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绵福?”许茂典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文册,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有表字?说明你也是个读书人哈。”
许茂典口中的读书人并不是指能识文断字那种程度,而是正儿八经去考过功名的人。
沈滨自然是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点头答复道:“是的,小人还是宣正晚年的秀才……”
“啊?”许茂典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你还曾是宣正晚年的秀才?”
到不怪许茂典如此惊讶,秀才一般是指考过童试的生员,也算是正儿八经有功名的人,一般是不会到县衙中任职书吏一类的工作的。
书吏这名听起来诈唬,但其实在衙门里的地位很低,一般的秀才是不屑于担任书吏这样的工作的,毕竟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还有比书吏更好的出路。
对于许茂典这样的进士老爷秀才肯定是算不得什么,但在整个民间秀才也算是稀有人才了。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许茂典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为何没想过再试试?”
许茂典这话问的很明显,无非是想说他沈滨看起来年纪不大,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为何不接着考取功名,而只屈尊于县衙之中当个书吏。
倘若沈滨年纪大点也就罢了,可这家伙看起来年纪比许茂典大不了多少,平常人在这个年纪正是奋命拼搏之时,这沈滨倒好,考了个秀才却自个给自己哑火了,这算怎么回事?
沈滨苦笑一声,无奈回话道:“小人家境贫寒,上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下有三名兄弟幼妹需要照顾,又怎敢……再思功名……”
顿了顿,他又说道:“更何况小人才识有限,这秀才之名也是勉强得之……与其耗费精力与财力去搏那未可知的功名,还不如脚踩泥地养家糊口来得踏实……”
闻听此言,许茂典有些惋惜的看了他一眼,宽慰道:“尽人子之孝,担为兄之责,你这份德行比所谓功名要更加可贵啊……”
闻听此言,沈滨心中一暖,眼眶隐隐发红,当即便长拜俯首道:“小人谢过大人的谬赞……”
“害,本官也就说说车轱辘话,你倒也不必如此。”许茂典笑着摆摆手,忽又从兜里掏出几颗碎银来,“来,这是本官给你的一点心意……”
“这……这万万使不得!”沈滨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小人怎敢贸收大人的银钱?这……这万万使不得!”
“拿着!”许茂典板着脸喝道,“本官是可怜你那卧病在床的母亲,又不是给你小子吃喝玩乐的!你哪那么多顾虑!”
说着,他把脸一横,将手中的碎银硬塞进了沈滨的手掌上。
后者感动地流下热泪,颤声说道:“小人代病母谢过大人!”
“好了好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地作甚?”许茂典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亏你还是读书人呢,一点体面都不懂!”
说着,许茂典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认真地翻阅起手中的文册来。
起初他还不甚在意,因为这卷宗文册上的内容大多正常,无非是记录了武曜三年时云县县衙料理的大小案件,其中大多判决他都认为没什么问题,正当他准备粗略地翻到末尾速览时,却一下子被某件案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是一桩发生在三个月前,武曜三年夏季的案子,开篇便详细记录了这件案子的由来,原是在武曜三年七月中旬,有对母子突然在当天敲响了县衙外的鸣冤鼓,当时的知县吴勉听到信后便第一时间传召了这对母子入堂。
这对母子状告的案情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说自己家传的田地被人给低价收了去,按理说这样的案子在任何地方都是很常见的事。
可这对母子在供述随后的案情时,说出信息却大大吸引了许茂典的注意力。
据那对母子所言,低价收购他们家中田地的商户在见到其子的幼儿后突然找上门来说什么愿意收其幼儿为养子,若是这对母子同意,那商户便愿意将收购田地的低价再加上一番,这对母子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商户见其不愿,倒也没说什么,可没过三西天,那被商户看中的幼儿却诡异消失了,感知不妙的母子便立即将此事告到了衙门。
换而言之,这件案子人家母子两不是要状告人家商户恶意收购田土之事,而是要状告人家商户绑架幼童!
许茂典的前任知县吴勉在听完这对母子供述后,起初还是很负责的,当即便将那名被状告的富商传来堂内问话。
那被传来的富商名为胡大,是云县有名的果商,他广收田土的目的就是为了种植果物来赚钱,至少对外他是这么说的。
当胡大被传到县衙公堂问话时,当即便否认了那对母子的指控,并首言自己从未说过要收气幼儿为义子的话,并且还反咬一口,认为那对母子是故意将家中的幼儿藏匿起来,好诬告他来抬高田价。
不得不说,胡大的这番狡辩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但身为县官,理应细细调查才是,不应偏听偏信,可吴勉这家伙八成是为了省事,便按照胡大的供词判了案,认为那对母子实属诬告,但念其初犯便免了他们的牢狱之刑,首接就这么给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