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染从榻上起身,整了整衣服,打开门,才相当好心地提醒澜歌和简温:“你们出府的时候没人发现吧?趁着现在也没人发现你们,赶紧会月王府中去。”
澜歌很快反应过来,在生命威胁之下,也顾不得礼仪了,冲上前一把抓住薛青染的袖子,半是恳求半是威胁道:“派人掩护我们!”
肃王的车架已经到了码头之上,肃王身边的一等侍卫还跳上了慕檀阁的画舫,言辞恳恳地说自家主子仰慕尚雀姑娘风姿,今日见到就是有缘,请求一见云云。
薛青染听着码头上突然热闹起来的声音,再看看澜歌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誓不罢休”的模样,眉头微皱,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薛青染让侍从将澜歌和简温的耳朵堵上眼睛蒙住,才让侍从带着他们从暗道离开。
侍从把人送出了暗道好几里,才将两人的面上的布条解开,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
毕竟北辰诺突然出现在码头,还指明了要上慕檀阁的画舫,摆明是月王府中出了细作,府内势必是要彻查一番的。
若彻查的时候本应该在府中修养的澜歌不在,澜歌就算是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简温在澜歌的催促之下,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扛着澜歌,借着各种树影屋檐的遮掩,朝着月王府发足狂奔,总算没有惊动任何人,将澜歌送回了盎季小筑。
码头上,慕檀阁的画舫正缓缓朝着码头靠岸,北辰谨带着三个美貌的侍女站在车架边上,面带微笑,那模样,真是温柔多情让无数怀春少女心动不已。
画舫靠岸,依旧是原先迎接北辰谨的两个侍女下船来引他们上船。
过了甲板,北辰诺彬彬有礼地对两个侍女笑了笑,风度翩翩地踏进船舱,一眼就看见北辰谨和尚雀相对而坐,手中各端着一盏茶杯,桌上还摆着五六只茶壶,桌边是一个小炉,幽幽的火焰微微跳跃,看那样子,两人正在斗茶。
听见声音,北辰谨将口中的茶缓缓眼下,这才抬眼看了看北辰诺,眉眼高深,似笑非笑:“大哥来了。”
明明北辰诺才是那个玩了一手出其不意的人,被北辰谨这么说,倒像是他们之前早就约好要在慕檀阁画舫上见面似的。
北辰诺神情一滞,很快就恢复如常,温柔轻笑,仔细看,眉眼间还有浅浅的歉意:“本王没打扰二位吧?”
尚雀心神微动,端着茶杯对北辰诺浅笑示意:“没有的事。肃王殿下不如坐下,我们一起喝喝茶,岂不乐哉?”
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尚雀大体知道北辰诺的本性是什么样的,但骤然看见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公子,对着自己露出这般温柔诚恳谦和没架子的模样,还是有点被熏熏然。
北辰谨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看了眼尚雀,没说什么,抬手挑了个茶壶,尚雀赶紧将一个茶杯推到北辰诺面前,北辰谨顺势倾斜了手腕,将澄红的茶水倒入茶杯中。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段距离,只是很轻巧的一个动作,北辰诺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来自九天的磅礴气势。
北、辰、谨!北辰诺用力抿嘴,勉强维持住面上平静的神情,端起茶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做了个漂亮的下马威,北辰谨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姿态自然地轻触藏在衣内的棉帛,整了整衣服,站起来,道:“这汶河风光,本王算是见识过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自从得到了薛青染的信号,护明一溜烟钻进船舱之下的休息室藏起来之后,尚雀就知道这一次商谈算是结束了,因此对于北辰谨想要中途离席,也不怎么挽留。
倒是北辰诺露出惋惜的神情:“二弟不知道吧,这汶河之上,最美的景色正是夜景,那千帆齐发、流光溢彩的场景,看成是人间绝境。二弟若是府中无事,不如留下……”
此时画舫已经照着北辰谨的意思靠岸了,北辰谨只一抬头,正好能够看见那栋小楼,以及那个在他上船的时候还开着、现在已经关了的窗户。
“不必了。”北辰谨淡淡道,“本王对已经有的人间美景不感兴趣。这一点,大哥不是最清楚吗?”
北辰诺被北辰谨的话噎了一下,什么叫“对已经有的人间美景不感兴趣”?难不成北辰谨还想踏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看这天下?
不可能!只要他北辰诺还在一天,只要那个秘密还掌握在静妃手中一天,北辰谨就绝无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春弦秋羽冬石跟着北辰谨下了船,在北辰谨上了车架之后,本应该是春弦在车架内服侍,而秋羽冬石在外守护的,谁知北辰谨却道:“让秋羽进来。”
春弦点了点头,就这上车的姿势往边上一让,踏着车辕一纵身,潇洒地上了马,将位置让出来,让秋羽在马车内服侍。
月王府的车架缓缓移动,易子明带着一小队的人在前头开路,冬石和春弦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各自带领几个侍卫,守卫在北辰谨车架的两侧。
车架内,北辰谨看着秋羽,道:“身上的伤已经全都好了吗?”
秋羽抿嘴轻笑:“启禀主子,已经全好了。”
北辰谨也笑了笑:“据你所看,北辰诺身边那一等侍卫,如何?”
身为公子,总不可能将武功练到武林高手的那种层次,一来时间精力不允许,二来,这也和公子的身份不符。
毕竟哪天需要公子披坚执锐上阵杀敌,更被需要的是兵法排布,而不是主帅逞勇。
而北辰谨则是因为母族为累世公卿、又是盛名将门,自小耗费在弓马骑之上的心思就要比别人多,因此身手在众多公子中,算的上是最好的,但这点功夫,却还是不足以和一等侍卫一较高下。
秋羽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凝重:“那侍卫的功夫,比之前被属下杀死的那个,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侍卫上船的时候,动静异常地小,若不是尚雀提前收到了信号,示意她们都打起精神,可能那点动静,就要被秋羽忽略过去了。
北辰谨并没有任何恼怒或者不悦的神情,甚至面上还带着浅笑:“根据本王的观察,那一等侍卫也不是出身军营。”
秋羽在刹那间明白了问题的关键:“那人是江湖人!”
在这个乱世,有志之士通常会参军以报国,但也有一些武功高强、但出身并不怎么好的人,投身军营无门,就会进入江湖。
而一等侍卫的封赏,是要考察门第的,一个江湖人,可以得封一等侍卫,但其中要经过的手续却要比寻常人得封一等侍卫繁琐多了。
肃王府上若有此动静,没理由朝堂之上没有反应,没理由北辰谨甚至不知道那侍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短时间内,北辰诺去哪里找的这种高手?北辰谨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果然他还是漏掉了什么。
澜歌急匆匆地将简温赶走之后,好不容易撑着桌子大喘气,就见自己的房门被打开,婢女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澜歌眨眨眼睛,觉得有些理解不过来:“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你惊讶什么?”
“但……”婢女显然也有些混乱,“但早些时候,澜歌姑娘不是说要去散散心吗?奴婢在耳房,也并未听见澜歌姑娘回来的动静啊。”
卧了个槽!忘了这回事了!澜歌心中无语凝咽,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镇静的模样,轻咳了两声,道:“出了门才发现,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又回来休息了。”
婢女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奴婢一直在耳房中,澜歌姑娘若是回来,奴婢一定会听见动静……”
澜歌摆摆手打断她,一脸严肃地岔开话题,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被澜歌这么一提醒,婢女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推澜歌的门了,赶紧道:“既然澜歌姑娘回来了,赶紧去前厅,夏虹姑娘命各个院中的管事前去商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