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1)

人一多,或许打劫的匪盗惧着,就不来了。

如此行了七日,官道两边的树木密了不少,眼看就要到山南北,同行的车夫叫了暂歇,魏临也便把缰绳拉紧,让马车停在道旁的山崖下。

方如逸从车上下来,避了人甩甩胳膊。

一动不动地坐了几日的车,身上实在僵得慌。

“看你腰酸背痛的样子,还是马步扎得不够多。”

江与辰不知何时走了来,提着壶水,姿态悠闲地靠在车厢边,饶有趣味地看她把胳膊前甩后甩。

方如逸忙收了动作:“我上一回坐马车出门,还是七八岁的时候。”

“原来你从小便学了骑术。”江与辰把那壶水递给她。

方如逸接过来喝了两口,笑道:“将军家的女儿,怎可不会骑术?”

江与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将军家的女儿,可以不会拳法兵刃,但一定得会骑术。”

方如逸听出他言语里的挤兑,知道他不过是喜欢玩笑几句,也不同他计较,话锋一转:“怎么没瞧见照儿?”

“她说魏临赶路辛苦,拿了药饼果子给他吃去了。”

江与辰伸出手,往一个方向闲闲一指,方如逸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余照捧着自己做的糕饼给魏临吃。

江与辰疑惑:“你的侍女做了点心,为何不先紧着你吃?”

“因为我今早在车里吃过了,可魏临赶了一上午的路,定是饿了。”方如逸不甚在意。

江与辰却突然道:“魏临还没娶妻,余照定亲了没?”

方如逸低头笑了笑:“沈馆主这是要给他们做媒么?”

“你觉得他们两个可般配?”

“我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彼此是否有情。”

江与辰不置可否:“余照都给魏临送吃的了,怎会没有情意?”

“他们相识不过三日,哪里这么快就能生出情意来?”方如逸转头看他,眼中带了丝探寻。“沈馆主不曾娶妻定亲吧?”

江与辰一愣:“你怎么知道?”

方如逸随意扯了回衣袖,慢条斯理:“刚才你说余照主动给魏临送吃的,就是对他有情,我便知沈馆主尚小,还未在情爱一道上开窍。”

“我年纪小?!”江与辰心头憋屈。“我听说方姑娘今岁才十七吧?我可是二十四了,怎会年纪尚小?”

见他虎着一张脸,方如逸不知怎的有些畅快:“二十四又如何?你虽长到了这般年岁,可行事言语却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等你知道何为‘一日不见思之成狂’,何为‘相见争如不见’,等到那时,再回过头来看一看情爱之事,自然会明白透彻。”

江与辰抄着手不言语。

情爱一道,他的确不曾尝过。

可他看过不少折子戏,总觉得风月之事,不过是一男一女折腾来折腾去,你爱我,我又不爱你,没得浪费大好时光。

但眼下听方如逸说来,似乎这里头大有乾坤。

细细回想,文人墨客总是争相描摹此道,便是戏台子上也一味地唱念风月情浓,惹得看客落泪如雨。

或许情爱二字,的确有些深入骨髓的本事。

“话虽如此,可我……”

突然,平地一声高喝:“都给老子趴在地上!”

劫道的来了!

七个蒙面壮汉打了赤膊,扛斧背刀,从崖边哧溜下来,昂着头堵住了官道。

江与辰神情严肃,一把拉住方如逸,压低声音:“在马车边等着,待会看我的眼色行事。”

见他似乎要往盗匪跟前去,方如逸忙扯住他:“你要做什么!快趴下!”

“一伙没本事的盗匪罢了,难不倒我!”

“他们蒙着面,定只是为了银钱,给了就是,何必起冲突!”

方如逸死死扯着他,江与辰只得趴在地上,可心里却越想越气。

他一个武艺高强、走南闯北之人,何曾同匪寇低过头!

为首的盗匪拖着大刀“呲啦啦”地过来,立在方如逸和江与辰面前:“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

“大王,我们二人是头一次出门,不成想竟能见到大王如此雄姿,忍不住感叹了两句。若大王想让我们在银钱上效力,自然是愿意的。”

方如逸嗓音颤抖,可脑子却是清明,把一番奉承的话说得圆圆满满。

盗匪抖了抖肩:“你这娘们,还算懂事!”

江与辰气得攥拳,方如逸忙伸手握住,回头给余照使了个眼色:“照儿,快把我那些钗环拿出来送给大王。”

余照哆哆嗦嗦地取了包裹,把方如逸本就不多的头面取出来,心疼地摆在路面上。

为首的盗匪笑得眯了眼,摸出块黑布,把那些头面一兜,又逼着同行的人家把钱袋交出来,唱了个诺,带着兄弟们一溜烟儿走了。

伏在地上的众人等了片刻,见盗匪没有复归的意思,这才摸着心口,心有余悸地站起来。

方如逸有些腿软,等到余照跑过来扶她,才缓缓起身。

遭了贼,众人不敢多留,赶紧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今夜落脚的镇子飞奔。

江与辰在车厢内安静地坐着,可脸色却甚是难看。

余照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替方如逸擦手,嘴里一个劲儿地心疼那些头面:“姑娘,你的钗环本就不多,原想着,若是到了山南银两紧张,还能当掉几副换钱,这下倒好,全进了那伙贼人的口袋!”

