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战用捏着萝卜干的手往工地上一指:“可那小子行,那小子叫吕海泉儿,打通县的时候手底下人差点没死绝了,给这小子气的,上了城楼子,把刘根儿的机枪都扒拉开了,冲上去硬豁了两个保安队的肚子,才坐地上‘呜呜’哭。”
“这不么,回来以后又给他补了新兵,这小子跟穷鬼捡了个牛粪似的,恨不得捧手里,生怕丢了晚上没东西生火……”
哈哈哈哈哈哈!
许朝阳那个乐啊,不顾身上这套军装的新旧程度,一屁股坐在了常战身旁的土坡上,他又想起了前两年自己手里没人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不也一样么。
“老常,你还记不记着,咱们刚从东北出来的时候,才进内蒙,那不也穷的就差卖裤衩子了么?”“怎么不记着?”常战立即说道:“当年你给9旅姓王那小子送礼,给咱哥几个打鬼子身上顺下来的几块表都收走了,前两天耗子还跟我念叨呢。”
这回许朝阳没乐,而是看着眼前这些身影正在逐渐生疏的汉子们叹息了一声:“是啊,现在一想就跟昨天的事儿似的。”
“不过,老常啊。”
许朝阳一指:“这儿差不多了,咱们得仔细研究研究这场仗应该怎么打,咱们现在的火力可比小鬼子强多了,可不能丢磕碜喽。”
“又要打仗啦?”
常战回过头来看向了许朝阳:“不是刚打完通县么?这怎么又打?”
常战有点烦了,他从东北一路杀出来,才在天津稳当了几年儿啊?这几年日子过得多好啊?
“咋,舍不得你那小寡妇啊?”
许朝阳知道,在217团玩了命的娶媳妇时,不声不响的常战也在当地找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俩人日子过得可美了。有一回许朝阳从大沽船厂坐车回家,正瞧见这小两口在水边上溜达,他们肩并着肩,常战背着手拎着两双鞋,就这么趟着水,谁也不说话。
许朝阳看着水边上被趟起的涟漪,都不忍打扰。
后来,许朝阳找人打听过,那小寡妇今年三十一,男人死在了直系的一场内斗里,死了十年了,也是个当兵的。人家自此之后就一直单着,好像还有不少媒人上过门儿,也没吐口儿。
但这俩人凑到一块之后,常战是既没摆酒收礼,也没和任何人说,不过,这都快成为军营里大家伙儿都知道的秘密了。关键是,他俩出去溜达也不避人儿啊。
“那咋不办事呢?”许朝阳埋怨的说了一句,就像他那个时代自己好哥们结婚没给自己消息似的。
常战偏着脑袋回答:“你管我呢?”
这虎玩意儿就是爱呛着茬说话,从在东北的时候就这个德性。
可接下来他又会给你解释原因,许朝阳都习惯了:“咋办事啊?你这儿,今儿去平津线打火车、明儿去通县攻城,人家已经是寡妇了,哪天我要没了……”
“憋回去!”许朝阳突然扭过了头:“不知道我忌讳这个么?”
“你他妈爱忌讳不忌讳。”常战听见许朝阳的呵斥反而乐了,上下晃悠着脑袋说道:“命老子都给你了,话还不让说了?”
“老子就说!”
这常战和刘根儿、屈勇的虎都不一样,他他妈是愣,愣了吧唧跟你顶着来,没招。
“这年月,男人不好活,就更别提女人了。”
“哎,不怕你笑话,我他妈连晚上办事都得使唤洋肾衣。”
“怕的就是那天我出点什么事……你说人家本来就是寡妇,跟着我以后,我再没了,那不成克夫了么?往后怎么办?”
“咱自己怎么回事自己知道,当兵打仗的就这个命,她们呢?得罪谁了?就为了让你痛快痛快,给自己这辈子都搭上,也怪犯不上的。”
常战不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即便到了天津这个眼界开阔的地方,他也不想去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就把这件事往最腌臜了说,好像只有这么说,他才像是个男人,才有英雄气概。
那时候东北人都那样,越不拿这种事当回事,在别人眼里显得越男人。
而在许朝阳的时代了,连女人都不当回事喽……
“过几天,我跟铁路局要车皮的时候,多要几节拉人的车厢,你给咱们团结了婚、和你这样没结婚家里有人了的,都统计统计。”
常战立即问道:“你要干啥?”
“把人都送走,送到西北。”
常战这才明白过来:“我听耗子说,你们家人都在西北是吧?”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们给他们都藏起来,拿我们把柄呢。”
“啥!”许朝阳看着常战直接骂了出来:“去你大爷的!”
常战却在挨骂后,傻呵呵的在那儿笑,这孙子,什么事都能拿出来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