩子,他现在有爸爸也有妈妈疼爱了,你应该高兴的……
脑海里,浮现起第一次在超市门外看到诺诺,他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喊着妈咪扑向她。那个时候,她还以为小孩子找不到妈妈,所以乱认人。现在想来,自己跟他妈咪长得本来就很相似,他认错也是很正常。他喊她妈妈的时候很自然,对她的亲昵和依赖都那么的理所当然,因为他根本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妈妈!
又想起那天妈说,诺诺的爸爸叫单朗。诺诺虽然小,但是也不可能不知道爸爸的名字。他为什么要说谎?单朗……山狼?
猛地,想起聂鞅的外号。单朗……诺诺说的应该是山狼,是妈听错了。她一直都不问诺诺姓什么,不问他的爸爸是谁,也许是潜意识里害怕从诺诺的嘴里听到“聂鞅”两个字。其实从有人说诺诺长得跟她很像的时候开始,就应该想到诺诺可能是那个盈盈的孩子,只是她一直在逃避着不去证实而已。
到底,还是没有逃过去。要是在结婚前就发现这件事,或许会好过一些吧。早一点发现,早一点面对。好不容易才从盈盈的阴影里钻出来,又跑出一个儿子的问题来。她是很喜欢孩子,可是没有哪个女人想要当后妈!她一点也不介意当亲生的一样对待诺诺,可是帮自己的情敌养孩子,感觉还是很难以接受。如果诺诺是自己和聂鞅的孩子,那该多好……
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塌糊涂。直到夜很深很深了,叶落才沉沉地睡去。迷迷蒙蒙中,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躺下,然后她便被人抱在了怀里。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脑子晕沉沉的,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天才蒙蒙亮,叶落就醒了过来。感受到伸手灼热的胸膛和腰间的手臂,她不由得怔住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习惯了窝在他怀里醒来。喜欢自己比他早醒来,在晨光中仔细地凝视他那出色的五官。他其实很警惕,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她随便动一动身子,他就倏地睁眼问怎么了。有的时候,她觉得他似乎以为有人要攻击他,摆出的是反击的姿势。她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看到他眼里瞬间出现的警醒,心里难受得慌。她知道,他一定是经历过很多可怕的事情,所以连睡觉都特别警惕,因为没有安全感。
叶落不由得想起《色戒》里的易先生,就连男欢女爱的时候,他都要紧紧地捂住女人的嘴巴压制住女人的手脚,满身都是防备。这样的人要么是经常被人谋杀,要么是受了很深的伤害。
叶落想起聂鞅身上的那些很淡的伤痕,他一定受过很深的伤。而且他那样特殊的身份,也肯定经常面对别人的阴谋。想着,她就觉得心疼这个人。有些人看似呼风唤雨好不风光,其实内心很寂寞很不安。每当他深夜出现,在她面前近乎撒娇耍赖地说我饿了的时候,叶落就能体会到他心里的寂寞。
他们之间正正相隔了十年,她失去了记忆自然什么也想不起,快快乐乐做一个从零开始的人。可他不一样,他们所有的甜蜜过往他都记得,他甚至还活着以为她死去的痛苦里。这这样漫长这样孤独这样痛苦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人陪着他,他怎么熬过来?如果不是她不在,他根本就不会跟那个和她相似的盈盈在一起,自然也不会有诺诺。再说,世界上要是没有那么聪明可爱的诺诺,那多可惜!
她与江睿宸相爱十年,如果说背叛,她无疑才是先做的那个。他可以不计较她与江睿宸的一切,为什么她一定要纠结于他的过去?难道就因为他们在一起有了诺诺吗?如果不是江睿宸有了别人,如果他们再晚一点相见,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已经有了一个小睿宸或者是小叶落?过去的事情如果纠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理清楚谁对谁错?
叶落,能不能试着放宽心,接受这一切?
捂着胸口,默默自问。
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开心地做聂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自己这样不开心呢?要说可怜,那个像她的女子更可怜,不是吗?她顶着别人的身份过了那么多年,甚至还要跟自己的儿子分开,不是更值得同情吗?
