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海格里希反问,“明明你才是主子,你却能容忍你身边的下人试图影响你?明明你才是原昭不可辩驳的妹妹,你却能容忍原昭将这个事实掩盖下去?你明明知道原傲对于冥族有愧,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他的这种心态,反而瞻前顾后屡屡把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
澜歌被一连串的喝问给问住了,半晌,才逐渐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她根本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反驳海格里希的话。
在这个世界,下人根本不能算是人,掌权者更愿意将他们当做是工具来看待,一旦用的不顺手,他们是可以随时毁弃工具的。
只有当他们想要重用某个人,或者必须在某一方面倚重谁的时候,才会将那个人的思想考虑进去,才会做出纡尊降贵的模样。
但,那不是真的把对方当成是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人来看待,那不过是演戏,区别是,有的掌权者演戏的时间长,感情到位,追随的人自然也会越来越多;但有的掌权者见识浅薄,演戏的时间短、演技粗糙浮夸,自然不会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人追随他。
海格里希现在对澜歌的唯一希望,就是她能够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对真正需要表现的人,表现出来。
澜歌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扶住额头,忽然觉得很是疲倦:“是了,我要想成功,行事还必须如同你所说的这般呢。”
海格里希眉头微皱,抬手握住澜歌的肩膀,眼中有些担心。
海格里希实在不明白澜歌究竟是哪来的那么多好心,竟然连一个挟恩求报的侍女都能容忍下来,就算把人赶离自己身边,却还想给人家找个品德不错的小子配了。
只是这会儿,感受着澜歌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带着悲伤和失望的情绪,海格里希莫名就有些失措——他不过是说了真话,总不能澜歌是因为他的话才伤心至此的吧?
好在,澜歌抬手拉开海格里希的手,扶着额的手下滑,遮住了眼睛,半晌,才再次开口,声音清冷了不少:“你对我有所求?”
海格里希微微一愣,意外有些愉悦:“所以呢?”
澜歌缓缓道:“你想我和你一起去煌晔。”
海格里希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这些话,在海格里希第一次见到澜歌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但是他不介意再说一遍。
澜歌微微勾起嘴角:“你是煌晔四王子,也就是说,你是没有继承权的?”
海格里希并不喜欢别人提到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我有继承权。煌晔的情况和中原不一样,你只要去过一次,就会知道了。”
说到底,海格里希所求,不过是澜歌去往煌晔罢了,当然,最好澜歌能够在煌晔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就更好了。
澜歌又问道:“在煌晔,国师的地位很高,可以影响王子们的继承权?”
海格里希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点头:“没错。”
不等澜歌再次开口,海格里希率先道:“所以,我的目的是带你回煌晔,而不是杀了你。你尽管放心,哪怕是为了我的继承权,我也不可能害你。”
澜歌轻笑,放下遮住眼睛的手:“也就是说,现在你手上的力量,可以任我驱策。”
海格里希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别人第一次垂涎他手中的力量,但这是他唯一的一次点头。
澜歌的眼角还有些红,见状,歪着脑袋看着海格里希,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把你的力量胡乱使用,给消耗了个一干二净?”
海格里希笃定道:“你不会这么做。”
澜歌的性格里面藏软弱和天真的因素,这让她对生命格外珍惜。
同时,澜歌有急智——虽然可能是因为冥族近乎恐怖的预测力——真要到了危急关头,澜歌比谁都迫切地要避开危险。
澜歌轻笑,抬头直视海格里希的眼睛:“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那毕竟也是我的力量,不是吗?”
海格里希哈哈大笑:“你总算明白了。你是主子,做事要有主子的样子,别为不相干的人思虑太多,辱没了身份。”
澜歌现在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但不代表她没有借力的势力。
在海格里希没有到来之前,原傲的力量可以为她所用,屈非的力量也可以,甚至就连北辰谨派来监视她、指导她的力量也可以为澜歌所用。
但是,澜歌没有。
海格里希在调查到了这一点之后,觉得万分不解。
澜歌在原国的处境并不好,可以说,她每天要见什么人、要学习什么、要和哪一派的势力走得更亲近一些……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原傲在安排的,但澜歌却不反抗。
甚至,澜歌都没有做一些小动作,对跟在原傲身边的得力干将施加一些影响,让他们或多或少为自己做点事情。
现在,澜歌终于想明白了,愿意承海格里希的情,愿意和海格里希联手,这让海格里希很开心。
起码,海格里希和澜歌有了这样的牵扯,日后真的到了澜歌必须在他和北辰谨之中选一个的地步,澜歌也该犹豫一段时日。
澜歌的犹豫,就是他海格里希的机会。
澜歌也有些无奈:“你想要说的都说完了?”
海格里希道:“原傲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以后对他要保留一些比较好。”
澜歌被海格里希这么一提醒,突然想到:“屈非当时很生气,你对原傲说了什么?我是说有关冥族的事情。”
海格里希的脸色有点阴冷:“我不过说了些原傲的手段罢了。十七年前,冥族主家被屠,中间得益于一个人,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期。”
莫名的,澜歌有些心慌。
果然,海格里希继续道:“但是,那个人在得到冥族的秘密之后,转眼,就将冥族的人卖给了当时的原王,以至于冥族不论男女老幼,尽数被杀。”
明明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澜歌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那……那个人呢?”
“冥族的人至死,都不知道,那个看似‘拯救’了他们的人,是那个出卖了他们、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人。”
澜歌毛骨悚然,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一下!你不是说冥族具有预测力,为什么却不知道有人要害他们?”
海格里希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不是已经相信了吗?”
澜歌微微一愣。
海格里希淡淡道:“你体内流淌着的冥族的血液告诉你,这是真实的。至于你问的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需要你自己去证实。”
澜歌又沉默下来。
小花园中响起了脚步声,海格里希轻轻地碰了碰澜歌的肩膀,道:“有人来了,你要现在出去吗?”
澜歌抬起头,面上的疑惑以及愤怒被小心地收起,只剩下略带高傲的淡然:“花园又不是个人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
说罢,不等海格里希回答,澜歌就抬脚走了出去。
漱溟郑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头在花园中散步,她今天早上就去找了管家,恢复了暂时被原傲停了的职务,这会儿正心情大好,却没有想到,还没走多远呢,一抬眼,就看见澜歌从榕树下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漱溟在澜歌手下是吃过亏的,而且她刚恢复了职责,暂时不想惹事,正想扭头就走,海格里希就跟在澜歌的身后走了出来。
漱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也顾不得之前的顾虑,抬脚大步迎上去,笑道:“澜歌,可是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