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对门而开的透明玻璃窗前垂下厚厚的窗帘,隔开了稀碎的月光。窗下一张硬板小床上铺了略厚的一层被褥,被下神父睡得正沉。
就在一个小时前,被腿上剧痛折磨得辗转反侧的神父强撑下床,向修女讨了些安眠药和止痛药服用,这才勉强睡下。
意识沉进又深又沉的梦境。
莫兰的睡姿很乖,是与他本人性情一般的沉静。他此时仰卧,一只手掩在被子之外,另一只手被被子盖住,虚虚地搭在腹部。
光裸的左腿绑着纱布伸出被子。
被褥遮掩之下,那条纯黑色的尾巴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
它先是颇具安抚意味在左腿的纱布边沿贴了贴,而后顺着小腿内侧一路向上游走。
它来到大腿,冰凉的触感惹得睡梦中的主人一阵轻颤。大腿上布满勒痕,那是莫兰常年用棉绳束缚不听话的尾巴留下的痕迹。
桃心尾梢怜爱地蹭了蹭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动作缱绻至极。
“啪!”
它突然抬起,猛地拍了下主人的大腿内侧一块难得完好的皮肉。
那里迅速地留下了一记桃心形状的红色痕迹。
莫兰微微皱了皱眉。
桃心尾梢的尖端沿着那痕迹的边缘轻轻打转。一圈,又一圈,绕到第五圈的时候它缓缓向上挪去。
它动作轻缓温柔,桃心缓缓地贴了上去。
“啪。”
它又轻轻拍了一下。
它就这么一路拍打蹭动着往腿根而去,最终停在了会阴处。
其上紧贴的一层布料居然隐隐渗出些湿意,仿佛正在宣告着一个隐秘、晦涩、又暧昧的秘密。
桃心灵活地在那块布料上打转。它在外圈绕了几下,然后一点点向内圈缩进。
一路上又是拍打又是揉按,惹来上方一阵阵逐渐紊乱的喘息。
布料上的湿意越发深重。
最后尾梢在一个点上面轻轻颠了两下,然后桃心整个地贴了上去。
“啪!”
不轻不重的一下。
上方传来一阵嘤咛。
尾巴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评估主人何时苏醒。片刻后,它重新动作起来。
它绕着那个点轻巧又极具技巧地缓慢拍打按压了几下,神父的呼吸再次紊乱起来。它又猛地用力拍了一下,神父的双腿瞬间过电般绷紧。
尾巴却没在那处逗留。
它毫不留恋地在神父夹紧的双腿中一寸寸地向外圈挪去。
它又开始在外圈打转。
上方传来一声神父不满的轻喘。
尾梢不紧不慢地紧贴着布料向内圈靠近。它在那个点周围小弧度转圈,一点点缩小半径,却在即将抵达的那一刻突然离去。神父无意识地绷紧双腿的肌肉,而那桃心却突然折返——
“啪!”
神父浑身一颤,从红润的唇齿间挤出一声惊喘。
桃心又在刚刚拍打的地方安抚意味地轻轻蹭了蹭,而后开始小幅度有节奏地轻轻拍打。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然而尾巴又恶劣地突然离开。
如此重复几次后,尾巴似乎是终于玩够了。它终于不再折磨它可怜的主人,而轻轻贴上那片区域,开始极具技巧地放肆拍打起来。
“啪!啪!啪!”
上方的呼吸越发急促,间或漏出一两声稀碎的低吟。
神父无意识绷紧腰臀,夹紧双腿,一阵一阵地轻颤。
会阴部的那块布料已经湿透,紧贴皮肤,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渗出的透明清液滴上大腿,留下一串冰凉的触感。
尾巴的速度越来越快。
“啪!”桃心狠狠地抽了上去。
神父的下巴高高抬起,线条流畅的脖颈绷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宛如濒死的天鹅,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压抑嘶哑带着哭腔的的轻吟。
他猛地坠落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桃心安抚地揉了揉后便乖乖垂落到最初的地方。
神父淡金色的额发间渗出些微汗意,双目紧闭,鼻尖处挂满汗珠。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身上的汗也在缓慢地蒸发。
莫兰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频率。他依旧仰躺在床上,一手伸在被子外面,一手搭在腹部,左腿伸出被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午曼德斯没有留在市政厅吃饭。他驱车直接赶到了教堂。
他走进教堂,立刻有修女围了上来。
他提出自己要取瓶圣水,修女微微点头,说她这就去向神父请示。
“神父呢?”曼德斯随口问了一句。
“哦,神父说他有些不舒服,所以现在还在休息……”
“不舒服?”曼德斯想起昨天分别前莫兰奇怪的表现。担忧的情绪冒了上来。
“他没事吧?”
“神父没让我们细看,”修女说,“他说,他自己心里有数。”
曼德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是吗?”
