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紧张地拍拍自己的胸膛, 跟着自家小姐步伐较快,不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还留在原地的谢公子,谢公子还在望着小姐, 样子可怜。全府上下都瞒着小姐, 先前小姐入宫时,听说老爷他们就骗小姐说谢公子与别人定亲订婚了,其实谢公子订婚是被逼的,不过因谢公子反抗, 这门亲事就黄了。她还听说因谢公子不听话, 不愿意订婚成亲,被他的阿玛鞭打了,据说当时整个后背打得遍体鳞伤,地上全是血, 谢公子昏死过后,后来清醒后想过来找小姐却被关在谢府, 谢家人命人日夜看守,不得外出。小姐进宫后,谢公子才被放出来。碧荷回过头又偷偷瞄自家小姐, 如今小姐都出宫了, 本来是因大小姐生病病危才紧急把小姐送进宫, 大小姐已经康复痊愈了,无需小姐再进宫当嫔妃维护佟家的荣宠, 那小姐其实可以跟谢公子再续前缘的。不过小姐还要参加八旗选秀,没被选上才能婚配,可能是这里面变数太多,小姐不想让谢公子这么无尽地等待下去才断了谢公子的念想。不知谢公子如何得知小姐今日会过来灵光寺,这会万万不能让夫人跟姨娘她们见到, 若是撞见,还不知生出多大的风波。林翡儿回到灵光寺的前院,她朝着一个拿着扫帚的僧人走过去,“阿尼陀佛,师傅,小女子能冒昧问你一件事吗”“施主请问。”“小女子要怎么样才能进灵光寺带发修行”“灵光寺不收女弟子,施主若是想修行,可以去莲溪寺,莲溪寺收女弟子。”“莲溪寺在哪”“莲溪寺在城东北面的观音寺街。”“谢谢师傅。”碧荷更疑惑了,小姐为何要问哪里可以修行,难不成是心灰意冷想出家,正好夫人她们也出来找小姐,算是有惊无险,没人看到谢公子。过了午时,他们便下山回府了。一回到小姐的闺房,碧荷便被小姐警告今日见到谢公子之事不许对旁人说,绿枝跟红叶都不行,要守口如瓶,碧荷哪里敢对别人说啊,小姐先前差点丢了一条命,此事若是再闹大,可能殃及整个佟府,孰轻孰重,她还是晓得的,只是可惜了小姐跟谢公子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林翡儿从宫里出来后,在佟府过了整个夏季,除了上一次跟赫舍里氏去灵光寺上香还愿,她再也没有机会出门,她还是被看管得比较严,古代女子出门的机会不多,更别说佟国维怕在选秀前生出事端,直接下令不允许她出门,她只能在佟府走动,估计是怕她出门偷偷跑去见谢元玉吧。她阿玛不会跟她说朝堂上的事情,她每日在佟府清闲得很,她有空会过去带带她三岁的庶妹或是她哥哥的孩子,她上头的几个哥哥待她不错,时常从府外给她带一些小吃或是新奇的玩意给她。十月初,清晨。绿枝跟红叶收拢了床帐,将其放在挂钩上,伺候她起身,随后捧着水盆过来,拧干脸巾给她洗脸,后又漱口净手,往她脸上抹了玫瑰香露。林翡儿有时候想自己做这些活,不过绿枝她们没让,说是她要是不让她们伺候,她们反而不自在,因为这是她们的职责,换一句话来说,这是她们存在的意义,她们是她的侍女,就是要伺候她的,若是不干活,她们在佟府就不能继续待下去。“小姐,我们移步到大堂那边,该用膳了。”佟家人有早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的习惯,她上头的三个哥哥均娶妻生子,这古代人结婚生子的年纪比较早,加上她阿玛的正妻姨娘还有她几个哥哥的妻子侍妾孩子,可以说是很庞大的一个家族。今日她阿玛休沐,也难得在家跟他们用早膳,用膳前,佟国维把隆科多训斥一遍,说他不务正业,成天只顾着吃喝玩乐。隆科多低眉垂眼地听着,没有反驳,恭顺得很。其实她阿玛训斥隆科多已经不是第一回,大哥跟二哥已经在朝堂上做事,一个銮仪使,一个三等侍卫,有正经的差事,领着皇家的俸禄,只有隆科多还没有当差,成天在京城晃荡,跟京城的八旗子弟游手好闲。训得多了,她也不足为奇。佟国维在家十分威严,一家之主,他训话的时候,连赫舍里氏都不会出来劝说阻挠,等他训完隆科多后才开始吃饭。“梨尔,爹爹这阵子看你只吃菜不吃肉,不沾荤食,佟家还没穷到让你吃不起肉的地步,你这是在干什么哪有人像寺庙里的和尚尼姑一样只吃素食,传出去别人以为佟家的女儿要出家。”吃到一半,佟国维忽然放下筷子,板着脸说道。众人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其实赫舍里氏心善,应是刻意叮嘱过让家里的下人把一些素菜摆在她这边,方便她夹菜,默默遂了她的意愿,若是没有细心留意,旁人不知道她不沾荤腥。“阿玛,我不喜欢吃肉。”“你之前哪有不喜欢吃肉,何时学来的臭毛病”赫舍里氏帮她说话,“行啦,孩子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身子无恙,说明吃素不影响身子康健,她爱吃就吃什么吧,这人总有爱吃的与不爱吃的,老爷,你自个不是也不喜欢吃猪心。”