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想要把胸口的郁闷都吐出去。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本来就不能十全十美的,不应该太苛刻。
“醒了?”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耳边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叶落转过身去,面对他,看到他眼下也有点青黑。昨晚他也跟她一样耗到三更半夜才睡,肯定也没休息好吧。心,一下子就软了。
“还在生气?”他埋在她颈后,低声问。
叶落本来想说什么的,可是说不出来。伸手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去给你们做早餐。”
逃避似的,从床上溜下去。
叶落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诺诺突然就出现在厨房门口,走过去扯住他的裤腿,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她。“妈咪,你不喜欢诺诺了吗?”
叶落先是一愣,心里的感觉很怪。看着他水汪汪的黑眼睛,心一软,赶紧蹲下来抱着他的小身子。然后松开来,摸着他嘟嘟的小脸。“没有啊。快去刷牙洗脸,很快就可以吃早餐了。”
千错万错,到底不是孩子的错。
“嗯。”大声地应了,蹬蹬地跑了出去,在门口确定似的又回头去看叶落。
叶落很想对他笑笑的,可是好一会都没笑出来。等她弯起嘴角的时候,他已经跑开了。
聂鞅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明白诺诺成了她心头上的一个大疙瘩。也许,不应该再让诺诺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家三口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着女主人准备的早餐,这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幕。可现在,气氛有些奇怪。谁都不肯开口,就连诺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低头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偷偷地看一眼两个大人。
叶落几次想要开口,但没有成功。两个都是她爱的人,明明她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要介意呢?
她还没想出答案的时候,聂鞅已经吃完了。看了她碗里没吃几口的东西,说道:“我先去上班,顺便送诺诺回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要是觉得闷可以去找朋友逛逛街,但是别太累。”
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拉着诺诺出门去了。
叶落愣愣地看着闭上的门,又盯着盘里的早餐很久,最后只得动手收拾。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食欲。
连碗筷都没有洗,拿起包就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才想起不知道要去哪里。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给李嫣打了个电话。回头到屋里拿了夏威夷带回来的礼物,打的到她那去了。
“看你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是不是你家那位太强悍了?”李嫣已经出院回家,打开门看到叶落眼底的青黑,打趣道。她的气色倒是好多了,脸色很红润。
叶落被她暧昧的眼光看得红了脸,伸手就往李嫣身上招呼。“哟,都能取笑人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啊。”
“那当然。那点伤,都快一个月了还好不了,那就要出问题了。快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叶落看到她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虽然肯定也还难过,至少不用过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所以说感情该断的时候要趁早断,别半死不活地拖着。
“那天打电话找你,听你妈说你出国度蜜月了,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你跟江睿宸死灰复燃了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聂鞅。”李嫣对聂鞅的认识,也就停留在是绝世集团的总裁兼黑社会老大,外加一个专门玩弄女人的色狼。这些年来,关于他的桃色事件数不胜数,却从来没听过他要跟哪个女人结婚。结果跟小落一起才这么几个月,竟然就结婚了,真把人给吓着了。
叶落淡淡一笑,她自己也还晕着头呢。“我也没有想到。那天早上他莫名其妙地就带我到民政局去,糊里糊涂就交换了戒指领了结婚证,直到上飞机去度蜜月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想到当时的情形,她也忍不住笑开了。那天,她就像一个傻子似的愣头愣脑的让她干啥就干啥。脑子里,又想起他的那句话。
我不说那三个字,但我许你一个至于你我的未来,可好?
其实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想过,她还想要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现在孩子是有了,但不是她生的。感觉,就完全变了味。
“他对你应该很好吧。可是,怎么没有给你一场婚礼呢?”聂鞅那样的身份,怎么说也要给叶落一场轰轰烈烈世人瞩目的婚礼才对。
“那个不重要啊。他的身份特殊,举办婚礼只怕太过招摇,会有人趁机捣乱。”这些天,她也没想过婚礼两个字,被甜蜜冲昏头了。虽然也渴望一场婚礼,但是否真的有,其实并不重要。他没有举办,肯定有他的考虑,绝对不会是吝啬给她一场婚礼。
“那倒是。不过也就你想得开,要是我可不干。话又说回来,真的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再强悍再不羁的男人也总会有一个女人能制得了他,让他从一只老虎变成一只猫。这不,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不知道,又能维持多久。两个人的背景差距太远,到底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