修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偷眼观察伯爵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正当踌躇不定之时,眼前的男人突然出声:
“带我去看看他吧。”
修女一愣,却没有多问。她只说:“我去向神父请示。”
曼德斯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微微点头,然后站在原地,盯着修女的背影看了一会。
很快修女折返,她给了曼德斯一个眼神,曼德斯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依然是之前的那个房间。
修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请进”。修女推开门,站在门边,示意曼德斯进去。
曼德斯踏门而入。屋内装潢简单,他越过门边横着的那张木桌,一双墨绿色眼睛锁定床上的人影。
“神父。”曼德斯打了个招呼。
便见莫兰正半躺在床上,背部靠上没有一点装饰的床头。
他戴着眼镜,仰头,水洗般的蓝眼睛透过过长的淡金色碎发与镜片,淡淡地与曼德斯对视了一会,便又垂了下来。
“伯爵。”
修女找来一把椅子搬到床前,曼德斯坐了上去。
曼德斯心里想着莫兰那双漂亮极了的蓝眼睛,听到身后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后,轻声问着:“神父,你还好吗?”
莫兰抿了抿唇。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那里始终有一股扰人心神的香气传来。
尾巴被一根棉绳牵住,绳子的另一端被系在床边的栏杆上,此时怎么也铮不动。
莫兰没去管那条尾巴。他微微屏息,轻轻地嗅着那股气味,一股莫名的燥意缓缓腾起。
他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还好。”
曼德斯俊逸的眉眼处飘上一层极淡极淡的不满。他几乎是下意识追问道:“是吗?那您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住,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妥。
他略有些懊恼地微微颦眉,心想又是这样。
他与神父虽说私交还算不错,但绝没有到可以询问对方不想透露的隐私的地步。
可他总是在无意识间越界。
他又看向莫兰,后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不对劲,只是低着头盯着眼前被褥上的花纹。
神父上身穿着一件衬衫,此时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穿着睡了一夜。
曼德斯很不合适地想着,他是因为昨天不舒服,所以才没有换下这件衬衫吗。
想到这里曼德斯再次皱眉。
这是不应该的。他想。随意揣测对方的私事,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曼德斯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眼睛。他又问:“什么时候能好?”
莫兰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曼德斯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身体下意识前倾。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莫兰心下一滞,然而下一秒曼德斯就撤了回去。
莫兰下意识看向曼德斯,后者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神父?”曼德斯问话的口吻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忧心关切。
不会疏远到不近人情,也不会亲近到令人感到冒犯。
莫兰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望。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
曼德斯神色晦涩地垂眼思索片刻,又接着问:“那么,婚礼的事情……”
“可能需要伯爵另寻人选了。”
曼德斯呼吸一停:“也就是说您……”
“我不知道,”莫兰声音干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实在没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莫兰摇头。
曼德斯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那么婚礼的事情——如果您在一个星期后还是没有痊愈的话,我会另寻他人。”
莫兰点头。
曼德斯环顾了下四周,注意到窗帘还没拉上,刚要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拉一下窗帘,他垂眼看了莫兰一眼,又突然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作势起身准备道别,莫兰突然叫住了他:
“伯爵。”
曼德斯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
莫兰神色平静地绞着手指,目光里透出几不可查的紧张。他又看了曼德斯一眼,咬了下下唇,语气冷淡却略有些飘忽地开口:
“昨天您问我关于魅魔的事情……”
曼德斯恍然:“您说这个。其实是我最近被一个魅魔缠上了,想问下您有什么办法——您知道魅魔吗?”
“我知道,”莫兰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冷静地说,“我有办法帮您。”
“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位天使。”
“谁?”
莫兰看着曼德斯,唇齿翕合,说出了那个名字。
曼德斯心神一震。
“您是说……查尔斯·戴维斯?”
莫兰目送曼德斯离开后,盯着那把椅子发了会呆。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有那股诱人的香气,夹杂着古龙水的气味。莫兰细细地嗅着,身体里竟腾起一股古怪的饥饿感。
那股燥热在他的体力横冲直撞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引得那被牵住的尾巴也跟着胡乱甩动。莫兰淡淡地瞥去一眼,尾巴便乖乖地垂在床上,仿佛刚刚怎么也要挣下来的不是它。
吃过止痛药后伤口传来的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但依然令莫兰眉头紧蹙。他调整身形,正要慢慢躺下,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嘎吱。”门开了。
“谁?”
莫兰眼前一晃,便见到一个棕头发黑眼睛的漂亮男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你好呀,神父。初次见面,我叫乔舒亚·贝克。”
男孩的样貌足以让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产生好感,却只能让莫兰心生警惕,甚至心里还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嫌恶。
莫兰没有理会乔舒亚刚刚的话,他打量了男孩一番,忽然开口:“你是魅魔?”
乔舒亚笑嘻嘻:“我是,”他手指向莫兰,补充道,“你也是。”
莫兰神色冷了下来:“我不是。”
乔舒亚看稀奇似的看着他,顺着莫兰的话接着问:“你不是魅魔,那你是什么?哎对了,你一个魅魔是怎么当上神父的?你是怎么魅惑教廷里的那些老东西,又是怎么躲过天使的?”
莫兰没理会。他冷冷地看着他,又问:“是你在纠缠伯爵?你还跟踪他?”
