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膳房之外,已经有两个北辰谨的近侍候着了,她们两人是春弦亲自调教出来的,聪明温柔之余,忠心和心机都是不缺的,澜歌将由她们带领着传菜。
夏虹飞快扫了一眼同样飘着香味、但装盘显得潦草很多的菜肴,哼哼唧唧地跑到澜歌身边:“我陪你一起过去。”
澜歌微微一愣,眉头微皱:“这些菜是我特意多做的,你随我去了再回来,这些菜可就冷了,我可没心力再帮你做一份。”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以夏虹挑剔的个性,只要菜肴的温度不对,她就不愿意动筷子,这要是菜肴冷掉了,保不准夏虹会不会把菜肴直接倒了,这么浪费的事情,澜歌可不愿意见到。
夏虹看看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菜肴,再看看澜歌,刚要一咬牙,就听澜歌继续道:“前去传菜本来就是我的职责,突然你陪我过去,岂不是徒惹有心人议论?”
“那……”夏虹皱眉看着那两个沉默地站在一边的小童,再看看澜歌,终于轻叹一声,“那你自己小心。”
澜歌只是白风的徒弟,自然没有白风那么好的待遇,制备完膳食之后,不仅不能立即回去休息,还要承担起传菜侍女的职责。
那两个近侍一直站在门口,对于夏虹对澜歌的千般不放心虽说有些不解,却也没有说什么,在澜歌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澜歌点点头,示意她们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缓缓朝着司云殿走去。
好不容易过了阵法进了司云殿前殿,在澜歌踏进殿内的时候,北辰谨也刚好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澜歌在两个近侍的带领下,走到矮桌边上,将托盘放下,无声快速地将菜肴端出来放好,并在北辰谨面前,将碗筷用茶水烫过,擦干,才摆放到北辰谨的面前。
做完这一切,澜歌对北辰谨微微行礼,就像弯着腰退到一边,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北辰谨扣住了手腕。
“也陪陪本王吧。”北辰谨淡淡道,一边的近侍赶紧将汤盛了一小碗摆在北辰谨面前,转手又飞快地为北辰谨布菜。
澜歌被北辰谨的这个“也”字给吓了一跳,低着头眉头微皱,头一次有些心虚,硬着头皮提醒道:“主子,这不合规矩。”
北辰谨轻笑一声,淡淡地看了眼澜歌低垂的眉眼,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却让北辰谨觉得更加有趣:“不合规矩?”
澜歌心中更加忐忑,咬着下唇,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薛青染将告密纸条给了夏虹,夏虹不会转身就把她卖给北辰谨了吧?天知道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对北辰诺产生什么不应该的感情,要是因为这个被北辰谨猜忌,那她可真要冤死了!
“再用力就要咬出血来了。”北辰谨缓缓放开澜歌的手,拾起筷子,随意地捡了些膳食送进口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技艺并未退步。”
澜歌却不敢放松,没有北辰谨的命令也不敢擅自离开,僵硬着身子,跪坐在矮桌边上,低头皱眉,心中有百般思绪,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明明……和北辰诺偶遇这种事情,错本就不在她,为何澜歌却有种无比心虚的感觉?偏偏这种感觉只有在面对北辰谨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不科学啊!
北辰谨总算细细品尝完了菜肴,抬手用锦帕擦了擦嘴角,低头看了眼澜歌,摆摆手,示意近侍退下到一旁候着。
近侍穿着软底的布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丝毫声响,澜歌只能凭借眼角的余光,看着近侍一点一点退出了自己的视野,心中莫名的恐慌也一点一点浮了上来。
“你想在本王面前憋气到昏迷吗?”北辰谨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澜歌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好一段时间了。
澜歌飞快抬眼看了眼北辰谨,见他神情自若,只露着侧脸对着她,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饭菜,也不知是不是被北辰谨淡定自若的神情所影响,澜歌只觉得心中一空,那种踏进殿内以来束缚着她的惶恐,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
北辰谨并未理会澜歌的变化,吃到八分饱的时候,也没有看辅食,直接挥手,让近侍将矮桌整理好,自己起身,往内殿走去。
澜歌还跪坐在矮桌边上,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北辰谨走到帷幔之中,转身见澜歌还没有跟上来,眉头微皱,不耐烦道:“跟着!”
澜歌一头雾水,见北辰谨就要消失在帷幔背后,再也没了犹豫的时间,赶紧站起来追上去。
内殿南北两面墙上靠着巨大的黄花梨木书柜,原木纹饰,古拙大气,柜子里满满都是书,澜歌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其中有不少的前朝孤本,每一本都价值连城。
整个内殿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东边摆着一张四柱麒麟纹的檀木嵌墨玉大床,中间靠内侧的地方,是一张红木圆桌,以及三把追云透背的八仙椅,一切装潢显得沉稳大气,甚至有些空旷冷清。
澜歌不明白北辰谨为什么要把自己带进这么隐私的地方来,眉头也浅浅地皱起来。
北辰谨坐在走到桌边,坐下,示意澜歌也坐。
澜歌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和北辰谨平起平坐,走到北辰谨身侧,直接跪坐在地毯上,温顺地低头不语。
北辰谨微微挑眉,眼中有些意味深长的神情:“你今天格外乖巧。”
澜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心情放松了之后,脑子好像也可以恢复正常的运转,她甚至能微微抬头,对着北辰谨浅笑了一下。
北辰谨点点头:“你这个样子,取悦梵王是没有问题的。”
澜歌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北辰谨:“取悦……谁?”北辰国并没有哪一个手握实权的王族的封号是“梵王”,而不巧,原国却有一个。
原国梵王原傲,字云天,在民间被称为财神,他掌握着原国的经济命脉,被原国所有商人奉若神明,也是一向懦弱的原国王族中,难得强势的一位。
北辰谨说的“取悦”,难道不是让澜歌以原国公主的身份回到原国,而是以美色接近原傲?一想到这个可能,澜歌整颗心都凉了。
北辰谨不用多么用心观察澜歌的神情,就能看见,不到片刻的时间,澜歌脸上的血色褪去,整张脸苍白得可怕,就连嘴唇也微微颤抖着,模样煞是可怜。
北辰谨知道澜歌误会了,心中微微一动,按耐下要解释的欲望,只是道:“原傲今年未过而立之年,容貌俊美不在本王之下,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春闺梦中人。你……却不愿意?”
澜歌摇头,抬眼直视北辰谨的眼神坚定而冰冷:“属下愿意为主子所用,但属下不愿以美色侍人。”
北辰谨冷笑道:“不愿以美色侍人?天下女子,有哪个不是以美色侍人的?”
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女子的地位低下,只不过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充其量也不过是家族之间势力连结的纽带而已。
女子成为掌权者并不是没有,但她们承受的压力要比男子大得多,稍有过错,面临的口诛笔伐也比寻常掌权者严重得多。
种种尖锐的差异,足以让所有心性不坚定的女子连尝试着争取都不敢,心甘情愿地缩在男子支撑起来的一片天之下,收起所有主见,磨平所有锋芒,做一个安于室的贤妻良母。
澜歌摇摇头,起身对着北辰谨跪下,行五体投地大礼之后,抬头,毫不畏惧地看着北辰谨的眼睛,坚定道:“属下愿为主子锋刃,助主子成就绝世无双的功勋。”
不允许自己成为以色事人的细作,澜歌在别无他法之下,底线只能一退再退。
这个时候,澜歌才彻底明白,她手中握着的筹码——和护明有关的鸣霄阁的势力也罢,明月青峦牵扯的原国前任王族的势力也罢,就连楚晋川等人——在北辰谨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