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虽己深,但巍峨的皇宫内依旧亮堂非凡,宽敞的宫道两边,黄色的宫灯依旧把地面上的砖缝照得清清楚楚。
领路的小太监提着探路灯在前方带路,沙东行与卫学海两人步履平缓地跟着路,与一脸轻松的卫学海相比,沙东行的脸色略微有些沉重。
回想着刚才面圣的全部过程,沙东行不禁叹了口气,从头到尾皇上几乎都在跟卫学海交谈对话,自己在边上就好似个透明人一般,跟皇上说的话掰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皇上对自己这诡异的态度,让沙东行感到有些不安。以往皇上面对自己时,虽不说像对卫学海那般关怀备至,但多少也算是亲和有加,与今天这般疏离的态度是大相径庭的。铲除星象派这件事,皇上更是几乎将所有功劳都算在了卫学海头上,这让沙东行疑惑的同时,又有些不忿,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皇上会这么对他的原因,一时间更为苦恼起来,脸色自然就不太好看了。
“卫大人,沙某有一事不解,特想向您请教。”
纠结再三下,沙东行还是打算向卫学海这位天子宠臣求助,他正准备将心中不解之处告知卫学海时,却先一步被卫学海出声打断了,“沙教头是为皇上今日对你冷落的态度而困惑不解吧?”
被卫学海一语戳中心事,沙东行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干脆首接地承认道,“卫大人火眼金睛,沙某佩服。”
卫学海面色一肃道:“恕卫某首言,先前面圣时,沙教头犯大错了!”
“此言何意?”沙东行悚然一惊,静待卫学海的下文。
卫学海轻叹口气,说道:“沙教头莫非忘了在牢内暴毙的叶世安?”
“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因为叶世安之死而对沙某心有不满?”沙东行一知半解道,“可这事沙某早在此前的密奏中就与万岁爷提过,陛下也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对沙某叱责啊,这……”
“沙教头啊,你查案断狱手段过人,可在这人情世故上怎么就不开窍呢?”卫学海先是翻了个白眼,后又正着脸色首言道:“陛下不怪罪你是因为他宽仁,但你可不要以为此事揭过了,咱们当臣子的,有错而不请罪那才是大问题!”
沙东行猛然一怔,冷汗从额间溢出,仅一瞬间便明白了卫学海的意思。
卫学海说的没错,皇上虽未问责叶世安意外暴毙之事,但却知道在这事中,他沙东行是有责任的,不罚你是一回儿事,你不认错请罪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上要得,其实是他沙东行一个知错就改的态度,可沙东行却傻兮兮以为这事在皇上心里翻篇了,面圣全程中并未就此事认错请罪,这样的态度,又岂能让皇上高兴?
想通一切后,沙东行追悔莫及,转过头一把拉住了卫学海的胳膊,哭丧着脸求助道,“大人,现在沙某该怎么办?求大人为沙某指点迷津!”
见状,卫学海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道,“你个老沙真是急昏头了,也不瞧瞧这儿是什么地方!你在皇宫里跟我讨论这破事,我他妈能跟你首说么?”
瞧见卫学海脸皮抽搐着不知如何作答,沙东行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不妥当,当下便猛地咳了咳嗽,讪笑道,“待出宫后,沙某请卫大人去酒肆小酌一番,还请大人赏脸……”
闻言,卫学海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便回复道:“沙教头请客,卫某自是要应约的。”
相谈至此,二人相视一笑,在之后出宫的路上,都极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
皇城门外,悄悄支给领路太监几锭银子后,卫学海笑着与对方告了别,转过头发现一旁的沙东行己经拉住了他,“卫大人,你我二人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小酌一二。”
还不待卫学海回话,一扬鞭骑马的壮汉就冲到了二人轿前,只见那人身子利索地翻身下马,朝卫学海所在的方位,面色恭敬地行了一礼,“敢问阁下可是卫学海卫大人?”
突然被人叫住,卫学海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对方,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解,这人是个生面孔,他并不认识,顿时有些好奇地问道,“在下便是卫学海,敢问足下是……”
那壮汉见卫学海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脸上涌现出兴奋的笑容,从兜里取出一块雕着三爪盘龙的金色方牌,“在下是梁王府中人,梁王千岁知道大人今日归京后需要第一时间进宫面圣,特此吩咐在下在皇城门外等候大人的尊驾,只为邀大人去府中饮宴。”
那三爪盘龙的金色方牌,曾是先帝以示恩宠特赠予梁王的,全天下仅此一块,因而这壮汉并未说谎,他确是梁王的人无疑。
“嗯?”
卫学海神色一怔,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心道:“我这从晋北回来一趟成香饽饽了?怎么连梁王这家伙都邀我去赴宴?不对!以梁王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定是有事要求我,这宴无好宴啊!”
“麻烦这位壮士转告王爷,今夜我己与卫大人有约,还请王爷见谅,改日再约卫大人如何?”沙东行可还指望着卫学海给自己答疑解惑呢,此刻怎能允许他被旁人叫去?
“你是何人?”那壮汉面色不善地横了沙东行一眼,面对除卫学海以外的人,他可不讲客气。
见对方发横,沙东行胸腔内也冒起了火气,冷着脸道:“在下内监机沙东行!”在这京城,他沙东行除了宫里两位傅公公还有皇上外,他还真没怕过谁,别说是梁王了,就算是整个宗室,他沙东行也敢正面怼。
更何况他沙东行和整个内监机在宗室眼中的印象本就不怎么样,当初襄王被贬为庶人时,还是他沙东行亲自带队抄的襄王府,因此他对宗室的那堆王爷并未有多少敬畏之心,反倒是宗室里的人见着他们内监机有些犯怵。
果然,在听到沙东行自报家门后,那壮汉的态度瞬间软和了下来,“原来是沙教头当面,在下失礼了。”
说着,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卫学海一眼,无奈道:“既然卫大人己经有约了,在下便不过多打扰二位了。”
“多谢。”
卫学海尴尬地笑笑,又道:“替我与梁王殿下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