乔舒亚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吃醋了?”
莫兰差点没绷住面上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
乔舒亚抿唇,盯着莫兰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喜欢他。”不等莫兰反驳,他又嬉皮笑脸地补充道,“我也喜欢。”
“他身上很香,真的很招魅魔喜欢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香的人类……不过他怎么都不给我碰……他怎么这样,他不给我碰就算了,他还凶我!”乔舒亚气鼓鼓。
莫兰深吸口气,面上平静,眼神却冰寒:“你要做什么?”
乔舒亚依旧笑嘻嘻:“我来,是为了拜托神父大人一些事……”
莫兰皱眉警惕地看着乔舒亚,后者却突然直起身,上下打量了莫兰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莫兰被被子遮盖的左腿。
莫兰心下不妙,下意识要护住那条腿,乔舒亚却已经掀开被子,目光凝在纱布上。
“圣水伤的?”乔舒亚唇角勾起,“还说你不是魅魔,你看,圣水都……”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话头,悻悻地用余光扫了下莫兰堪称可怕的脸色,嘴里嘀嘀咕咕着:“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下纱布,挑了挑眉:“就这么点大的伤口啊?这不是打一炮就能解决的吗?”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莫兰:“不会吧?你一个魅魔,不会——”
“我说了我不是魅魔!”莫兰咬牙切齿。
“好好好,你不是,你的爸爸或者妈妈是,行了吧?”乔舒亚嘟囔着说。
这只杂血魅魔可真奇怪。他想。
莫兰没接话。他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着若不是他现在受伤了,现在怎么着也应该跳起来把这个嘴贱的坏家伙拎起来揍一顿。
乔舒亚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他直觉危险,在本能的驱使下闭上了嘴。
他端详了那个伤口一会,然后抬头看向莫兰,忽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不等莫兰做出应对,乔舒亚伸出手,对着那块伤口,将掌心贴了上去。
莫兰瞪大了眼,那块的肌肉本能地绷紧。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令莫兰不自觉放松下来。
乔舒亚抬起手,那处的伤口居然已经消失,只露出光裸的皮肤,连疤都没留下,疼痛也跟着消失地一干二净。
莫兰只看了一眼,再次抬头看向乔舒亚时,他的眼里依然布满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
“其实我刚刚在想,伯爵不喜欢我这种的,说不定喜欢你这样的呢?”
莫兰眼皮子一跳:“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乔舒亚自顾自地说,“我刚刚看你跟伯爵说话,就有一种直觉,他是喜欢你的,并且喜欢得不得了。”
莫兰气得涨红了脸:“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魅魔诶——!”乔舒亚反驳道,“魅魔不想这些想什么啊,像你一样天天抱着圣经读吗?哎,不是,你一个魅魔怎么——”
“——都说了我不是魅魔!”
莫兰气得要下床揍他,正好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偏偏又想起来自己的尾巴还拴在床上,便只好待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坏东西。
等下次见面说什么也要揍他一顿。莫兰想着。
乔舒亚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他干咳一声,正色道:“是这样的,你看,我帮你处理好了伤口,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我一下?”
“我没让你帮我。”莫兰幽幽地说。
乔舒亚哼了一声:“我不帮你,你自己又不肯找个男人做……咳咳,你别这么看我——那你打算让谁帮你?”
当然是天使。莫兰想。天使应该会有办法。总之不可能是魅魔。
当然这些话莫兰是不会告诉乔舒亚的,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我没有叫你帮我处理伤口,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
“可是我已经帮你了!”乔舒亚颇为无赖地反驳道,“所以你要报答我!如果你不答应我,那你就是忘恩负义,作为报复,我要把你是魅魔的事情告诉给你身边的人!”
莫兰被他这幅作态气得直磨牙。他将手伸到那条绑着他尾巴的棉绳上。
乔舒亚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浑然未觉,他接着说:“其实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是,我要你帮我弄点伯爵的……”
乔舒亚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莫兰的脸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直觉他要是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下场绝对会很惨。
他干咳了两声,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硬着头皮接着说:“那个,就是……哪天你跟伯爵做……不是,你跟伯爵好上的时候,顺便帮我捎点……”
乔舒退到了门边,手已经扶上了门把。
“帮我捎点伯爵的精液!”
他飞快地说完,然后果断地甩门离去。
“砰”的一声,一只枕头直直撞上了门板。
一团红晕腾上了莫兰的脸颊,他脸红到了脖子跟,身子气得直发抖。
他刚刚说什么?说什么!?
什么叫……他跟……跟……
跟谁?做什么!?
给他捎点什么东西???
莫兰气得当场就要跳下来追着他揍一顿,又被绑着尾巴的棉绳拽了回去。
他脑子被那通荤话气得一阵发晕,伸手要把那根棉绳解掉,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燥热从下腹部腾起。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股燥热迅速地烧遍了他的全身,莫兰一下子被烧软了腰,趴在床上直喘气。
是那个可恶的魅魔!莫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莫兰脑子一热,气恼之下爬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拨下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十几秒后,那边被接通。
“您好,哪位?”
