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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卢克回到房间迅速换了套干衣服,他一边用火元素力烘干头发上的水汽,一边思考着离开秘境的方法。不可否认这个秘境捏造出了一场动人的美梦,但他也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随着一道电闪雷鸣,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迪卢克眉头猛地皱起——他原以为在秘境里不用再遭遇一次分化,没想到如折磨般的疼痛还是按时攀上了他的脊骨。
分化来得突然又迅速,他想向前扶住桌子稳住身形,却腿脚一软摔在了地上。他的视线因疼痛而变得模糊,冰凉的地面,沙沙的雨声仿佛又将他带回多年前那个被绝望笼罩着的夜晚。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谁呢?疼痛没有给迪卢克留出思考的余地。那人似乎又在他耳边问了什么,只是后者依旧无法回应。下一秒,迪卢克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体温通过接触使迪卢克冻僵的四肢回暖,疼痛稍稍得到缓解,本能驱使着他向热源靠拢。
另一边,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达达利亚还是意识到迪卢克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他的妹妹冬妮娅分化成oga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当时他的父母不在家,长兄长姐又都是alpha,因此照顾小妹分化的重担只能落在不受信息素影响的达达利亚身上。
那一天冬妮娅分化全程都扯着达达利亚哭着喊疼,作为兄长他只能心疼地抱着小妹安抚着。相比之下迪卢克简直静得出奇,要不是肉眼可见对方的痛苦神色,达达利亚难以想象对方正在经历分化。
迪卢克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分化的疼痛已经褪去,只是房间内浓郁的信息素熏得他有些发晕。他睁开眼睛,眼前近在咫尺的脸让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他这才注意到达达利亚正搂着自己,背靠着床沿睡着了,两人身上还盖着从床上扯下来的毯子。达达利亚呼吸的气流甚至能够扑在他的脸颊上,这让后者耳根有些发烫,试图撑起身体。
然而只是稍有动作,达达利亚就下意识地将他搂紧,放在他背上的手甚至条件反射般轻拍了几下。这唤醒了迪卢克的记忆——昨晚每当他疼得控制不住发颤的时候,就会有一只手轻拍他的背部安抚着他。而这一搂,他又被迫向达达利亚靠去,鼻尖几乎要贴在对方的颈侧。
达达利亚身上全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oga与alpha的天性相近,都会用信息素表示对人或物的占有欲。眼下浑身浸染着迪卢克信息素味道的达达利亚对前者显然颇具冲击力。不能一直这个姿势,想着,迪卢克小声地叫醒了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醒来还有些发懵,看到迪卢克几乎下意识地问道:“还疼吗?”迪卢克哪怕维持着面无表情,目光也不由得五味杂陈起来。
“……我没事,”迪卢克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嘴,“或许你可以先把我松开。”
“哦哦,抱歉,”达达利亚总算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点过分亲昵了,连忙放开了手,“昨天晚上我本来想把你抱上床的,结果被你抓住不放只好……”迪卢克正准备从对方怀中爬起来,才挪动了没两下,又被达达利亚按住。
“你、你别乱动。”达达利亚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迪卢克感受到被蹭醒抵着自己的东西,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尴尬地滞住,耳根也热了起来。
虽然两人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但此时非彼时,最起码对迪卢克而言,达达利亚已经从“可以勉为其难发生关系的陌生人”变成“哪怕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也绝不想发生关系的愚人众”。
手忙脚乱了好一会,两人终于面红耳赤地拉远了距离。达达利亚欲言又止了几秒,最终一个单词都没解释出来,只能打了两下哈哈落荒而逃。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迪卢克也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很少这么狼狈,而绝无仅有的几次都让达达利亚撞上了,对方都还恰如其分地伸出了援手。迪卢克虽然讨厌愚人众,但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眼下他必须和达达利亚合作离开秘境。无论如何,比起其他愚人众执行官,达达利亚总归要好一些。
迪卢克将披散的红发扎高,戴上了颈环将腺体遮盖住。没有分化的身体体验卡还不到一日就被秘境收了回去,迪卢克也很无奈。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习惯了,能够勉为其难地同oga这个性别和谐相处。
等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达达利亚蹲在客厅的角落,似乎在鼓捣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迪卢克的突然出声吓达达利亚一跳,他回过头来,见到迪卢克的装扮先是一惊,然后回过神来向对方展示了手里的东西,是一个药箱。达达利亚努力地辨认着里面各种药粉药水上的单词,面露难色:“实际上我只在离开至冬前恶补了一阵子蒙德语,勉强交流已经是极限,这上面的名词实在看不懂……”
“你怎么了?”迪卢克从达达利亚手中接过药箱。
“先前的伤又开裂了而已,不过我不想因此拖了接下来行动的后腿。”达达利亚一边掀开腰侧的伤口,这是他在发动魔王武装同遗迹守卫对战的时候受的伤。鲜血已经渗透纱布,迪卢克甚至不用解开包扎就知道那下面的伤口有多严重。
迪卢克想起达达利亚说自己是来蒙德养伤的,现在看来或许不是假话。而对方的伤口再次开裂大概率同昨晚照顾分化的自己脱不开干系,想到这,迪卢克从药盒中挑选起合适的药来:“……我帮你换药吧。”
达达利亚有些惊讶于对方一反常态的友好,见到迪卢克示意他脱去上衣,一时间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迪卢克反倒是淡然,他朝达达利亚挑了挑眉毛:“又不是没看过。”
达达利亚身上的外伤主要便是这一处,一圈一圈的纱布拆开,迪卢克忍不住拧起眉头。也亏这家伙能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迪卢克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想到昨天晚上对方就这样抱着自己在地上坐了好几个时辰,心情都复杂了起来。
