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箫借着夜色起程,向众人一一告辞。他深邃的目光望着慕容薇,心内荡起层层波影,澹然开口说道:“晨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公主说,可否请公主送晨箫一程?”
他的侍卫等在水榭另一端,说是一程,不过是顺着芜廊从这端走到另一端,约有三四十米的距离。
整个夜空宁静,唯有夏钰之的心似被水浸泡过的丝绸,布满皱褶又湿滑阴冷。他眉毛轻挑,看慕容薇如何答复。
慕容薇竟是落落大方点头,莹白的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露出在耳垂上微微荡漾的明月铛,面上亦是明媚的笑容:“刚好,我也有几句话要与宁王殿下说。”
两人中间相隔几步,一前一后走出水轩,高悬的并蒂琉璃宫灯将两人身影拉长。投在地下的剪影朦朦胧胧,被疏落的花枝摇动,两片影子交叠相会,竟似是互相偎依。
夏钰之看得叹气,将所余的半杯酒一口饮进。
花雕加了生姜暖胃,那姜冲口却是辛辣,夏钰之辣得眼睛直冒水气。
他本不善饮酒,这些日子却常饮杯中物。夏兰馨瞧得心酸,将酒杯收起,夹了一只甜甜的蜜饯为哥哥解酒。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三哥,你晓得我的意思么?”夏兰馨眼眸淡淡,却是锋芒锐利。她将夏钰之的酒杯倾覆过来,以纤纤玉手盖住底座,话里含着薄薄的怒意。
水榭外,沿着芜廊,顾晨箫便与慕容薇并肩而行。夜风抚过,他心里竟然有种宁静踏实的感觉。
这情这景,隐隐透出一种熟悉,好似是亲身经历,仿佛久远以前,也曾与她这般并肩。
侧身望去,见慕容薇白衣绿裙翩然,如早春的嫩芽一般水灵,不知为何,心上又是一痛,仿佛触动久远以前的伤心事。
慕容薇发上簪的正是当日划落水中的琉璃钗,顾晨箫心神一动,缓缓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只钗。”
触动正月十五那一夜,望月小筑里的一幕,慕容薇面颊蓦然一红,幸好夜色里瞧不清楚。
那夜的顾晨箫以玉微笛为引,拉了自己上岸,湖月盈盈,有着满池春色,仿佛被一只竹篙轻点,荡起层层涟漪。
为了掩示面上灿若云霓的红霞,慕容薇抚摸着鬓发上的发钗,露出喜爱的神情:“这是母后所赐,我与妹妹一人一支,不忍将它丢弃,所以那一夜才冒险下水,幸好被你遇到,要不然,不知有多狼狈。”
上元夜里,慕容薇翩然起舞,那只《凤凰于飞》的舞蹈那样自然而深情无限,少女曼妙而清丽的身影这些日子时时在顾晨箫梦中徘徊。
初识相思,便量寂寞难捱。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穿透尘封的记忆,想要破茧而出。
顾晨箫又记起那一夜,他一直躲在暗处,远远目送她与另一个大宫女悄悄进了璨薇宫。
望着匾额上斗大的三个金字,他分明痛得揪心,偏又什么都抓不住。
某些个记忆仿佛被人施了咒,又似是关进了坚硬的壁垒,他用执念疯狂冲击着,就像澎湃的海浪在记忆的闸门口拍起千堆怒雪,却始终冲不垮那壁垒的保护,只能又一次偃旗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