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洪嘉正擦著脸,闻言呆了一呆,忽然笑了。
仿佛是初见那年,这人从火海那头走来,脸上虽是不耐,眼底却藏了不忍。只是不忍和动心,未免差得太远。
魏晴岚见他不动,气得双唇紧抿,一个劲地用眼睛凶狠地瞪他。
常洪嘉这才起身,一边拍著泥水草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他不敢凑到伞下,而是隔了一步,在那株辛夷下避雨。
越来越大的雨,浇得衣衫冰冷如铁。
受不住风雨的辛夷花簌簌落下来,积水渐涨。
树下避雨的两个人,渐渐被一汪绿水环绕。
常洪嘉听见自己冻得不轻的粗喘声,忽然低笑说:“说不定,这是洪嘉自己的梦。”
一抬头,才发现那妖怪紧锁著眉,不悦地看著他。
常洪嘉笑著问:“这究竟是谷主的梦,还是我的梦?”
第七章
拂晓时分,这场急雨方停了。
常洪嘉自去水边捶洗外袍,洗漱後,拿著外袍回来,在辛夷树下挑了一根枝杈晾好。还在摊扯衣物的时候,突然听见那妖怪重重地哼了一声,原来衣袍还未拧干,水滴滴答答落在魏晴岚右肩。
常洪嘉并不如何害怕,只把外袍往外又挪了挪。
待到和尚来取伞的时候,常洪嘉借口离开。一场大雨过後,竹林中湿气重重,平地几成河泽,丛丛青草东倒西斜地泡在水里,晨岚渐起,金光洒落,远远听见那两人说经论法的声音,和这雨後竹林浑融一体,心中倏的一空,久久不能释怀。
常洪嘉便这样漫无目的地且停且走,看著种种清幽美景,仿佛没看到一般。鹤返谷已经是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幻境中更如黄帝华胥之梦,无数忧愁烦恼皆得偿所愿。
人人皆得偿所愿,只有他心事重重。
每到静谧无声时,便总想起那妖怪的话来。
“和尚要是死了,我一个人威风……”
那一刻落寞神情,仿佛真是三千年後,谷主所说。
他在林中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等回到原处,竟看见和尚把魏晴岚从树上解了下来。那妖怪在树下一个劲地摩拳擦掌,抡转手臂,摆出一副比武的架势。
和尚听见脚步声,冲他微微颔首,淡笑道:“蛇妖与我见解不同,孰是孰非,理应见个真章。”那妖怪用手揉了揉後颈,明明被捆了好几日,桀骜不驯的脾气倒越来越大,闻言左右掌心一抵,突然挟一阵妖风扑了上来。
和尚仍是沈静如水,直到魏晴岚近了,才一撩僧摆下摆,右脚踏在一根杯口粗细的碧竹上,左脚随即往左一蹬,借著竹枝的韧劲,兔起鹘落间往上窜了丈许,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施主,烦请後退五步。”
常洪嘉呆看著魏晴岚也朝上一跃,等到真要退了,头顶已簌簌落了一阵竹叶细雨,每一片叶子都通体碧绿,仿佛有一注沸水,泡得茶叶沈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