另一边,达达利亚盯着对方晃动的高马尾,思绪飘忽。师父性格捏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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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的这一句“师父”让空气都沉默了下来,从黑暗中走出的少女看着他,迪卢克也转过头来看着他。达达利亚面对着两人的视线,局促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突兀了。
丝柯克拔出长剑,朝着达达利亚挑了挑剑尖。迪卢克精神紧绷,握着剑柄戒备地看着她。达达利亚迅速伸手轻轻拍了拍迪卢克的后背,示意他不用太紧张:“相信我,交给我就行。”
虽然面前的少女让迪卢克感到异常危险,但毕竟达达利亚才是这段经历的亲历者。他看了眼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达达利亚,只能嘱咐道:“小心。”
达达利亚同丝柯克过起招来。虽然身体回到十四岁,但他对武学的造诣早已熔铸在灵魂之中。丝柯克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甚至脚步都不曾挪动过,达达利亚握着短刀熟练地接过她的招数,仿佛两人对练过千百万遍。
“招式确实师承于我,”待到达达利亚被对方的剑意震退了两步,丝柯克终于收起了武器,“现在,我需要一个解释。”达达利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表情很是兴奋,他同自己的师父言简意赅却又不失关键地描述了自己遇到巨石进入秘境的全过程。
迪卢克也收起了武器,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达达利亚同丝柯克交流。他能觉察到达达利亚心情很好,似乎每一次酣畅淋漓战斗都能让他这么高兴。迪卢克忽然发现,虽然达达利亚从。
达达利亚在属于oga的信息素的充分抚慰下,逐渐找回了理智的操控权,只是待他看清眼前的现状的一瞬,如遭雷击般大脑一片空白。
“……迪卢克……?”达达利亚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一双手掐住般难以发声,他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想要从身下人的体内抽离,却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成结了……先别动,疼。”迪卢克的声音哑哑的,紧缩着的眉头表明他现在并不好受,不过总比方才打标记时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要好。达达利亚的脊背僵硬,只能别扭地维持眼下的姿势。
哪怕作为beta,上过生理健康课的他也很清楚成结意味着什么。达达利亚嘴巴张了又张,蓝色的眼睛中复杂的情绪腾转了几轮,最后只是干巴巴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迪卢克抬眸看向达达利亚,比起对方别扭的神色,他显得异常镇定,“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谢谢’——才对么。”
“谢……”达达利亚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了。
“先前得到的情报,那药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有相当严重的副作用,”迪卢克冷静得不像个才被标记的oga,“你帮助过我很多次——而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迪卢克的冷静感染了达达利亚,让他逐渐镇定了下来。与此同时对眼下而言显得有些漫长的标记也终于结束。
条件有限,两人只能将就地收拾一下。达达利亚目光瞥见迪卢克大腿内侧凌乱的痕迹,耳根发热。他有许多话想说,但迪卢克的沉默的神情让他难以张口。
迪卢克……迪卢克的状况其实比他展现得要糟糕许多,不过他的大脑异常冷静。达达利亚身上异常的alpha信息素味道正在逐渐消散,这是一件好事,说明药物的影响正在逐渐退却。实际上,通过标记进入到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也在飞快地流失着,但他遭受过alpha标记是一个事实。
正常oga才被完全标记都需要alpha的信息素大量安抚,迪卢克这边不仅没有,原先契合进去的信息素还在飞快消失,这导致了相当严重的激素失衡。而且在信息素的影响下,达达利亚刚才对他可不算温柔,腰部和大腿根部的酸痛从物理层面也在影响他的身体。
两人都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迪卢克才往前踏出一步,眼前一花——好在一直注意着他状态的达达利亚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说实话迪卢克能撑着把衣服整理体面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他抓着达达利亚的衣服试图站稳,对方身上的alpha气味已经近乎微不可闻。
达达利亚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哪怕在他被药物影响到暂时转换成alpha的时候,他也没法闻到oga的气味,顶多能觉察存在oga信息素的影响,因此更不用说现在药效散去。他对迪卢克眼下的状态缺乏判断,这让他相当不安。
或许是因为标记自己的alpha并不是货真价实的alpha的缘故——另一边迪卢克飞快地对自身状况作出猜测,体内激素的失衡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理智让他飞快地作出决定。
达达利亚只感觉到迪卢克拽自己衣服的力气一大,凑近了自己耳朵:“达达利亚,如果我等下晕过去,把我送回晨曦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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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一个愚人众这件事对过去的迪卢克而言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达达利亚总是在打破他的常规。
实际上迪卢克在嘱托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就晕了过去。纳塔离蒙德并不近,哪怕知道迪卢克并不喜欢跟愚人众扯上过多的关系,他还是先带对方到达愚人众的营地请来了随行医生。
那位医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被标记的oga体内没有留下属于alpha的任何信息素。按理说只要特定alpha的抚慰就能维持病人体内的激素平衡,但达达利亚知道,那个alpha根本不存在。
难道要自己再使用一次违禁药吗?不行,在那种药物的影响下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只会进一步伤害迪卢克。而医生的诊断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迪卢克被他一个beta打上了形同虚设却又不可磨灭的烙印。