“能拿钱买命已然很好了。”方如逸勉强冲她笑笑,心里仍是跳得飞快。

“你刚才为何要阻止我?”江与辰越听越气。“不过是七个贼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同魏临联手,定能把他们打得一月都下不来床,何必把头面白白送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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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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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失了头面,眼下又被江与辰凶了一句,方如逸心里不大高兴:“出门一场,我不想惹出什么大事来。”

“你的银钱本就不多,如今却把钗环拱手相送,哪有这般道理!”江与辰撇过头去。

方如逸忍着气道:“那些贼人蒙了面,想来只要钱。方才你也见着了,他们得了银两金钗便走了,不曾为难我们……”

“既如此,你何必请护卫?自己去山南不就行了?”江与辰截了她的话。

方如逸极力稳住心绪:“若是你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他们记了你的仇,找人来蓄意报复,你该如何?”

江与辰一把提起佩刀:“我岂能让人欺负了自己?”

“你有一身的本事,万敌当前也不怕,可我和照儿都是不通武艺之人,你哪能次次都护得住?”

江与辰眉头紧皱:“你怎知我护不住?”

“你不懂人情。”

“你不懂江湖!”

方如逸不想再与他争辩,侧过身去:“罢了,此事到此为止。”

车厢里的气息剑拔弩张的,余照握着帕子,想劝又不敢,只得捏了小心对方如逸道:“姑娘,刚才贼人来的时候,你身上可有伤着?你皮肤薄,容易擦破,奴婢见你脚下好大一摊碎石子,若是伤着了,可千万别忍啊……”

话没说完,江与辰掀开帘子出去,留她们主仆二人在车厢内坐着。

余照暗自松了口气,她刚才就想替方如逸瞧瞧腿上可有擦伤,只是江与辰一个大男人同她们一起待着,实在不好行动。

她低下身子,双手挽着方如逸的裤腿,压低嗓音道:“姑娘,其实沈馆主也是好意,怕你才刚出门便失了盘缠,何必与他置气呢?”

方如逸扫了一眼车帘,那布帘子随着马车前行的震动微微摆着,隐约能瞧见江与辰那笔挺的背影,倔强倨傲,是个不肯低头的主。

她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自然是知道的。可他的性子也太倔了,虽说我不曾真拿他当个护卫看,可他也不能一味做我的主吧?我不让他有所动,是觉得我们不必招惹那伙贼人,万一他出了手,被贼人惦记上了,非要寻他的仇,该如何是好?”

余照将她的裤腿挽起,果然见到膝盖上擦红了一片,取来药膏轻轻抹着:“姑娘对他是存了好心的,奴婢想着,沈馆主就是脾气急了些,并不是想做姑娘的主。”

方如逸疼得眉头紧皱,忍了痛道:“罢了,不说他了。”

马车在黄昏时分进了水林县,魏临寻了个从前住过的客栈,让众人安歇。

江与辰心里还憋着气,叫了几个菜,独自坐在房里吃。

魏临送了他的行李进来,见他一声不吭,捏着筷子也不大吃,只顾戳着盘中菜:“公子,还气着呐?”

江与辰“啪”地搁下筷子:“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我是在尽心尽力护着她,可她为何就是不懂?反倒还要来说我的不是?”

“公子,方姑娘也没说你……”

“她一个小姑娘,哪懂得江湖险恶?之前看她和那个假惺惺的元轼退婚,我还以为她挺聪明,没想到是空长了一副聪明相!”

没想到江与辰居然把梁王的名字,就这么大剌剌地挂在嘴边,魏临惊得奔到门口四下张望,见无人经过,总算松了口气,赶紧闭门回身道:

“公子,方姑娘是女子,你是男子,你又比她长了七岁,是不是应该男子让着女子,大的让着小的?再说她武艺平平,刚出门就遇上劫道的,想着拿钱买命,这多正常啊!你要体谅她的打算和难处。”

江与辰眉梢一扬:“我就是体谅她的难处,才想着要打跑贼人的。如今她手头上的银钱不够,难道见了盗贼来,就要全散出去不成!”

“体谅一个人,不是你觉得做什么对她好,就如何对她,而是她自己觉得好才行。公子,恕我直言,你今日之举,多少有些自作主张了。”

江与辰气极反笑:“我?自作主张?她请我来,是要给她做护卫。遇上贼人,哪家护卫会趴在地上,任凭主子受欺负?”

魏临却不疾不徐:“公子,你自己也说了,如今你是方姑娘的护卫,她才是那个做主的人。公子,前几日你一句话要我跟着去山南,我可曾甩手不干?”

江与辰沉默不语。

魏临继续道:“听主随主,这才叫护卫。公子,你从来自在惯了,想做什么都是自己决定。可如今我们跟着方姑娘,是名义上的主仆,你多少也尊重她一些,就当是敬着让着也好。”

江与辰一声不吭,抄起筷子来,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

魏临的话,他都明白,可方如逸今日的做法与自己的脾性太不相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胸中憋闷。

他生性恣肆,看不惯循规蹈矩之人,本以为方如逸是个能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人,如今看来,她也同京都中的其他人一般,小心谨慎,步步守矩。

当初闹那一场,不过是为了不嫁元轼罢了。

吃着吃着,他有些叹气,扔了筷子道:“水林县已是山南地界,方如逸既然这么有主见,我们跟着也没意思,何必做个被她提着的偶人?你同她说,让她自己办事去。”

魏临一愣:“公子不好吧?我们这护卫才做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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