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前殿,刚与李兆明见完面的楚天耀便第一时间来到了前殿,与诸臣商议政事。
能来永宁宫与皇帝商议政事的大臣们都是皇帝非常信任且委以重任的近臣,最开始并未有什么议政大臣之说,但随着近些时日皇帝鲜少上朝,基本都是与永宁宫的议政大臣们商议政务,下达决策,朝中便隐约传出永宁宫的议政大臣们是为新任中书官署的传言。
事实上,这是楚天耀有意为之,主要有以下几重目的。
第一,为了淡化中书省的存在与作用,同时能将许多政务及下达的政令避开慕谦这个中书右丞。
第二,是为了削弱中书省的权利,其本质还是为了削弱相权。
第三,他是想以永宁宫的议政大臣们为雏形,让朝中大臣们习惯这样的议政方式,以便于他以后彻底消除丞相制,建立内阁。
坐在宝座上的楚天耀把玩着手上的紫檀手串,老神在在的开口道:“前次朝会诸臣所提削藩之事,诸卿可有什么想法?”
见洛文槺和宁中恒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今日第一次来的卫学海倒也精明,缩着脑袋在下边也不说话。
“臣以为,朝会之上群臣所奏削藩之事并无不妥。”果然,第一个回话的还是齐休平这个铁头,“臣以为,就藩分封之制乃我大宣建国至今的一大隐患,若不削藩废除分封之制,我大宣这国中之国的诡异生态就不能以消除,试想往后中枢在地方推行政令,到底是传达给藩王还是一省巡抚和布政呢?”
看着齐休平唾沫横飞的说完,楚天耀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这齐休平是个能臣干吏,但心机城府实在低的可怕,削藩是该削,削藩的好处与重要性朕也不需要你说明,但朕要的,是具体的削藩之法。当日你在朝会上叫的欢实,其实是中了慕党设下的圈套而不自知。”望着齐休平那挺拔的身躯,略有些憔悴的脸色,楚天耀在心中对他下了判断,“此人不宜在京为官,太过刚正直率。然此人手腕强硬,做事雷厉风行,品性更是难得,适合放在地方上任职。”
在楚天耀看来,齐休平这样的官员放在地方上比在京中要有作为的多,而且也便于保护这样的官员。若在地方上任职一段时间有所成长,或可再招其回京任职。
见楚天耀仍把玩着手中的手串没有说话,在座众人都不是傻子,从皇上这态度就可以看出,这齐休平的回答没有说到他心里去。
洛文槺干咳几声,出声为自己的门生找补,“老臣以为,藩王要削,但事关太祖祖训,不可堂而皇之削之。”
“老狐狸,又说些车轱辘话。”楚天耀心中揶揄了洛文槺一声,脸上笑着没说话。
卫学海观察了会儿楚天耀的脸色,突然又想起楚天耀刚才在偏殿见过李兆明那新任兵部尚书,他脑中突地一震,好似猜到了点什么。
“李兆明是皇后遵循皇上的意思擢拔为兵部尚书的,今日见过李兆明皇上就突然提起了削藩之事,看来跟李兆明脱不了关系。”卫学海琢磨着皇帝的心思,突然感到一阵灵光乍现,心中暗喜道:“是了,见李兆明这兵部尚书,又与削藩相关,那肯定是兵权错不了。皇上,是要对地方军队动手。皇上是想要削藩的,可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办,更不愿背上一个苛待皇室同宗亲人的名声,所以有些话,有些事,得让臣子说出来。”
“回陛下。”卫学海拱了拱手,沉声道:“臣以为,藩王定是要削的,最为重要的则是削藩之法。”
把玩着手串的楚天耀动作一滞,抬起头看向卫学海,“继续说下去。”
得到楚天耀回应的卫学海心中大喜,看来自己猜得不错,皇上果然是要从他们这些臣子口中听出削藩的具体方法。
“臣以为,削藩应着眼于藩王的藩军及地方的兵权。”卫学海脸色愈发自信,声音洪亮的说道:“藩王之隐患,除却诸藩王身居皇室血脉外,还有较强的自主权,这权力源自何处?源自他们手底下各自骁勇,数量繁多的藩军。因此,削藩要夺禠诸藩兵权,指望凭空旨意削藩,不仅无用,恐还会生变!”
