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王府中展啸不在,易子明的身份不适合明面上出现,整个智囊团没了能够顶住北辰谨怒火的人,全都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议事厅中鸦雀无声。
北辰谨深吸一口气,将滔天的怒火压下去,盯着下首的探子,语调还有些僵硬冰冷:“这么说,在原国的钉子是被自己人捅出去的?”
前来汇报消息的探子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毯中:“启禀殿下,根据风枭最后传出来的消息,是的!”
风枭是北辰国派出的钉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是原国梵王最看重的近侍,也是亲北辰谨一党的密探的头领,却因为被同伴背叛,一夕惨死。
北辰谨再次深深地呼吸,胸中业火万千,都被他强制压下来了,开口时,冰冷而肃杀的气氛瞬间弥漫在整个议事厅:“查!查出来是谁背叛,千刀万剐!”
“是!”那探子重重一叩头,就要膝行着退下,却被北辰谨给叫住了。
“调查的重点不必放在北辰诺身上,他没那么蠢。去查最近和北辰诺交好的公子和亲王。”北辰谨淡淡提醒道。
北辰国向原国王族内部培植钉子,这是公开的秘密,但真正的钉子是谁,原国王族若是没有得到确切可靠的消息,是绝不敢贸然将自己的左膀右臂给断了的。
这些最后进入原国的钉子就算和某个公子再亲密,还是归根结底属于北辰国北辰王的势力,北辰诺若是向这些钉子伸了手,必定会引起北辰王的震怒。
但北辰诺不干,不代表他不会唆使别人去做,借刀杀人,这个把戏北辰诺从小玩到大,早已炉火纯青。
北辰谨看了看底下的一群谋臣,想到刚才就自己从澜歌嘴里得到的消息和这些人商讨,却始终没能商讨个所以然出来,再想想风枭的死,心中一片烦躁:“都退下!”
谋臣们忙不失迭地叩首,鱼贯离去。
北辰谨单手按着眉心,难得露出疲倦的神情,心中有些异样一闪而过: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并未比往常更多,但却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疲惫,为什么?
北辰谨沉思之时,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谋臣又悄悄地回来了,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北辰谨,轻声道:“殿下?殿下可愿听属下一言?”
北辰谨靠在椅背上,慵懒地抬了抬眼,不由有些好笑:“说。”白袍,是谋臣中的最低等级,这样的人单独留下来,还想献计不成?
那谋臣对着北辰谨行礼,不卑不亢道:“属下有一计,要献给殿下,必能乱肃王一党。”
北辰谨来了点兴致,身上那种如有若无的疲倦也随着这种兴致消失了:“哦,说来听听。”
那谋臣话锋一转,却道:“若殿下觉得属下的计谋可用,还请殿下答应属下一个请求。”
这是要找他做交易了?职位不高,胆子却挺大。北辰谨点头:“本王允了。”
“肃王一党所有的依凭,不过是肃王居长而已。”
谋臣站在台阶之下,语调可以说得上是平稳温柔,但停在北辰谨耳中,却带上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寒意。
北辰谨收起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谋臣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眼间还依稀带着稚气,言谈举止进退有度,看得出受过很好的教育。但就是这样的人,献出的计策却是如此阴毒。
要想让北辰诺失去王长子的这个身份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若静妃当年与人有染,北辰诺的身世就变得可疑起来。但与此同时,这个“秘密”,将会在中下级文臣集团引起一场巨大的震动——以数千人的性命为代价。
静妃是北辰诺的母妃,并不受宠,在北辰诺封王之后,才母凭子贵地从嫔位得以封妃。
静妃的母族并没有什么太强的势力,但毕竟是书香世家,兼之人丁旺盛,在中下层官僚中的影响很大。
若北辰诺身世可疑,为了保全北辰国王族颜面,静妃一族必定逃不过灭族的命运,再加上牵连的门生,虽然可以将原由的中下层文官集团彻底摧毁,但却要付出血流成河的代价。
一将功成还万骨灰呢,北辰谨既然要夺取储君之位,就不可能会怜惜敌方势力,但就为了把北辰诺拉下马,而将这么多无辜的文臣斩杀,北辰谨自认还做不到。
北辰谨一直将自己当做是储君看待,北辰国终将处在他的治下,为了区区一个北辰诺,而将未来的可用之才斩杀,这不是明君所为。
见北辰谨面色不豫,那谋臣并没有催促什么,话锋一转,道:“殿下可以慢慢想,属下就在明智院中,随时等候殿下传唤。”
北辰谨微微挑起眉头,对这个谋臣有了些兴趣:“你什么时候进入府中的?”
谋臣这一块是易子明和沐流一起管理的,北辰谨对于高级谋臣有些印象,但对于这些低级谋臣,已经达到了过目就忘的状态。
那少年谋臣笑了笑,对于北辰谨这般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属下简温,字先蒙,半个月前入府,沐流管家将属下安排在司明楼。”
明智院是月王府中谋臣平日住所,而司明楼是高级谋臣才能入住的地方,怎么沐流会给这样一个小子安排司明楼的住所?
北辰谨的兴味彻底被勾起来了,从椅子上起来,缓缓走下台阶:“先蒙。本王并不喜欢猜测底下人的心思。”
简温温尔微笑,对着北辰谨躬身行礼,道:“经过沐流管家的测试,属下有高级谋臣之智,但属下只愿从下级谋臣开始做起。”
“呵,体验各个阶层的心理和生活状态,并不影响到你在私人时间享受。倒是个聪明人。”北辰谨轻笑一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不过你的伪装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完美。”
简温愣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北辰谨,嘴唇嗫嚅了半晌,却没能说出半个字。
北辰谨看着他,眉目悠远,而视线冰冷锐利:“周王室的遗族,清贵子弟,本王何德何能,能吸引到你这样的……呵,谋臣。”
简温面色陡然变得苍白,深吸一口气,神情依旧有些僵硬,但直视着北辰谨的眼神却镇定了不少:“月王不是一向求才若渴、不问出生的吗?”
北辰谨点点头,难得为一个人暂时停下脚步,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侧身道:“周王室崩殂才一百二十多年,诸国纷争,虽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不再可能发生,但小心无大错不是?”
简温用力抿了抿嘴,唇色微微泛白,盯着北辰谨,郑重发誓:“属下绝不会为月王府引来……”
“你当然不会。”北辰谨嗤笑一声,打断他,“你既然投入了本王麾下,就说明有什么事,你只能通过本王来达成。在此之前,你绝不会自断生路。”
简温也跟着笑了一声,恭敬地垂首而立:“月王殿下说漏了一点。”
“哦?”北辰谨本来打算跨出房门的动作一顿,倒也不介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吊自己的胃口,难得耐心地停了下来。
简温上前两步,对着北辰谨,抄手深深地拜下去:“殿下理智坚忍,有容人之量,更有明君之风。简某虽然不才,却也希望效仿先人,辅佐明君,百年之后得见盛世江山。”
阳光透过门窗,从四面八方洒落进议事厅,为这个尚未行冠礼的少年,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剪影,带着落日薄暮的苍凉。【1】【6】【6】【小】【说】
周朝遗族啊……北辰谨微微挑眉,压下心中的无限感慨,对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了两句,就要离开。
简温追上来,从两个侍卫边上穿过,直接走到北辰谨身边,道:“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北辰谨淡淡道:“以你所见,本王可会容许你问?”
简温干脆也不行礼了,低声问道:“殿下可是准备重用下级食医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