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泠替陈如峻宽了衣,换了身家常直裰,挨着他坐在窗下,一口应承道:“这是自然,往后她们夫妻和睦才是咱们的福气,哪里需要在这些事上计较。”
再提起两位夫人今日对潜邸浓厚的兴趣,慕容泠澹然而笑,轻轻摇了摇臻首,与陈如峻说起那三间画坊式的水榭吸引了两位夫人的目光。
陈如峻疏朗地一笑,并不十分在意:“当日陛下无奈之举,又幸得阿薇雪中送炭,才安置了咱们一大家子人。未料想传来传去,旧侍郎府到成了藏龙卧虎之地,也将咱们捧在了风口浪尖。”
慕容泠幽然浅笑,皎若霁月清风:“旁人住不得,咱们家却一定能住得安稳。陈家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况且我相信清弟的为人。”
陈如峻握着妻子的手,轻轻将她揽向自己怀中,发出一声温良的叹息:“这些年来,的确难为了陛下。他志不在此,却要临危受命,替先帝统揽整个天下。你未瞧见,才三十如许的年纪,两鬓边竟然有了白发。”
才从御书房回来不几日,慕容泠自然瞧见了亲弟弟鬓边染了霜雪。
她心间一酸,哀哀叹道:“那些年时常有人非议清弟利欲熏心,抢了本该属于苏睿的位子,也是事隔多年,我到现在才晓得他当时有多苦。”
“今夜既是我们夫妻闲谈,我便说几句僭越的话”,陈如峻直起身子,将唇覆在慕容泠耳边:“你方才说相信陛下的为人,我其实比你看得更加通透。优点也好、缺点也罢,陛下最大的那道坎便是心地太过柔软。帝王本该无心,他却放不下任何一种情感,更舍不得杀人。”
陈如峻言下有未尽之意,若非崇明帝不舍,苏暮寒谋反的心思早已摆上明面,何至于叫他走到今天?”
听得丈夫语中的深意,慕容泠悚然间抬起头来。耳上两只碧玉垂珠坠子撞上点缀的桐叶,合着窗外的夜风,一时泠泠作响,峥嵘似檐下一排铜制的铁马。
陈如峻的脸色优雅和缓,依旧握着妻子有些发凉的手:“你无须担心,我瞧着陛下似乎也有打算,不然又如何会春秋鼎盛之时,这么急着册封太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知弟莫若姐,陶潜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昔年曾为崇明帝多次提及。旧侍郎府的那几年悠闲时光,大约是弟弟一生最快活的时候。
身居高位的呼风唤雨,非他所愿。金戈铁马的气吞山河,亦非他所想。
“你是说清弟心存禅位的想法,要提早将江山交到阿芃手里?”慕容泠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深湛的眸色里波纹闪烁,一片影影绰绰。
“没有那么快,总要等个六七年,阿芃娶妻生子之后吧”,陈如峻心间也有千头万绪,在慕容泠发间印下一吻:“都是为夫不好,竟与你说了这些。”
“夫妻同心,有什么不能说?”慕容泠理着鬓边的丝发,将头埋在膝上,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并不在乎你、或者清弟,你们身处什么位置,只求心安便好,便如咱们退居淮州的那些时日,我依然甘之如饴。”
淡淡的月光下,慕容泠的面容朦朦胧胧,却有种别样的温柔。她重新将头倚回到陈如峻肩上,低低说道:“只是,若果真有那一日,阿芃身边必定要有能辅佐他的贤臣才好。”
“你怕我也学陛下退步抽身?”陈如峻清隽的脸上带着股浩然正气,他淡淡笑道:”夏阁老、汤阁老这样的两朝元老都为了西霞死而后已,我一个后生晚辈,岂敢有丝毫懈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