闻言,楚天耀眼眸一亮,看向卫学海这个便宜妹夫尤为顺眼起来,“学海之才,实属难得。以往朕迟未发觉,实是埋没你了。”笑了一声,他又说道:“不过这也要怪你自己,身为驸马,竟也不时常进宫请示面圣,怎么说,你也是朕的妹夫,难不成谁还能拦你不成?”
众人闻言不由在心中都腹诽一句,“大宣驸马何其多,谁敢贸然进宫跟你皇上攀亲戚?皇帝看得上眼的驸马是亲戚,皇帝若看不上眼,一个驸马还比不上一匹御马呢!”
卫学海心中激动,脸上却面露愧色,“臣,愧对皇恩,总怕贸然进宫见圣会惊扰圣上......”
“你呀!”楚天耀笑着走到卫学海身旁,将手中把玩的手串递给了卫学海,“往后你若要见朕无需禀报,直接来便是。”
接过手串的卫学海心头一片火热,只觉脑中热血上头,接连叩头,颤声道:“臣......叩谢皇恩!”
在座臣子们都不傻,从楚天耀对卫学海的这番态度就可以看出,这卫学海是将话说到皇帝心里了;稍稍思索下,他们中许多人也或多或少的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驸马说的不错,地方军队应由中枢直接管控,依老臣看,不仅要调整各藩地方军队的都司指挥使,我大宣各省的都司指挥使也应调整或调任。”洛文槺拱手沉声道:“一省兵马不可由一都司指挥使长时掌控,否则于我大宣社稷不利。老臣建议往后各省都司指挥使每年只准许留任三年,随之由中枢另选新人,如此反复,方能久安。”
楚天耀暗自点头,洛文槺这话没错,用这样的方式能很好的预防山头主义。
“洛相老臣谋国之言,往后对一省都司指挥使的任免准则加上这一条。”楚天耀背过手又走回宝座,转身面向众人,说道:“调整各省都司指挥使是个大事,诸卿认为,我大宣朝中谁来办此事最为合适?”
穆忠君当即拍了拍胸脯,高声道:“此事臣与兄长义不容辞!”
闻听此言,宁中恒洛文槺以及卫学海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怪异,那是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他们三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摇头,“穆忠君这傻缺,这种调整各省都司指挥使的破事是他娘的得罪人的活计,别人都躲着,就这二逼还要硬生生的接下去。”
楚天耀脸皮抖了抖,半晌没说话。
观察着楚天耀的脸色,卫学海再度开口道:“此事,臣以为要分开两步来进行,调整各省都司指挥使应由兵部尚书来操办最为合适!至于新任的各省都司指挥使,则该由五军都督府拿出举荐名单斟酌任用。”
听到这话,宁中恒与洛文槺眼中都泛起了一阵惊意,看向卫学海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调任调整各省都司指挥使的事让李兆明来办,举荐新任都司指挥使的事让穆家兄弟去办,这不摆明了让人李兆明去得罪人,让穆家兄弟去捡人情嘛!这卫学海,真他娘的精,不仅精,还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这小子,往后决计差不了!”洛文槺欣赏的看着卫学海,心中感叹连连,“提出这样一议,他卫学海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只怕轻不了了,而且还卖了穆家兄弟一个人情,啧啧,这小子,年纪轻轻脑子咋这么活泛?跟开了光似得!”
“学海此言甚妙。”楚天耀龙颜大悦,对卫学海的称呼都变得亲昵了许多,“这事,就按学海说的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