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他提到“殿下”,漆黑的瞳孔里暗沉无光,如深潭一般,冷沉沉的。
殿下…?不应该是陛下吗?
是口误了…?
小顺子莫名觉得后背一寒,竟恍惚生出几丝惊惧之感,但等他再抬眼去看时,一切如常。
面前的女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臣女领旨。”语气恭敬。
徐则栩昨日刚走,纪云山也正正好去了军队操练,无法即刻回府。
她不信这是巧合。
这个时间,这件事…兴许一开始就是有人算计好的。
纪黎心中的那点疑虑仿佛在此时才重重落地,压到实处。
下一瞬,又极其残忍地抽丝剥茧,发散开来。
困兽犹斗,鸟穷则啄。
是她想岔了。皇陵已有十数年未修缮过,此次大雨临盆,皇陵墙破,又逢民生怨念。
帝王虽年老,醉心于炼丹之术,可皇陵事关气运,加上民间的风声,崇安帝不可能不去补救。
但…若是有外因或是别的什么,便不一定了。
不知为何,这封圣旨竟隐隐给她一种怪异之感。
不像是崇安帝,倒像是…谢允丞的手笔。
她太熟悉他的语调和手段,以往,她也曾无数次惊叹、倾心于此。
现下,却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敏锐直觉。
纪黎理清了思绪,心中竟是半点恐慌也无,四平八稳地领了旨意,便退下了。
前来相聚的女眷早就被疏散离开,宋莹帮她收拾着衣物,见此,神情有些闷,“我应当说过,凡事…得有个商量。”
“阿黎。”她看向这个懂事的女儿,语调中带出些自己恍然未觉的心疼,“我知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
她不傻,自然明白此刻封公主是什么意思。
说好听点,是念在纪云山劳苦功高,难听点,那便是…
要送纪黎入虎口。
宋莹的眼睫有些发颤,嗓音也带着哽咽,“皇家当真…”无情。
纪黎见她唇瓣苍白,抬手为她倒了杯热茶,“母亲安心。”她的神情透出一股诡异的宁静,“会无事的。”
若真走到那一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式微,也必定会试一试。
宋莹登时便红了眼,抽泣道:“…好。”她不想让女儿过多担心,故而一直强行按捺着。
接过茶盏,轻轻抿了口,干涸的唇顷刻间便染上点血色,不再多言。
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正值晴日,凉风却依旧不容小觑,拂在刀柄上,便又显露出些淡淡的肃杀之气。
纪黎本以为回京的路会很漫长,一如从前她与席澈那般,可这次,似乎又很快。
寒风凛冽,几日后,一辆马车便晃悠悠地进入京都地界。
她本以为是帝王召见,心里早早地便打好了腹稿。
崇安帝晚年糊涂,执政能力也只能算是平庸,但说到底,在注重嫡长血脉的皇家,他也是真真切切被教授过帝王心术的。
对上这样的人,纪黎免不得更慎重几分。
进宫等了又等,谁知被召见时,竟又再度见到了她最不想碰上的人。
男子一身玄色常服,大约是才从外面回来,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见到纪黎来,也只是面色淡淡,“好久不见。”
没见到崇安帝,她也不多言,微微颔首,恭敬道:“请四殿下安。”
一连多日的阴雨后难得放晴,窗外细碎的光晕坠入殿内,明暗交迭。
谢允丞被罩在一片浅色的阴影中,两人之间楚河汉界划得分明。良久,纪黎问道:“陛下呢?”
谢允丞:“被丹药掏空了身子,卧病许久了。”
他没深究纪黎对他的态度,只衣袍下的指节微微缩了缩。
说到底,他还是想见她一面的。
难言的默契萦绕其间,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两人曾经的过往。
纪黎没等对面人回答,心中其实就有了答案。
有些几经周折的消息,怕是在递至她的桌案前就被掉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