莫兰那乱作一团的思绪终于清明了一点,他绷住声线,语调平缓冷淡地说:“我是莫兰·西米塞,找查尔斯大人。”
“好的,先生。请稍等。”
莫兰握着电话等了一小会,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片刻过后,那边传来一道冷硬低沉的声音。
“莫兰?”
莫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低低地叫了一句:
“哥。”
新历4月26日十六时三十四分,一辆黑色跑车驶停在了拉本德市政厅前。
驾驶座上的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迈了出来。他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迈出车门的首先是一只黑色皮鞋,然后是一条黑色西服长裤。男人探出车门,他身穿一件深色长风衣,身量高大挺拔,面容冷漠英俊。
“你们先回去吧。”查尔斯·戴维斯淡淡地吩咐道。
他说的不是“你”,是“你们”。
“是,圣使大人。”身穿西装的男人低头应道。
查尔斯没再管身后的人。料教廷里的那些老家伙也不敢往拉本德胡乱塞人——至少目前不敢。
他大跨步走到市政厅大门前,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查尔斯被引至二楼的一个房间,对方毕恭毕敬地对他说:“伯爵大人正在处理公务,要您稍等片刻。”
查尔斯点点头,说知道了。
罗伯特出去后靠在门边喘了好一会的气,才向同伴走去。
“圣使大人身边的气场也太大了!”
“确实,看上去好吓人,还冷冰冰的!”
“圣使大人怎么会来拉本德?他可是教皇身边的大红人呀。”
“对呀,我也奇怪……而且伯爵大人居然还敢让他等着……我的天哪,搞不明白。”
查尔斯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半个小时后,房间的门被打开。
查尔斯立即站起了身。
曼德斯跨门而入。他依旧一身西装革履,身姿挺拔,身量与查尔斯不相上下,周遭的气质却亲切温和。
长腿从容不迫地迈至查尔斯对面的沙发前,曼德斯躬身,笑着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圣使大人。”
“好久不见,伯爵。”查尔斯恭敬回礼。
曼德斯一脸奇怪地问着:“圣使大人站着做什么?快坐下。”
查尔斯坐下。
曼德斯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递了红茶过来。他笑着说:“我记得圣使大人最喜欢这茶,便特地向滨渡的斯科特侯爵打了个电话讨要了些。圣使大人尝尝。”
查尔斯端起抿了一口。
劳伦家的伯爵生气了。查尔斯想。他也确实应该生气。
“味道怎样?”
“很好。”
曼德斯漫不经心地转着汤匙,脸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微笑,眼中都写满了温和的笑意。
他充满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劳驾您跑一趟。”
查尔斯摇了摇头,忙道:“没什么,抓捕魅魔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曼德斯又慢条斯理地带着查尔斯兜了会圈子。他享受极了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
可查尔斯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谈话对象,他在人间待了三百年,却只顾着抓魅魔,聪明倒是聪明,只是在说话这一方面还是不够看。
绕来绕去,曼德斯也烦了,便问:
“我倒是很诧异,我拉本德北教堂的神父,与圣使大人还是旧识吗?”
果然还是躲不掉这一关。查尔斯想。
“莫兰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说莫兰是“干净”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于这些算计之外。这让曼德斯心情稍微好了点。
但当他看向眼前这个被称为“圣使”的天使时,曼德斯的心又冷了下去。
他一下就完全失去了带人拐弯抹角兜圈子的兴致。
他放下茶杯,脸上笑容依旧,口中的话却刻薄直白至极:“圣使大人真是好算计……三年前将莫兰送来拉本德,可是早就算准了有这一天?”
“您误会了,伯爵大人,”查尔斯低声说,“将莫兰送来不是我的意思,是教皇大人的意思。”
“哦?”
“您若不信,一查便是。”
曼德斯闻言朗声大笑:“您这话说的,我信,我当然信。圣使大人的话我怎能不信?”
“您说笑了。”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也没了为难他的兴致。他当然明白其间细节,刚刚那下不过是为了向对方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他又端起那杯红茶,抿了一口。他眉头微蹙,神色怅然着说:
“你说,教皇他想要什么,去向皇室、商会那边讨要就是,何苦为难我这小小一个拉本德呢?”
查尔斯沉默。
“拉本德统共二十多万人口,还不及帝国信徒人数的千分之一,还都只是些普通市民。
“你说,他要是真对劳伦家族有意见,那他跟旁支的那帮老东西去斗便是,何必非要将手伸到拉本德来?”
劳伦家族几千年历史,几千年来开枝散叶,旁支遍布帝国各个角落。
但无论旁系如何发展,劳伦家族的本家依旧只挂着一个伯爵的爵位,依旧只守着拉本德这一片占地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拉本德本应与劳伦家族旁支的那些争斗无关。拉本德应该是世外桃源,拉本德的市民应该安居乐业,拉本德应该与世无争!
教皇他对一些旁支有再大的意见,也不应该将战火烧到本家!