医生决定先用抑制剂平衡病人体内的激素,只是用了常人近十倍的药量才堪堪稳住。医生临走前还嘱托达达利亚尽快找到标记这位oga的alpha,毕竟用药只是权宜之计,这位患者的身体状况已经一场风暴一样混乱。
送走了医生,达达利亚沉默地看着昏迷中的迪卢克。
他很少体会到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所有挣扎都是那般无能为力。而他意识到迪卢克自分化起就一直在这种的煎熬中度日,如今自己面临的这些难以企及对方所遭遇的身不由己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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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卢克睁开眼的瞬间还有些恍惚,他看见爱德琳露出欣喜的神色,说着“老爷您终于醒了,我去通知凯亚少爷”便离开了房间。而直到这一刻暗夜英雄大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晨曦酒庄。
正当迪卢克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不在,”凯亚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中的餐盘上放着温水、一些药剂和食物,“那家伙把你留在酒庄后便头也不回地逃跑了。”他的神色如常,语气也毫无波澜,但迪卢克还是察觉到对方平静表面下的些许愠怒。
迪卢克捏了捏手中的被子,看着凯亚将餐盘放在床头,并将温水递给自己。他接过水,先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难得有些局促:“……我没失望。”
“是吗?”凯亚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还以为你已经爱得死去活来了。”
迪卢克:“……”
“要不是阿贝多炼制出了针对性的药剂,你知道你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么,迪卢克。”凯亚语气稍重地说道。之前在蒙德城中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被违禁药改变了生理特性的alpha对oga进行了标记,而后信息素的流失导致的空标记让oga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晕厥。
在教堂的医士都对这种情况素手无策之时,好在天才炼金术师阿贝多逆向分析了违禁药,研制出了能够让空标记稳定存在的特效药,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心里有数。”迪卢克的大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水杯,躲开了凯亚的目光。凯亚耸了耸肩,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他对迪卢克特色的阴阳怪气:“是啊,助人为乐的同时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全,连脖子都自愿伸出去被人家咬。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相信我迪卢克,如果没有你的默许,想要强迫标记你的家伙头都能被你拧下来……这下好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再也不能对你产生影响,而唯一能影响你的alpha不存在,迪卢克老爷真是思虑周全。”
“你是特地来讥讽我的吗?”迪卢克没什么气势地反唇相讥,凯亚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我有什么必要向你……”
“因为我担心你,迪卢克,”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迎来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的坦诚,“你没醒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后悔把那件事的调查交给了你……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不想像失去父亲那样再失去你。”
迪卢克抿起的嘴唇也渐渐放松了几分,他终于看向凯亚:“……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还需要我什么解释。”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凯亚双臂抱胸,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迪卢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里的你们指的是他和达达利亚。
“父亲死后我离开蒙德的那段时间。”
凯亚噎了一下:“所以上次那家伙是来找你?”
“嗯。”
“你知道他是beta?”
“一开始就知道。”
“你知道他是愚人众执行官?”
“……后来也知道了。”
“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迪卢克从凯亚逐渐嫌弃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那人绝非良配”的意味。
“说实话……我并不赞成你们在一起,”凯亚双手抱臂,“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但无论对方人格品性如何,但他终究是愚人众执行官,与我们有着不同的立场。”
迪卢克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我知道,我没想过和达达利亚……”
“你可以想一下的。”凯亚语调都不曾变化,却说出与先前大相径庭的内容。
“……什么?”迪卢克的的双眼微微睁大。
“你给自己的束缚太多了,迪卢克,有时候你可以尝试一下不那么有道德感,”凯亚相当平静地语出惊人,“我不赞成你们在一起是出于蒙德的利益,但比起这些未雨绸缪的考量,我更希望你能自由的选择想要的东西。”
“凯亚……”
“我理解这种夹在两难的境地的心情,那不算什么好的体验……抱歉,啰嗦得有点多了。我的意思是,即使不赞成,我也会支持你做的决定——哪怕是跟那个混蛋愚人众在一起。”
迪卢克看着凯亚,神色终于有些松快。他可算弄明白自己这位义弟绕了一大圈想对自己说什么了,而来自家人的支持让他少了几分先前那般孤立无援的感觉。
与此同时。
随着手中的按钮按下,眼前的造物轰然倒塌。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确保这里的机器全部失去了运转能力。
这是他通过调查后拆毁的第十三处违禁药制造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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