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澈试着循循善诱,“还有…咱们应该怎么做?”
“咱们应该帮母后!”
年轻的帝王这才像是满意,微微点了点头,“那静檀想不想给天下人做个表率,做北狄第一个读书的女子?”
小团子敏锐意识到,父皇口中的“读书”并不单单指读书写字,好像是指更深层次的什么东西。
父皇是不会害她的,而且…这还能帮母后的忙,故而只是片刻的犹豫,她便甜甜应声,“想!”
席静檀五岁生辰后,第二日便被父皇送进了翰林院,此举一出,朝臣们便又坐不住了。
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他们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可皇帝此举,加之先前种种政策的推进,猜测之下,仍是引起了新一轮的话题。
好在这个时候,迎来了她的弟弟,席朝。
小家伙皱巴巴地窝在母后的怀里,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
席静檀已经跟着父皇学习政事有段时间了,小时候的鬼精灵变成了如今知书达礼的长公主,望着母后怀里的人,心里对这个生命也有了几丝期待。
太子的降生也使得北狄朝堂的注意力短暂集中,从从前整日嚷嚷着如同菜市场一般,到今日乍一眼望去的君臣相合。
朝取“朝阳”之意,母后希望他能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照亮百姓,给予北狄光明未来。但席静檀却觉得,弟弟聪明是不假,就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怕是会辜负母后所托。
就例如父皇若是黄昏又在母后的寝宫赖着,不肯去旁边的隔间,那便是让他们退下,不要打扰的意思。
奈何席朝小朋友只有丁点儿大,正是粘人的时候,面对自家父皇杀来的眼神,满是熟视无睹。
等他大了一些,在席静檀的点拨下偶然逃得父皇的魔爪后,便又有了新的爱好——跟在自家皇姐身后。
席静檀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席朝幼小的心灵隐隐觉察到,这是一种表现亲近的方式,于是便更加乐此不疲。
彼时席静檀已经长至十二岁,纪黎做主完善的律法已经实施了整整六年。
今年更是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春闱杏榜之上赫然写着两位女子的名讳,且名次不低。
待殿试时,小公主坐在迤逦珠帘后,悄悄观望着那两名女贡生的模样,见她们姿容气度皆是不凡,下笔又颇为笃定,心里更是佩服非常。
亭台的花开了又谢,时光匆匆,自那之后,朝堂里也愈发多了些温婉的声音。
她们言辞坚定,不疾不徐,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倾诉着百姓的愿望。
及笄礼上,席静檀一身华服,云鬓高绾。
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绯色玉珠花点点华光,雪白颈脖上,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
长公主的及笄礼仿佛预示着更多。
北狄这些年变化极大,女子不再是过去那般如同货物,可以肆意交换,也不再是男子的附庸,唯有攀附于上才能生存。
她们有了自己的谋生方式,越来越多地人勇敢地走出第一步,走至街道,奔向廊间。
席静檀拥有了自己的封号与封地后,还收到了来自父皇的第三份成年礼物。
参政权。
此举一出,满朝哗然。虽说席澈这些年来弄出的大小动静不少,朝臣们的底线也在逐渐的温水煮青蛙中降低,可对于此事,仍是反对大于支持。
女子的地位再高,那是民间。
皇家,公主的地位又怎能高于太子呢?
十岁的席朝听了,却是乐见其成。在他心里,皇姐一如幼时救他于水火那般,仗义又聪慧,总是三两句便能劝好吃瘪的父皇,亦能轻轻几下化解莫名的恶意。
小太子甚至觉得…这天下,与皇姐一人一半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身体欠佳”的父皇,早就为他铺好了未来的路。等他十八岁生辰当日,没等来如皇姐那般盛大的成人礼,反倒等来了父皇的退位诏书。
席澈说自己操持国事许久,二十余年鞠躬尽瘁,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需得退位颐养天年。
但是伺候皇帝的太监们却分明听到,皇上中气十足地在书房里同前来劝谏的大臣们吵了好几个时辰不带休息的,完全没有丝毫体弱的症状。
反倒是大人们出来的时候都扶着墙,任他们搬出祖宗礼法,仍然无法改变皇上的决心。
席朝无法,只好一路狂奔出宫,去找他的皇姐救星。
原本盼望着,席静檀能如先前一般将他拉出魔爪,怎料,他素来敬重的皇姐只是懒洋洋地抚了抚自己微微凸起的孕肚,搁下了手上的军书,淡淡道:“你都这么大了,也应该懂点儿人情世故了。”语气一如当年那个说一不二的小大人。
席朝:“……”这是人情世故的问题吗?
二月初七,皇太子继位。
加冕的那天,纪黎望着儿子英俊的脸庞,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过去,看见了席澈堪堪登基的时候,内心酸楚又无奈。
她的两个孩子性格截然不同。
女儿名字带了“静”,性子却是外露的,机灵精明。而儿子,则是沉静内敛。不过,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而言,这大约是件好事,至少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席朝一步步走至高处,他想起父皇片刻前私下对他的叮嘱,“大臣朕都给你选好了,异族叛乱也已经给你平定了,只要你不是太蠢,这皇帝随便都能当得。”
守成之君,并不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