——更不应该染指拉本德!
曼德斯望着手中这杯红茶发了会呆,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说……是不是这些年劳伦家族太低调了,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能踩上两脚?”
查尔斯没说话。
他的脊背渗上了一丝丝细细密密的冷汗。
几天后曼德斯再次拜访教堂。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招待他的是神父本人。
曼德斯心下一喜,上前一步问道:“神父,你的身体恢复了?”
莫兰点了点头。
“那么婚礼的事情,可就要麻烦您了。”曼德斯轻笑着说。
“嗯。”
莫兰一路将人引到招待室。他莫名有些紧张,看了曼德斯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来。
“伯爵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曼德斯笑着说,“只是确认一下神父的身体恢复没有。”
“这种事情您打个电话就好了……”
曼德斯看了他一眼,补充道:“顺便来取一些圣水。”
他总不能说是亲眼见了莫兰才能放心,更不能说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下莫兰。
这不合适。
莫兰咬了下下唇,又问:“您见过查……圣使大人了?”
“见过了。”
“关于那个魅魔的事情……圣使大人怎么说?”
当时莫兰直接把查尔斯叫来纯属一时冲动。但是如果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那么做。
——那个魅魔以他的名声为威胁,但莫兰从来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威胁的性格。
更别说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绝不愿意拖无辜的人下水。
何况这个人还是曼德斯。
但是如果可以,莫兰又实在不想名声受损——虽然他对名声什么的并不十分在意,但是——他真的很喜欢拉本德。
没人会不喜欢拉本德。这是个过分美妙的城市。
何况……
莫兰偷眼看了曼德斯一眼,心头泛上一丝不安。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伯爵知道自己人类以外的那份血缘。
曼德斯对莫兰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如实回答:“圣使大人说那个魅魔是出了名的难缠,要抓到他,可能要费些功夫。”
莫兰没说话。
曼德斯奇怪地看着他。他有一种古怪的直觉,莫兰比他本人还要迫切地希望查尔斯能尽快抓住那只魅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曼德斯还是出言安慰道:“神父,你也不需要过多担心。圣使大人是最出色的天使,仅仅是最近十年便抓到过二十多只魅魔。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莫兰点了点头。
曼德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莫兰的那份不安,这让他有些烦躁。
他又接着说:“我会想办法配合圣使大人的抓捕行动,就算不能真的抓住他,我们也会想办法把他赶出拉本德。”
莫兰依然没有回应。
他突然抬头开口问道:“能问一下伯爵对魅魔的看法吗?”
“您说魅魔?”曼德斯脸上笑意微敛,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他偏过头,看着摆在桌上的那只花瓶,语气淡漠地回答:“就我看来的话,那实在是一群恶劣至极的——”
话说到这里他又猛地顿住,转过头怔怔地看向莫兰。后者此时正将头埋得很低,整张脸都蒙在了阴影下。
曼德斯微微颦眉。他察觉到此时莫兰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神父,您怎么了吗?”
莫兰没有回答。
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桌下一双手被他搓得指尖发红。他竭力维持平稳的声线,又问:
“那能问一下伯爵为什么讨厌魅魔吗?是,因为传言,还是……”
曼德斯一怔,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沉默片刻,敛去了脸上的笑,低下头,轻声道:“不只是传言。”
莫兰的身形一颤。
曼德斯咬了咬牙,又接着说:
“也有个人原因。我过去……曾经跟魅魔打过交道,有过一段……非常糟糕的过——”他突然抬起头,“神父?”
莫兰摇了摇头,他脸色惨白,下唇几乎被咬出了血。
他慢吞吞地站起了身,身形有些轻微的摇晃。
“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失陪了。”
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逃离了这个房间。曼德斯察觉出不对,几乎下意识起身追了两步,又意识到什么般突然顿住。
曼德斯闭上眼,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那份不安。
他与神父只是点头之交。对方此时看上去不太对劲,虽然不清楚什么原因,但神父没主动透露,他便不应该过多好奇,更不应该在对方想要离开他的时候追上去。
这不合适。
有路过的修女注意到莫兰的异样,刚要凑上去询问怎么回事,后者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反手将门反锁,仰靠在门边,神情克制着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他像是被耗光了所有力气般顺着墙壁瘫坐下来。
那垂在身侧的指尖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又被另一只手握住。
他用一只手包住另一只,用力地搓着,又将五指插进另一只手的指间用力地攥紧又松开。
莫兰不停地绞着手指,肩膀一阵阵抽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吸气,从喉咙深处里挤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古怪泣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生理性的眼泪大把大把地从眼眶坠落。
终于——莫兰将脸埋在膝盖上,他双手抱膝,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他极轻极轻地抽泣起来。
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莫兰近乎绝望地想着。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
二十年来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竭力压抑体内那份血缘带来的本能。他绑住自己的尾巴,压抑体内的燥热,无视内心的渴望,将圣经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是修道院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莱拉为他感到欣慰,连查尔斯都对他不吝赞美。老师劝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威尔逊说他简直就是个奇迹,但是——
但是,他为什么会带有魅魔的血呢?