“那哪能一样,她这是”赫舍里氏跟佟国维多年夫妻,她给佟国维递一个眼神,佟国维把话隐回去,直接离席不吃了。林翡儿回自己房间时,吴氏便过来跟她说话,让她不要惹怒她阿玛,乖乖听话,不要忤逆她阿玛,该吃肉的时候要吃肉,哪能一辈子都吃素。她们在这边谈话,正房那边也在谈话。“你纵着她干什么,她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明白”佟国维气得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坐在檀木雕花椅子上,忍不住拍了拍桌面。赫舍里氏也坐下来,梨尔自从去年大病初愈后便开始吃斋念佛,这不是被逼得狠了嘛,先前多活泼任性一个人,后面直接变得文文静静,乖巧懂事,这女儿虽不是她亲生的,但瞧着事情发生后人直接转了性,为人额娘也心疼,大事上已经把人逼成这样,都逼上绝路,命差点丢了一回,小事上就纵容她,遂了她的意又如何,不能什么都想要。“老爷,梨尔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别忘了她之前做过的事,你真把她逼急了,她又来一回,你受得住你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嘛,她又不是真的出家,不会毁了我们佟家的名声,你随她一回怎么了,你真要把你女儿逼死吗”佟国维沉默不语,良久过后,他才开口“我这不是怕她还想着谢元玉嘛。”提到谢元玉,赫舍里氏神情也黯然,那是她亲侄子啊,当时也被他阿玛打得遍体鳞伤,好几天下不来床,无论是佟家还是谢家,没被撂牌子允许婚配的八旗女子私自婚配的后果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里面牵扯到皇家,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给皇上递折子弹劾,他们可能会被问罪,他们只能是当机立断,想着让元玉迅速成亲,不过这孩子性子也犟,愣是不愿意,跟梨尔一样差点丢了命,毕竟是谢家的嫡长子,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狠。“其实过了明年,梨尔若是被撂牌子,不能当选秀女,到时可以婚配,成全他们也不是不可。”一听这话,佟国维就沉脸,面色不满“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女子进了宫当嫔妃才是高嫁,才能享尽荣华富贵,皇上那才是身份尊贵,大清天子,天潢贵胄,他谢元玉算得了什么,他谢在丰只是七品知县,他谢家配不上我们佟家,谢元玉配不上我女儿,梨尔嫁进谢府是低嫁,我不会同意的,你也死了这条心,梨尔是要进宫的人,此次不进,明年三年大选,她肯定要进宫,由不得她。”赫舍里氏被佟国维说得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她是存了成全两个孩子的心,毕竟是她亲侄子,是她娘家的人,老爷这么说就是瞧不起她娘家,她妹妹嫁的门府不高,谢家跟佟家比起来的确是小门小户,只是被自己的丈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难免觉得难堪。算了,她不掺和他们父女两的事。过了十几天,佟府上下忙着准备佟国维的寿辰,四十大寿,此次寿辰不仅请来朝中同僚,连皇上也会过来为其贺寿,这是一等一的殊荣,给足佟国维这个舅舅脸面。
府内上下的人都忙翻天,连林翡儿也被牵及,赫舍里氏专门让人从京城中的一家布匹店,买了上好的绸缎送去东城区和平街的一家制作衣裳的铺面,让人裁出三套旗装给她,连绣鞋都让人赶制出三双。吴氏在她房中,为她挑选到了二十日该穿哪一身旗装好。“绿色鲜亮,粉色娇嫩,湖蓝色衬白,梨尔,你要穿哪一身”“姨娘,我都可以。”林翡儿看过来,笑着说了一句,她手里捧着一本周礼,答完后又继续看书。“姨娘,要不让小姐都穿上去试试看。”绿枝提议道。“对哦,穿上去才知道怎么样,梨尔,你过来换上一件一件换上,让我看看哪一身适合你。”“我一定要穿吗”吴氏点头。林翡儿只好让绿枝她们给她试穿,全部试穿一遍后,吴氏才说让她穿绿色八团如意花卉的旗装,加上一件满身绣,面上有着梅花织纹的织锦坎肩,领口处的盘花绣得十分精致,连纽扣是五颗小小圆圆的碧色玺珠。吴氏非常满意地点头,然后又把首饰往她身上堆叠,看戴哪一个好看,折腾了一下午才选定她阿玛生辰那日要穿戴的东西。到了十月二十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住在后院东厢房的林翡儿就已经听到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佟府上下已经开始忙碌张罗。她难得赖床,一直到辰时末才起来,直接错过早膳,不过今日的忙碌,没人管她准不准时起来用膳,绿枝单独去膳房给她拿点吃的,吃完后开始给她梳妆打扮。