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楼里拢着黄铜嵌倒福字火盆子,银丝碳半点儿烟气都没有,却散发出浓浓的暖意,室内烟霞色帷幕低垂,香炉里几不可见地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曾经,这一切许月英都习以为常,可如今经历过真正贫困的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为财亡。许太太在楼下,周四郎许月英上了楼。
坐在锦垫座椅上,许月英长睫低垂,端坐如仪,维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仿佛一只飞倦了的鸟,一动不动,让人心疼。
周四郎宁可许月英哭天抢地、破口大骂他负心薄幸,也好过这样安静而忧伤地坐着一言不发。曾经是这样美好的女子,如今也依然这样美好。
周四郎亲手给她倒了一碗热茶,许月英一惊,泪盈于睫地看着周四郎。
周四郎一愣,旋即才意识到,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变得很多?曾几何时我会亲手给人奉茶?”
许月英垂下了眼睫,低低道:“你想说什么?”
周四郎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昨日见到你,我太意外了!我说请你们等几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没想到,你们今日会上门来。”虽然是实话,却有些令人难堪。
许月英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尖锐,声音里隐隐有屈辱和怒气:“等几日?给我个交代?你想干什么?我回来的消息,你想瞒着离姨?还是想瞒着黄氏!”
周四郎避开她的目光:“母亲我没想过瞒着,但是黄氏,她何其无辜,为了我,已经受了那么多的伤害,我不想在事情没有个定论之前,让她再徒添烦恼!”
许月英薄薄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满是愤怒:“定论?你的定论是什么?我是妻她是妾,还是我是妾她是妻?”
周四郎挺了挺脊背,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然:“我会跟黄氏合离。”
许月英愕然,瞬间,巨大的愤怒转变为巨大的惊喜:“星哥哥,真的吗?我错怪你了。我……”泪水盈满了她美丽的眼睛,她喜极而泣。
周四郎目光中有愧疚有同情,但是还是咬牙道:“我和她合离之后,我便要休了你。”
许月英的欢喜僵硬在脸上,一时没有明白:“休了我?凭什么?”
周四郎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道:“这份婚书的确是我所写。我认。当初你死遁避祸并未与我商议,这四年你不知所踪,夫出外三年不归,听妻改嫁,这条律法放在男子身上想必也是适用的。”
许月英刚刚因为炭火和激动而粉红起来的脸上瞬间惨白如雪:“你……我明明用那副对子暗示你,我并没有死,只是月下徘徊,不能见光!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变了心,便想装不知道,是不是?”
周四郎愕然地看着许月英:“暗示?我……那副对子……”那副对子让英姐儿和自己差点儿喝了“毒”酒,要不是宋先生,周家如今会怎么样?
周四郎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许月英,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周四郎抬起眼神,坦然直视着许月英,最初的内疚和惭愧已经渐渐散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你可以怀疑我不信我,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要我非认你作正妻可以,但是我不会让黄氏哪怕做一日的妾室。所以,我会先跟她合离,再休了你。”
许月英终于明白过来周四郎想干什么,她有些绝望而又不死心地看着他:“然后呢?”
周四郎定定地道:“然后我会再将她娶回来!”
许月英的眼神变得冰冷,看着周四郎像看一个陌生人,半天,她低下头,试探道:“如果……我甘愿为妾呢?”
她真的不想失去,也不能再失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