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身为枢密使,总不能还手握重兵,就算天子不在意,其他门阀世族也无法接受。
大体而言,朝堂总需要平衡的状态,这个平衡不光是指天子和江南世族之间,也指江南世族内部的各方势力。
没人愿意在李道彦之外,头上又冒出来一个高人一等的德安郭氏。
更何况天子提出的人选,崇山侯胡海也是江南世族的一员,只不过在前几年的权力争斗中落败,不得不以南衙大将军的军职致仕。
虽然这位胡老侯爷年纪比郭从义还大,再过两年便是花甲之龄,可是此人身体硬朗老当益壮,要是知道被天子重新启用,他说不定能高兴得再娶两房小妾。
若是让他知道天子的提议被郭从义和王晏等人阻止,所谓新仇旧恨一起算,多半会闹得不可收拾。
最重要的是郭王等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反对,否则肯定要争一争。
故此,几位军方巨擘无论是否无奈,只能认可天子的提议。
李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强烈的疲惫瞬间涌上心头,但他仍然坚持着说道:“关于三座京营的筹建,枢密院需在五天之内拟定详细的章程呈递御前。”
郭从义躬身应道:“臣遵旨。”
李端左手撑着龙椅的扶手,略显艰难地站起来,没人知道此刻他已是满身冷汗,既有心力交瘁之故,又有身体病痛之因。
文武百官此刻满脑子都是今天这场朝会的内容,正在暗暗盘算着各方面的利益得失,因此几乎没人注意到天子的状况。
唯有刑部侍郎李适之站在人群之中,悄然注视着天子的动作,看到天子已经快要遮掩不住的疲乏和委顿,他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冰寒的冷意。
天子转入后宫,大太监吕师周的嗓音响彻殿内。
“退朝!”
……
南安侯府。
一队禁军护送着宣旨太监到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摘除门楼上的侯府匾额。
从今往后,大齐本就不多的国侯又少了一位。
随着匾额被摘除,南安侯这個爵位便将从大齐的武勋列表之中消失。
以侯玉为首,侯家所有人跪在正堂外的中庭,战战兢兢地听着宣旨太监的诵读。
当听到侯玉爵位被除、流放二千里之时,那些老弱妇孺不受控制地低声啜泣,等听到天子要追夺侯玉这些年获得的封赏,并且侯家的家产要拿出九成充公,庭院内的哭声陡然放大,几近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侯玉充耳不闻,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太监手中的圣旨,脸色一片铁青,双目充血赤红。
整座侯府已经被禁军控制,侯家的金银财宝自然要理得清清楚楚。
侯玉失魂落魄地来到后宅,没人刻意限制他在府内的自由。
他走进内书房坐在窗前,望着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宛如一个活死人。
外面的喧杂已经和他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中年仆人走进书房,来到近前哀声道:“老爷。”
侯玉呆滞的眼神动了动,转头望着仆人,声音沙哑如钝刀割石:“李家怎么说?”
中年仆人压低声音道:“老爷,李锦山转述说,那位侍郎大人让老爷暂时忍耐,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他还说,老爷最多只需要等待三个月,事情便会出现转机,届时就是老爷重归京城、平步青云之时!”
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侯玉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缓缓道:“也罢,眼下只能如此,等某重来京城之时,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
日落之时,平南坊李氏大宅。
东苑。
李适之站在廊下眺望着落日余晖,李锦山快步走到近前,低声道:“老爷,小人已经见过侯玉的亲信,并将老爷的嘱咐如实转告。”
李适之沉吟不语,微微颔首。
良久之后,他依旧望着天边的晚霞,淡然道:“你说,一个人活着还是死去更有价值?”
李锦山心中一震。
李适之忽地轻轻笑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