明明还有两个时辰才到真正生辰宴的时辰,可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小姐,你的皮肤真好,嫩得掐得出水,白白净净,好像出水芙蓉一般,这胭脂脂粉反而遮住小姐的美貌。”碧荷忍不住夸赞道。“你啊,就别夸我了。”“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林翡儿轻笑,摸了摸碧荷的脸。碧荷小脸圆润,下巴微短,可以说是长了一张小孩子的脸,稚气得很。今日的她可以说是盛装打扮,昨日穿搭好的旗装穿在她身上,头上戴了一只花丝嵌珠金蝴蝶步摇,耳边戴着黄澄澄的坠子,小两把式的旗头,上面戴了两朵精致的绒花,穿着五福捧寿的绣鞋。绿枝推门而入,和她说赫舍里氏叫她过去,她阿玛朝中同僚已经携带女眷过来,让她过去招待女眷。林翡儿过去后院堂屋,屋内的人不少,铺炕上坐着好几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孩。“梨尔,快,来认认人,这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大人的夫人,这是内阁侍读张大人的夫人”赫舍里氏替她一一介绍,林翡儿乖乖地打招呼喊人,人介绍了一圈,她才得以坐在炕上,也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几个女孩子打招呼。赫舍里氏今日没空,要里外忙活,招待女眷的事交给几个姨娘还有她,她们在客堂中坐着聊天,顺带嗑瓜子跟吃干果,等待着开席。“我听说你之前进过皇宫,宫里长什么样”内阁侍读张大人的女儿张巧巧凑过来跟她说话,眼里尽是好奇。“宫里啊,你去过便知道。”“我阿玛跟额娘说到了明年,我有可能要进宫。”“那你就有机会见到宫里长什么样了。”“你不能和我先说说吗”张巧巧撅着嘴,似乎有些不满。林翡儿也不生气,始终笑笑的样子,“眼见为实,我若是说这宫里跟我们住的房子差不多,你可能不信,皇宫也是石头铸成的,其实也没有特别稀奇的地方。”“可是我听别人说皇宫十分富丽堂皇,好看至极,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没什么稀奇了,你莫不是骗我”“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没骗你。”可能是她表情诚恳,语气和善,张巧巧没有继续质疑下去。林翡儿也改了话头,夸赞她的衣服很好看,衣服上面绣的花样很精致。“是吗算你有眼光,这是我额娘亲手为我绣的。”女孩之间的情谊便是从夸夸开始,张巧巧明显比刚才对她亲近许多,后面几个女孩子也接着聊衣服聊配饰。即便是她阿玛的生辰宴,她作为女眷也不可以跟那些男眷坐在一块,也没法见到前面那些人,亦没有见到皇上,只是听到皇上驾到时,她们在后院朝着前院的位置屈膝行礼。宴席开始后,她们女眷坐在后院堂屋这边,摆了三张大桌,各式各样的菜摆上来。过了一个时辰后,筳宴结束,人们一一离去,佟府从热闹到恢复安静,林翡儿倒是交了几个朋友,张巧巧还约她出门逛街,不过她出门要经允许,当下没有答应她,只约着互通书信。筳宴结束时也才到申时初,还没到傍晚天黑的时候。她阿玛跟哥哥们不见人影,人都走了,她也不怕过去前院那边,毕竟整个佟府都是她家,她在前院的亭子里坐着看书,也消消食。十月份的京城阴凉清爽,她穿着坎肩,从底衣、衬衣、外衣到坎肩,足有四层,她倚在栏杆上觉得微冷,让绿枝给她拿一件披风过来,绿枝走开后,四角亭子里只余下她一个人。康熙今日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来,人有些醉酒,二舅舅把他安排进一间厢房歇息,他睡了一会后觉得浑身燥热,被热醒了。他走出房间时只带着梁九功,让侍卫别跟着他,在佟府的院子里走一走,他很久没来过二舅舅家,只记得五六岁的时候跟着他额娘来过一次,那时额娘说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跟他细说,神情眷恋,他与额娘当时并不亲近,对她的话,他没太听进去,也不理解她当时对家的眷恋。绕过一处嶙峋山石后,康熙见到不远处的亭子,有一个人倚在靠栏上捧着书在读,他脑袋虽有些晕沉,但也看清坐在亭子里面的人是谁。二表妹六月底出宫,自此之后,他没再见到她。可能是酒的缘故,康熙见到二表妹时忽然想起那晚他们没做完的事情,二表妹傻里傻气地说她要出家,他还记得当时他吻她时,她唇边的热度,唇瓣的柔软还有她灵活的小舌。想到这,康熙只觉得他这身子更热了。若是那晚,他继续下去,她就出不了宫了,也不会坐在这亭子里惬意地看书,专注的样子仿佛天地间只余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