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江南岸,道州境内。
在大齐江南十三州中,道州的存在感相对较低,无论是西边掌握着衡江锁钥、撑起大齐江防重心的靖州,还是东边拥有几大优良渡口、随时都可以援护江北的忻州,都远远强过处在夹缝中的道州。
不过此地面积虽不大,风景却十分优美。
尤其是沿江景色波澜壮阔,令人目眩神迷。
譬如东边靠近忻州的云湖,碧波千顷,云影倒垂,如登仙境,故而得名。
湖畔偏僻处一座简朴的凉亭内,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阑干旁,眺望着秋日的湖景。
男子见左右无人,习惯成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女子的手掌。
然而女子却反手掐住他的手腕,嗔道:“师弟,不要胡闹。”
陆沉讪讪地收回手,不是他脸皮不够厚,而是尉迟归传授的散手在面对林溪时还不够高深。
林溪看着他憋屈的表情,失笑道:“这段时间你还没握够吗?”
陆沉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不够。”
林溪眼中飘起一抹柔情。
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于她而言却是此生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钦差仪仗进入卢州境内之后,陆沉命人做好妥善的伪装和布置,随即抛下二千骑兵和秦子龙率领的亲兵,于深夜带着林溪悄然离开队伍。
他们径直往东北来到道州,像一对草莽游侠纵情山水远离城镇,不再理会那些烦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度过一段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甜蜜时光。
林溪知道这是陆沉特意的安排,自然满心喜悦,不过此刻她仍然拒绝道:“那也不行。”
不待陆沉答话,林溪又低声道:“你不是说过,她很快就能赶来?”
话音未落,亭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溪转头望去,只见一抹修长标致的身影缓步走来,悠然道:“看来我来得不太巧。”
亭内二人看着俊眼修眉目光清冽的厉冰雪,遂同时起身相见。
厉冰雪走进亭中,望着林溪说道:“林姐姐,许久未见,有没有想念我?”
林溪微笑道:“当然有。我原本打算在找冷剑阴千绝切磋之后,便去平江那边寻你,不成想出现一些意外,后来只能作罢。”
“我听说了。”
厉冰雪微微挑眉,打趣道:“你和这家伙在京城联手杀敌,两把刀搅得天地变色,一时间传为美谈,都说你们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咳咳。”
旁边传来某人的轻咳声。
厉冰雪扭头望去,好奇地问道:“侯爷莫非是嗓子不舒服?”
陆沉笑道:“什么叫这家伙?”
厉冰雪微微昂起光洁的下巴说道:“我在和林姐姐说话,她都没有意见,侯爷又何必多管闲事?林姐姐,你说对不对?”
林溪笑盈盈地看着,闻言便上前牵着厉冰雪的手说道:“很对。”
二人遂手牵着手走到阑干旁坐下,一叙离别之情,看起来颇为亲密,却将陆沉孤零零地丢在旁边。
陆沉忽然有些怀念当初在江华城的时候。
虽然那时林溪和厉冰雪不太对付,他得提防她们真的闹出矛盾,总好过现在这样不知不觉被忘在一旁。
林溪终究厚道一些,悄悄给陆沉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陆沉笑着摇摇头,他当然不会真的介意这点小儿女的玩笑。
厉冰雪注意到林溪的目光,微微撇嘴道:“就知道林姐姐会偏心这家伙。”
林溪便宽慰道:“好啦,陆沉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来听听,我帮你出气。”
厉冰雪转头看了陆沉一眼,轻哼一声道:“当初白马渡一别,某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根本不记得我这个朋友,连一封问候的书信都没有。今年河洛一别,转眼便是八个月过去,依然音讯全无仿佛人间失踪,我还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他在京城遭遇那么多危险。枉我对朋友二字如此看重,某人却根本不当回事。既然如此,林姐姐伱说我还有必要留着这个朋友么?”
她说的光明正大,林溪听得神情复杂。
厉冰雪从未掩饰过她对陆沉的好感,但是她孑然一身的态度也很明确,这不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矫情手段,而是因为她天然爽直的性情。
她和陆沉之间不止是個人的情感问题,还牵扯到边军两大都督府在天子眼中的观感,稍有不慎就会导致陆沉里外不是人。
林溪不由得握紧厉冰雪的手,柔声道:“师弟他在这方面确实比较粗疏,其实我也没有收到过他几封信,纵有也是关于正事的沟通。”
厉冰雪定定地看着她,听得出她竟没有半点吃味之意,随即灿然一笑道:“林姐姐,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莫要如此认真。”
她又转头对陆沉说道:“侯爷不会介意吧?”
陆沉从她眼神里看出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摇头道:“当然不会。”
他依旧没有解释为何不多和厉冰雪联系,这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摆在两人面前的问题很现实,只要他一天还在大齐为将,只要他还没有足以自立门户的实力,他就不可能在现今的局势下和靖州大都督的掌上明珠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