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宣见得多了,早已经麻木,他将手里的筷子塞到她手中:“坐下吃饭。”
“可我……”
“我让人送你回去。”
“但您没有筷子……”
“我用勺子。”
程宣喜静,吃饭也不怎么说话,一顿饭,除了咀嚼和碗筷、勺子碰撞的声音再无旁的。
星落提着空了不少的食盒准备离开,程宣喊住她:“我骑马送你回去。”
“大人,我自己便能回府,您要是担心我逃跑,也可以让人盯着我。”
“我没事。正好回去拿东西。”程宣与她并肩往外走,恰好迎面便看到林惊羽经过。
四目相对,星落只能敛去眼中的情愫,抿着唇,藏身于程宣身后。
在林惊羽眼中,这份躲闪是难堪和失落,他心中更觉心疼。
犹记得在小山村,在那条小河边,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静却甜美的午后和夜晚。
有一瞬间的冲动迫使他想要上前将她夺走,可是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句诗词:惊起向何处,高飞极海涯。
林惊羽驻足不前,眼底锐利的锋芒让程宣觉得好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惊羽的这一面,他的伪装在看到星落之后也有漏出破绽的时刻。
程宣漠然地冲着林惊羽点点头,林惊羽注目于他们的背影,门外,程宣牵过来马匹,回眸低声问星落:“会骑马吗?”
她摇头,有一丝惶然不安。
程宣忽然双手掐着她的腰肢,轻轻一举,便将人送上了马背,他撩开衣摆,翻身上马,多有位高权重的风流潇洒。
林惊羽攥紧了手指,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开。
到了蕊花巷子,星落回房,程宣也没有去书房,径直又骑马回北镇抚司。他回到自己办公处,坐下,一手搭在桌面,回想自己的一举一动,此时才觉出几分荒唐。
一个小妾,也需要自己劳师动众亲自送回去。
可他见到林惊羽嫉妒的目光,又生出几分满足和得意。
这不像他,却又甘之如饴。
程宣亲自送自己妾室回家,这件事被大家流传开来,北镇抚司的人都将此事作为饭后谈资、议论纷纷,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调侃程大人也知道红袖添香的惬意。
关展眉闻说,心里很是嫉恨,她来到林惊羽住处,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床边嘟囔道:“程大人是纳妾了吗?很漂亮吗?你见过?”
林惊羽正在看书,闻言,翻了个身漠声说:“不清楚。”
“你们不是表兄弟吗?你就没去蕊花巷子里头看看嘛?”关展眉习惯了和林惊羽的熟悉,再加上心里对程宣的痴恋,已经顾不得一点点距离感和矜持,探过身子,近乎贴在了林惊羽身上。
她身上传来刚在北镇抚司审讯过后腐朽的气息,透着衰败和僵死之感,林惊羽心中一阵恶心袭来,立刻坐起身甩开她的身子说:“他后院有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知道。”关展眉埋怨着,“肯定是别人送的,程宣那种人才不会钟情于谁。”
林惊羽穿了鞋,仍是一言不发。
关展眉又轻轻推了推他,故作几分娇羞:“惊羽,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她到底从何出来?”
林惊羽冷笑:“你真想知道?”
关展眉点点头。
林惊羽忽然微笑起来,起身换了一身便服,他没有程宣长得好看,但是眉宇之间那几分邪肆和雄心却令关展眉有些心动,目光不由得痴了,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满是期待。
林惊羽拿起桌面的腰刀,只留下一句话:“我送给程宣得。”
程宣这几日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陈月白的案子里,这无比简单的一桩被好友诬陷的小案子却演变成了谋逆罪。
朝廷向来对谋反的态度是:宁可错杀叁千,不可放过一个。陈月白就算是清白的,脱罪的过程也会无比的麻烦。
程宣对这种案子素来都是秉持全都羁押处斩的态度,在他手下死去的亡魂不计其数,他早已经心如止水。
可现在,他觉得这个案子可以翻案。
案子的关键其实是那些谶语,以及陈月白被人构陷和李文清有所勾结。
这其中应该少不了林惊羽的手笔。
程宣不知道,若是这件事情星落得知真相会如何呢?
心中猛然生出一份期待,伴随着还有一丝不舍。
林惊羽和星落又偷偷约在京城某间茶社见面。方一碰面,林惊羽就迫不及待地握着她的手来到自己早就订好的包间,甚至来不及完全掩上门,就已经一把搂着她将她压在茶几上,手指摩挲着愈发消瘦的面庞喑哑地说:“他干你了吗?”
星落摇摇头,噙着泪,多有屈辱之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林惊羽这才松开手,怀抱着她说:“我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天他骑马带你走的场景。”
“你也可以带我走。”星落颤巍巍地开口。
林惊羽闭了闭眼,继续哄骗着:“落落,我回去了,地位卑下,要如何给你过好日子?若是我能挣得功名利禄,你就不用跟着我吃苦了。”
“可我不在乎啊,程大人说了会帮我哥哥翻案得,他、他不像是坏人,我想等他帮我哥哥洗刷冤屈,咱们就离开好不好?”星落眼巴巴地瞧着他,满是期待和哀求。
可星落心知肚明,林惊羽现在根本就没有要娶她的念头。
他眼睛微微垂下,盯着地面,轻声说:“落落,再等等我,很快得。你帮帮我在程宣面前美言几句,兴许我也能升职得快一些,到时候说不准这案子我就能够主理。”
星落依偎在他的肩头,目光空洞,林惊羽感觉到她落下的眼泪,心中一痛,可又无可奈何。他不能再回去。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