劳伦伯爵的兄长艾伦·劳伦与桑西·米勒的婚礼如期而至。
这场婚礼即将举办三天,与此同时拉本德将迎来它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婚礼就在劳伦庄园举行。
这是莫兰第一次组织这种规模的婚礼。年轻的神父为此不眠不休了数天,好在结果不错。
唯一可能令人尴尬的是——兴许是神父的样貌实在过于扎眼,哪怕只穿着一身常服,往那一站,也足以使得这场婚礼的两位主角黯然失色。
婚礼的一系列仪式结束,便到了宴饮的环节。
莫兰正要退下,又有人找上了他。他忙了一整天,宴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莫兰回到举办婚宴的大厅,远远地看到了曼德斯的身影。他低头整理了下着装,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曼德斯安安静静地在桌前坐着。他的脸上挂着一个体面的微笑。
双眼捕捉到莫兰的身影后,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站了起来。
莫兰咽了口唾沫,在距离曼德斯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伯爵。”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神父?”曼德斯向前跨了一步。
现在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步远的距离。这对莫兰来说太近了。
对方身上传来一股独特的馥郁香气,伴随着浓烈的酒味和淡淡的古龙水香。这三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莫兰有点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曼德斯没有跟上来。
莫兰其实并不矮,他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曼德斯却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莫兰抬头看了下曼德斯,后者在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莫兰投过去的视线后,向他展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莫兰被那目光与那个笑烧得面上一烫。他飞快地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揪着那处的布料。
莫兰此时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乔舒亚的那番话。
“他是喜欢你的,并且喜欢得不得了。”
是吗?
莫兰当然不会傻到去相信一个魅魔所说的话。但当现在这句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纵使他再不信,却依旧令他的心跳有了逐渐加快的趋势。
莫兰干咳一声,说:“没什么事,就是……”他现在紧张得不行,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得回去了,伯爵。”
莫兰其实是想让曼德斯叫司机送他一程——就像他来时的那样。
曼德斯听了这话却怔住了。
他好像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说:“您要回去?现在?”
“不然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
“也……还好。”
“可是您明天七点多就得到位,从劳伦庄园到北教堂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您不觉得这来去一趟太麻烦了吗?”
这次轮到莫兰怔住了。
曼德斯接着说:“其实我是打算让您在这住下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我没跟您说过吗?”
莫兰呆呆地看着他:“您说过吗?”
“我没说过吗?”曼德斯笑得放松又惬意,“我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毕竟他在跟莫兰说话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莫兰抿了抿唇,说:“那就当您说过了吧。”
曼德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突然上前一步。二人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莫兰差点跳起来,曼德斯却只是越过他,经过他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握住了莫兰的手腕。
莫兰如触电一样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呆立在原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方才隔着布料被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电流,让他的半个身子都在发麻。
他的腿一阵发软,其上绑着的尾巴趁他还在发呆的功夫一阵甩动——尾梢的桃心居然就这么挣了出来。
曼德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他捻了捻方才握住莫兰手腕的指尖,微微偏过头,问道:“怎么了吗,神父?”
莫兰昏昏沉沉地回答了句“没什么”,便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莫兰总算稍稍清醒过来。
他看了下曼德斯的背影,低声问了句:“伯爵,您是喝醉了吗?”
“我喝醉了吗……”曼德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来到一个房间前,把门拉开,然后懒洋洋地靠在门槛上,脸上的笑也是懒洋洋的。
“我不知道,”曼德斯语气轻柔地说,“我是喝了点酒,我的酒量也很糟糕,但是我喝得并不多。
“我觉得我现在是清醒的,但是人们总说,‘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
“——我喝醉了吗?”
他稍稍倾身向莫兰凑近,走廊的灯光打上他如同雕塑般深邃俊挺的面孔。
他歪着头,额上的碎发跟着倾向一边,眉头轻蹙,淡色的薄唇微微敛了笑,状若思索地说:
“您说呢,神父?我喝醉了吗?”
莫兰呼吸一滞,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挣脱束缚的尾巴激动得不停拍打他的大腿,莫兰却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管它。
他只是强撑着维持面上的冷淡,就已经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心神。
莫兰试图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语气生硬地说:“您喝醉了,伯爵。”
曼德斯唇角勾起,他往后一仰,又靠回了门槛,吐字温吞黏稠:
“原来我喝醉了……”他低笑着说。
说完他又轻轻地笑了几声,笑声低沉和缓。
莫兰被这笑声撩得几乎要站不稳,他干咳一声,竭力找到自己的声线,提醒道:“伯爵,时候不早了。”
曼德斯听完沉默了许久,才迟钝反应过来莫兰的意思。他慢吞吞地进了房间,顺手开了灯,室内的陈设顿时清晰起来。
“这是您的房间,神父。”曼德斯说。
莫兰心不在焉地扫了房间一眼,就点了点头,说:“我很满意。”
“这个房间有配套的卫生间,就在那里。”曼德斯指了个方向。
他又接着说:“我还为您准备了些换洗的衣物,就放在衣柜里。我不太清楚您的身体数据,就按您的身高买的,可能不太合身……”
“没事。”莫兰淡淡地说。
曼德斯想了想,又嘱托道:“您换下的衣服明天会有仆人帮您解决,您不用管,放在那便是。”
莫兰点头。
“早餐您是要在哪吃?”
