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在府中也见过几个世家大族的女子,无一不端着架子,姿态高而没有活力,难得见到像顾凌这样真性情又率真的世家小姐,也乐意多说一些:“四小姐要是喜欢楚大人的话,不妨在安置流民这件事上多上上心。楚大人最重恩义。”
楚晋川最重恩义,如果顾凌能在他最看重的问题上伸出援手,那么楚晋川一定会对顾凌另眼相看。
有了这个基础,顾凌有心,楚晋川还欠着她人情,两人之间想发展什么,也并不是那么难。
话,澜歌也只能提点到这里,能不能参透其中的意思,就看顾凌的悟性了。
澜歌刚说完,顾凌略一思考,眼睛就亮了,猛地站起来拍着澜歌的肩膀,嚣张地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楚晋川你逃不掉了!”
澜歌无力扶额,就见顾凌忽然低下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认真而略带凝重,澜歌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
顾凌伸出食指摆了摆,神秘地笑:“澜歌,要安置流民的话,首先要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不是?”
澜歌点头,直觉顾凌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直接道:“让月王府中的食医参与赈济流民,一方面能安定京中民心,另一方面,也能提升月王在百姓间的威望和仁德名声。”
顾凌也不是笨的,想了想,笑着用力一拍手:“是了!这件事由本小姐出面,联合召集京中贵族小姐和世家公子哥儿赈灾,办得好是我们镇国公府牵头,谨哥哥教导有方。万一真的不幸办砸了,就是我们小辈胡闹,左右坏不了谨哥哥的名声!”
澜歌笑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身在在月王府中,澜歌也多多少少知道了朝堂上关于北辰谨和北辰诺两党之间的交锋,结合现代政党之争和封建王权斗争,也能猜出一二来。
北辰谨作为公子,对于武官集团的掌控力和影响力是足够的,但是他性格冷酷,理智太过而不显温情,并不是那种很容易被文官集团所推崇的公子。
帝王之术,说白了不过是安邦之术、御人之术和愚民之术。一个帝王,若想坐稳江山还有所作为,必须兼顾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之间的平衡。
趁着北辰诺被原国探子的事情绊住了手脚,而安置流民的事情又被都尉、府尹一推再推,北辰谨若能一举啃下这个硬骨头,对于他日后争取文官集团的支持,则是一个非常大的资本。
“澜歌你好聪明啊!”顾凌嘿嘿一笑,突然凑近她,贼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对谨哥哥芳心暗动了?不然为什么你会对谨哥哥的事情这么上心?”
澜歌轻笑一声,并不说什么,只是低头,微微垂下眼睑。
澜歌确实想北辰谨在这场储君之争中获胜,但并不是因为她对北辰谨抱着什么样的少女情怀,而是因为——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若是一朝北辰诺得了好,整个月王府怕都要遭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澜歌在北辰谨命人将她的名字写进月王府中的籍册并请府尹见证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利益和月王府绑在了一起。
只是她这个动作看在顾凌眼中,就是澜歌被说中了心事,不胜娇羞了。
顾凌再次用力拍了拍澜歌的肩膀:“好好努力,以你的智谋,说不定哪天你也能住进居鲤院了。”
这种府中奴婢对自己的主子有旁的心思的事情,顾凌见得多了,所以她并不排斥。在她看来,澜歌若能帮上自家谨哥哥,就是给她一个名分又怎样呢?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居鲤院是月王府中姬妾居住的地方,规矩虽然多了些,但胜在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居鲤院中的小主子,受宠的话,也是有权利拥有一两个自己的专属仆从的。
澜歌眉头微皱,失望地发现,虽然顾凌表现出一派真性情,但她骨子里还是封建世家小姐的心性,对自己的亲近,也隐隐带着小姐对下人的居高临下。
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好,澜歌站起来对顾凌福了一福,浅笑着问道:“天色已晚,四小姐还请早些就寝。属下先退下了。”
顾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没在意澜歌微妙的态度变化,挥挥手就让她出去了。
澜歌从凌华院中出来,疾步走了一段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她实在是太孤独了,以前在山野陪伴家人的时候还不觉得,进了月王府,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让澜歌迷茫又难受。
难道她的人生目标从此就由“调养身体、一家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改成“努力在月王府中活下去”吗?这也太惨了啊!
