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绍堂已经坐在马车上了,马车很宽广,底下铺了攒金枝的软垫,中间置了一张圆木方几,几上搁了茶具,淮安亲自烹了壶茶,倒了杯端给傅绍堂。
傅绍堂接过,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想说什么便说。”
淮安抓着脑袋,嘿了两声,“属下就是觉着杨家小姐好像对二爷有点意思……上回在陆府,属下就感觉她对二爷不一般,今日还特地等在醉湘楼门前,跟您说了那样一番话……”
要是说对他没点意思,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
“她是杨家的女儿。”傅绍堂转了转茶盏,淡淡地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杨铮属意的女婿是陆澹。”
“可是杨家小姐看起来并不喜欢陆大人……”淮安轻轻地说道,要是喜欢陆澹,早就嫁去陆府了,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你想让我娶她?”傅绍堂抿了一口茶,随口问了一句。
淮安察觉出他言语间有些不悦,忙摇头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二爷身边也该有个人伺候着了……”
傅绍堂年近而立了……还从未娶过一门妻,身边甚至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
看看朝中跟他一样官阶的大人,哪个不是儿女绕膝,儿孙满堂了……就连那陆尚书膝下也有个两岁多的儿子。
只有他,身边干净的跟个和尚似得……朝臣都开始怀疑他不举了。
淮安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会壮着胆子跟他说这话。
他知道二爷心里有人,但到底死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放下了。
傅绍堂沉眸不语,掀起车帘,凝望着窗外,天上又开始飘着碎雪花了,一朵两朵,晶莹剔透的,落在手心,冰凉而又柔和……他记得她过世,也是在这么个碎雪飘飞的冬日,他刚替刘璨办完差回来,带了一身的伤,太医吩咐他要卧床半月,否则这辈子都会落下病根。
他却忽然得知了她的死讯,急火攻心昏厥了过去,再醒来,他不顾府里人的反对,跑到了他政敌府上,想见她最后一面……却只看到了她冰凉的棺木,以及那刺目的奠字。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在烧纸钱的丫鬟,没有一个人为她哭灵,更看不到一个陆家人……何等的悲凉和凄惨。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在场的丫鬟看了笑话,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给她上香的时候,眼角滚下了一颗滚烫的泪珠,就滴在地下的蒲团上。
烧纸的丫鬟显然看到了,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只能解释说:“她是我恩师的女儿……”
恩师就是杜时雍,他这话反倒欲盖弥彰,让丫鬟眼神更加怪异了。
傅绍堂知道说再多都是多余的,静静地站在她棺木前,看了许久,许久,直到感觉到腿脚都麻了,门外传来一声陆大人回府的声音,他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门口遇到陆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甚至想过,伸手给他一拳,让他下去陪她算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时候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他一步一步从陆澹身边走过,每走一步就暗暗告诉自己,此生与他怕是无法善了了。
这个人,曾是他的同门,曾是他的挚友,但以后,只能是敌人。
一个永远无法原谅的敌人。
“我这样就挺好。”傅绍堂喃喃说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淮安听。
淮安直叹气,二爷啊,还是太过念旧情了……他掀起帘子,吩咐车夫赶车。
马车缓缓行驶,傅绍堂不再说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