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听得昏昏欲睡,正在打呵欠呢,陡然听见这样一句结束语,顿时热泪盈眶:“是是是,护明确实欠调教——您就说吧,您是谁派来的人?”
能将势力伸进月王府医馆的、能天天和她见面的、还能允许护明这般没大没小的,澜歌死后找不到府中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年长疾医不可思议地看着澜歌,整张脸都憋红了:“你……你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这么无情!竟然连我家主子都想不起来!”
澜歌也觉得有些尴尬:“我……真的,一时想不起来,抱歉啊。”
“就是先蒙小主人啊!”年长疾医瞪着澜歌,道。
“先蒙前来拜见澜歌食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门外,响起了简温略带稚气但依旧不失温雅的声音。
澜歌嘴角抽搐,在年长疾医“你怎么敢让我家那么可爱的小主人等着”的眼神逼视下,扬声道:“进来。”
简温略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见到年长疾医,显然有些意外:“闵叔还在啊。”
闵叔看上去还有些愤愤的,不过向简温行礼的时候,神情却也足够温和:“小主子来的好早,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简温显然已经很习惯闵叔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了,笑着点点头:“我很好。闵叔大早上地被叫过来,想必还未用早膳吧?不如我命人送来?”
闵叔摆摆手,又看了眼澜歌,道:“老朽等乐羊回来,将药粉冲泡了让澜歌喝下,我们就回去休息了。”
澜歌被看得莫名其妙——她又不会在给简温上课的时候虐待他!闵叔这种又是戒备又是愤怒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简温并未询问澜歌是什么病症,只是向闵叔确认了澜歌的病没有传染性,也就施施然地在屋内坐下,随手拿了一本书看。
不得不说,简温安静下来的时候,容颜精致、眉眼张扬,全身上下都带着独属于年轻人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坠落凡尘的天使,令人移转不开视线,一点都看不出他小恶魔的本质。
乐羊很快就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个茶壶,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热气蒸腾,想来是刚刚烧好了水,乐羊就迫不及待地将茶壶给拎回来了。
闵叔眉头微皱,显然有点担心自家重孙能不能安全地将茶壶拎过来,迟疑了一下,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接过茶壶,气呼呼地给澜歌冲了杯药茶。
乐羊点了点头,对闵叔道:“我刚才发现了点东西,在中庭等太爷爷吧。”说罢,不等闵叔有任何表示,再次点了点头,自己赞同了自己的决定,快速走出了房间。
闵叔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转头拿着装着药茶的小碗,怒气冲冲地走到床边,用力递给澜歌:“喝!”
喝就喝,这是喝药又不是喝酒,用得着这么气势万千么……澜歌对于这个情绪起伏超级大的长者表示很无奈。
澜歌在闵叔的瞪视之下,压力山大地接过小碗,正想说等着茶凉一点再喝,却被闵叔皱着眉头呵斥道:“散寒的药要趁热喝你懂不懂?身为食医你竟然要犯这种错误?”
澜歌硬着头皮回答:“可是,这也太烫了啊。”
闵叔显然不打算这么放过澜歌,这个人竟然连小主子都想不起来,而他竟然还要帮忙保住澜歌的性命,简直不能再憋屈,顿时无理取闹的劲儿上来,竟然就这么站在澜歌床边,要看着她吧滚烫的药茶喝掉才愿意离开。
澜歌欲哭无泪,只能转头,求救一般看着悠闲地坐在一边的简温,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简温注意到了澜歌的视线,转过头,微微一笑,劝道:“闵叔,您亲自为澜歌冲药,澜歌这不是舍不得一下子喝掉嘛。”
闵叔一脸的受用,转脸就瞪着澜歌:“你看看,我们小主子多么为你着想,而你,你竟然……”
澜歌握着小碗,拼命吹,感觉到手中的温度没有那么烫人了,立即悲愤一仰头,咕咚咕咚三两口就将药茶喝掉,一下子缩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鼻子:“喝完了,闵叔请回吧。”
闵叔教训澜歌的话就这么被卡在喉中,和澜歌大眼瞪小眼半晌,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身走了。
澜歌很是佩服地看着简温:“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了。”
简温笑笑,右边尖尖的小虎牙微微露着,带着一丝狡黠的邪恶:“总不能辜负澜歌食医这几日的教诲吧。”
澜歌耸了耸肩,对这个话题表示无感。
怎么说呢,简温虽然被北辰谨要求来澜歌这边修身养性,但澜歌并未从实际上教导他什么。
反而是冬石经常被简温惹得暴跳如雷。自从简温能自由出入盎季小筑之后,澜歌经常能看见这这两个人飞檐走壁鸡飞狗跳地追逐,盎季小筑倒是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冬石的影响,简温的性子倒是真的有些沉稳下来了,这是唯一让澜歌感到欣慰的地方。
简温见澜歌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便也不说话,低头看了会儿书,忽然浅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沉得住气的女子。”
澜歌本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听见简温的话,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道:“多亏了闵叔,我觉得好多了。”
简温明显是话中有话,澜歌现在的精神状态却不适合跟他耍心眼斗智谋,因此只能希望,通过称赞闵叔,间接讨好了简温,让他先放过自己。
谁知道简温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抬眼看了看澜歌,眼眸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张扬有些刺目:“不过有的时候,过于沉得住气了,或许就会忘了,什么是冲动,什么是争取。”
澜歌听得大皱眉头,她隐约明白简温的意思。
北辰谨身体有异常,之前肯定会找疾医看过,而以北辰谨的身份,疾医之中所有德高望重的人都会被叫去会诊。这样一来,闵叔就一定会知道。
既然闵叔知道了,简温还有可能不知道吗?
以简温的敏锐,白风一定是最先被怀疑的那个人。而这个善于揣度人心的少年,在第一时间想到北辰谨不会真的下手要白风的性命时,就明白必定有人要被推出来做替罪羊。
而白风名义上的徒弟、也有使用独立膳房的权利的澜歌,就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就像展啸刚刚所说的那样,经过粥棚事件,澜歌现在勉强也算是功成名就再成功通过中级食医的考核的话,澜歌身上寄托着的百姓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恐怕又该多上一点。
这样一来,月王府手中握有的民心筹码,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这是月王的政敌们极其不愿意看见的。
而此时要将澜歌滴水不漏地保护起来、并且还不会被外界怀疑,利用这次北辰谨中毒的案子,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更何况,只要将澜歌在地牢中“保护”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或者等北辰谨和白风再次达成什么交易,两人都愿意冰释前嫌了,再用冤枉了澜歌之类的借口,将澜歌放出来。
这样一来,澜歌不仅保全了性命,也会因为这一次的委屈,而让百姓对她在憧憬之余,也有了同情和怜惜。
这种感情,对于月王一党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澜歌即使头晕脑胀,也能想明白其中些许。
简温与她不同,他能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分析出来其中的弯弯绕,而他不愿意让澜歌就这样按着北辰谨的计划走。
按照北辰谨的计划,他是一定会扳倒肃王北辰诺的,但时间却要推迟很多年。简温不想等,他简直一刻都不能忍受地想要看北辰诺落魄潦倒,想要他也尝尝自己当年受过的折磨。
简温站起身,走到澜歌身边,温柔地笑笑,放低声音,如催眠一般,缓缓道:“澜歌,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以利用你,你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