澜歌走在小径上,抬头看天,此时已经月近中天,墨蓝色的夜幕中繁星闪烁,热闹非凡,上元末的弦月隐隐有了中元的模样,圆满中带着残缺,更引得澜歌心思起伏。m.
月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无召夜行,澜歌,看来本王要给你安排一个教习嬷嬷了。”北辰谨清冷的声音在澜歌耳边响起,澜歌面上一凝,赶紧弯腰行礼。
北辰谨今夜并无睡意,花园散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澜歌踟蹰独行,面上点点的泪痕在月光下并不明显,却分外刺目,忍不住就开了口,但看着澜歌在自己面前举动拘束的样子,他胸口却涌上来一股子郁结之气,并没有马上让澜歌起来。
家宴之后,由外公带来的文臣楚晋川向北辰谨描述了京中流民的惨状,并特意提及他府中的食医澜歌能堪大用。
北辰谨清楚地记得,提到澜歌的时候,楚晋川坚毅冷静的面上是带着笑的。北辰谨看着澜歌的眼神,越发幽深难测。
澜歌,这个乡野女子倒是越来越让人惊喜了。只是她什么时候搭上的楚晋川,北辰谨自己这个做主人的却不知道?
澜歌弯着腰等了半天,不见北辰谨开口,只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又是疑惑又是郁闷。
她一个晚上没正儿八经吃点东西,肚子饿得不行,又被迫陪着顾凌聊了半天,这会儿她老老实实地回房,又是招谁惹谁了要被堵在半路啊?
北辰谨的视线逐渐停在澜歌裸露在外的双手,白皙而修长,食指指腹和中指侧端有着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执笔才会留下的痕迹。
澜歌会文,凭她的才智早应该闻名乡里才是,为什么展啸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一方面的消息?澜歌,这个女子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
北辰谨眼神幽深,如深渊一般的瞳孔中有着一个浅浅的漩涡,平静而危险,稍不小心就能让人万劫不复。
澜歌敏感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但她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咕咕”地叫了起来,她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更加弯下腰去:“属下失仪,请主子责罚。”
北辰谨一愣,很快就恢复清冷的模样,在澜歌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却微微勾起愉悦的弧度:“正巧,本王也有点饿了,去给本王做点宵夜。”
澜歌抿了抿嘴,心中默默地腹诽一句:大半夜的不睡夜游,当然会肚子饿了,你跟我能比吗!但她还是乖乖地朝着中央膳房走去。
北辰谨的专用膳房在夜间的时候是上锁的,澜歌直接进了中央膳房,点了两盏灯,生了火,将香蕉搅拌成泥,和蜂蜜、牛奶、玉米面、天花粉混合在一起,搅拌成稍微粘手的糊状。
等她把材料准备好之后,铁锅已经烧热了,她左手拿大毛刷,蘸着猪油薄薄地在锅底刷了一层,右手拎着面团快速在锅底走了一圈,左手放下刷子快速将已经成型的面片揭起来,放在边上的白瓷盘中。
顿了一下,澜歌发现自己有点高估了自己,因为按照刚才那种节奏,左手明显会忙不过来的啊。
肚子饿得厉害,又是夜深人静无人看见的时候,澜歌胆子也大了些,干脆看着北辰谨道:“主子,能帮我把成型的面片揭起来放在盘子里吗?属下一个人忙不过来。”
北辰谨眉头微皱,刚想斥责澜歌不自量力,视线骤然对上那一双带着期望和笑意的眼睛,带着明亮的光,有些灼人。
北辰谨转开视线,迟疑了一下,沉默地上前,无视了自己“君子远庖厨”的原则,稳稳地伸出手去。
只不过北辰谨长期养尊处优,显然并不适应如此骤然的身份转换,他也掌握不好揭起面片的时期,澜歌在一边看得揪心,当北辰谨将第三张面饼弄焦之后,她忍不住道:“听我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