“跟你们一起就行。”
“可以。餐厅在一楼,不认得路的话可以叫仆人带您去。”
“嗯。”
曼德斯又仔仔细细地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疏漏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转身正对着莫兰。
他微微倾身,敛去了笑,墨绿色的眼睛与莫兰对视,看上去十分认真道:“神父,我有失态吗?”
莫兰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曼德斯吐字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有失态吗?”
莫兰仔细地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点距离,回答:“没有。”
他又补充了一句:“您看上去体面极了。”
曼德斯微微歪头,双眼紧紧盯着莫兰看了一会,似乎是在评估莫兰那句话的真实性。
忽地,他唇角一勾,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好。”曼德斯自言自语道。他直起身,笑着向莫兰道了别。
“时候也不早了……祝您好梦,神父。”他说。
“祝您好梦,伯爵。”
曼德斯笑得更开心了。他招了招手转身欲走,走之前顺手在莫兰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莫兰一怔。
他的脸一下子爆红。
曼德斯却没有回头。他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他脚步稳健,身姿挺拔,看不出半分醉态。
但莫兰知道他喝醉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伯爵的背影许久,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伯爵喝醉了……”莫兰自言自语地说。
到了明天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笃定地想着。
伯爵走后莫兰打开房间里的衣柜,看到里面摆了两套睡衣,两套衬衫长裤,甚至还备了一件常服。
他取了一套睡衣下来。睡衣布料舒适却并不昂贵,价标还没拆。莫兰看了下,是他能接受的价格。
他不由发自内心地惊叹一下伯爵的体贴程度。对方一定深知他是个怎样的性子,并且最大限度地考虑到了他的感受,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莫兰带着睡衣进入了卫生间。他脱下衣物,对着被绑在大腿上的尾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放出来。
被束缚了一整个白天的尾巴总算是被释放了出来,兴奋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莫兰没管它。
他简单地洗了个澡,洗完之后就把尾巴绑了回去。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莫兰换好衣服就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他低头用浴巾擦了下头发,水滴从发间坠落,顺着他漂亮的面孔滑到脖颈处,沾湿了胸前的布料。
衣物沾了水紧贴莫兰的躯体,隐隐约约间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
莫兰抬起头,余光扫到一个人影,然后——猛地呆住。
那人正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低头玩着自己的尾巴。
注意到莫兰的到来后那人从床上跳起,一蹦一跳地走到莫兰的身前,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说:
“好久不见呀,神父大人。”
莫兰的神色沉了下来。他没去管对方向他伸出的手,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乔舒亚撇了撇嘴,满不在意地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他现在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背着手在莫兰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突然凑近,笑嘻嘻地说:“我来感谢你呀。”
莫兰一怔。
“感谢?”
“是你把圣——使——大——人——引来的吧?”乔舒亚说。
他在说到“圣使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将尾音拉得很长,带点挑衅,带点不屑,甚至——还带点提到恋人名字时的旖旎意味。
这个念头令莫兰感到荒谬。他后退一步,冷声道:“怎么,你要报复我?”
“报复?”乔舒亚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会呢,我都说了我是来感谢你的呀。”
他自顾自地说:“感谢你能把那个天使叫来——哎,他可是躲了我好久,要不是你,鬼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作为报答,伯爵的精液我也不要了——那个老古板哪有圣使大人诱人。”
“圣使大人……这次说什么也要睡到他……”乔舒亚笑嘻嘻地说。
莫兰瞳孔一缩。
“你说什么!?”
乔舒亚一脸奇怪地看了下莫兰的反应,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般眉眼一弯,开心地笑了起来。
“哎,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查尔斯那个老古董跟我是老相识哦……我跟他一百多年前就认识了,他对我一见钟情,又苦于身份的悬殊不能跟我在一起,他也是个痴情种,爱我爱到——”
“——闭嘴!”
莫兰猛地上前一把扯住乔舒亚的衣领把他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乔舒亚被撞得痛叫一声,一阵剧痛过后肩膀都在发麻。
莫兰目光森寒,语气凶狠:
“你胆敢再污蔑圣使大人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乔舒亚被他吓了一跳。他被莫兰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炸,悻悻地拨开莫兰揪住他衣领的手,干巴巴地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反应这么大干嘛……我承认其实是我喜欢查尔斯喜欢得不得了,他倒是成天对我爱答不理的……他还想抓我!”
乔舒亚看上去格外委屈,看上去都要哭出来了:“我都那么喜欢他了,对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他居然威胁我说,如果我再对他纠缠不休,他就要拿圣水泼我……”
莫兰对他说的那些话根本一个字都不会信。遇到魅魔,查尔斯只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抓住,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更别说“威胁”。
至于查尔斯要拿圣水泼他——那更是无稽之谈。天使是不被允许在抓捕魅魔的过程中向他们使用圣水的。
毕竟天使从来只负责抓住偷跑到人间的魅魔,然后没收他们可以在地狱与人间来回穿梭的通行证,再把他们踹回地狱去,却不被允许杀死或者重伤目标。
对魅魔伤害过大的圣水因此被禁止向魅魔使用,这就是为什么天使抓捕魅魔的工作如此艰难。
哪怕是塔利亚帝国最优秀的天使查尔斯·戴维斯,也就是所谓圣使,也需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抓住一只魅魔。
莫兰冷冷地看着乔舒亚,那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他警告着说:“如果你想打圣使大人的主意,那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乔舒亚看上去困惑极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兰,双目突然恍然大悟地睁大。他单手捂嘴,在莫兰意识到不对之前眉眼一弯,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了。”
“什么?”
“你喜欢他吧?”
莫兰被这句话惊得跳了起来。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乔舒亚看起来更惊讶了。他一只手还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莫兰:
“你居然说脏话!”
莫兰被他这幅作态气得修养全失:“那他妈是我哥!!”
“你哥?”乔舒亚歪头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说:“你骗我,他是纯种天使,你是人类和魅魔的杂血,你们根本不会有血缘关系,你怎么还骗——”
莫兰终于忍无可忍,他狠狠一拳狠狠打在了乔舒亚那张让他恨极了的嘴上。
这一拳力道极大,竟让对方的脸上一下子就起了淤青。乔舒亚后脑撞到墙上,连带着肩膀一阵发疼。他吃痛地捂住了脸颊,感觉牙齿都有些松动,口腔里传来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还打人呢!”
莫兰甩了甩拳头,这一拳他收了些力道,却也让身心都舒适了不少。他注视着乔舒亚,冷漠道:“是你活该。”
乔舒亚脸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去。他直起身,方才那下也给他打出了脾气,又有点委屈,便端着凶巴巴的表情,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回事!干嘛对我这么凶!”
莫兰懒得理他。他只说:“我还不想惊动这里的客人。但如果你还要在这对我纠缠不休,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把圣使大人叫来。”
“那你叫吧,”乔舒亚满不在意地说,“反正他来了也抓不住我,搞不好还要跟我打一炮。”
“你!”
“你说在第一次在哪里比较好呢?”乔舒亚思索着说,“要不就在舞会的舞厅中央——”
“你无耻!”
“哎!你怎么说话呢!别人这么骂我就算了,你一个魅魔,怎么也这么骂我!”
“——都说了我不是魅魔!!”莫兰气得又一拳打上去,乔舒亚侧身要躲开,却被莫兰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饶是乔舒亚现在也恼了,他刚要控诉,又被莫兰一脚带到地上。乔舒亚的后脑在地上被撞得一阵发晕,耳边一阵耳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连挨了莫兰好几记重拳。
莫兰收了手,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在地上疼得扭作一团的家伙——他虽然并不崇尚暴力,但对上不知廉耻,还胆敢亵渎圣使大人的可恶魅魔,他不介意用这种非常规手段让对方吃点教训。
乔舒亚疼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起来的时候身上被打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他终于彻底恼了,沉着脸凶狠地与神父对视。莫兰毫不示弱地与他僵持着,突然,一阵燥热从下腹部腾起。
莫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股燥热迅速席卷了他全身,很快就让他软了腰。乔舒亚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心形的瞳孔,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彻骨的凉意。
莫兰却被下腹部的燥热折磨得浑身瘫软。光是维持着站着的姿态就耗光了全部的力气。
乔舒亚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他直勾勾地盯着莫兰那双蒙着水意的蓝眼睛,冷声道:
“我是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还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才对你那么有耐心。
“但那并不代表你可以踩在我的头上为所欲为!”
“谁他妈跟你是同类!!”莫兰那浸漫情欲的双眼中透出一股令人心头一颤的刺骨恨意。
乔舒亚被他盯得气极反笑,讥刺地说:“怎么,读圣经把自己脑子读坏了?真把自己当人类了?”
“我跟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恶心!?”乔舒亚失声叫了出来,“你说我恶心!?”
与此同时莫兰的下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莫兰痛叫一声,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像只虾一样蜷缩起来。
乔舒亚冷笑一声,说:“你一个人与魅魔的混血,居然嫌魅魔恶心!?行,你不是不想当魅魔吗,那我就逼你变得‘恶心’!!”
莫兰睡衣遮挡下的下腹部逐渐浮现出一个淫靡的纹路。
乔舒亚看了他一会,便冷漠地转身离去。走到一半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下正蜷缩在地上的莫兰。
“那个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自言自语着说。
确实太过分了。
那换一个吧。
他又回到了莫兰身前,眼中的心形瞳孔隐隐发光,莫兰小腹部画到一半的淫纹突然改了走向。更加强烈的剧痛骤然袭来,莫兰竟就这么疼晕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乔舒亚冷哼一声,他翘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