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琢的吃惊态度全在徐赏意料之中,想这戏不能断,徐赏赶走了脑内的思绪,垂了垂眼,闷闷的点了点头。
萧宁琢虽然想赶人不假,但她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带一身‘无用的道德感’。
撞破徐家母子对徐赏的轻慢态度,已经让她尴尬的无所适从,此刻看着这位‘清风霁月’的公子凄凄惨惨的从袖袋里掏出半两碎银,一脸隐忍的说自己‘穷’更让她红了两分脸。
【我、我没想揭人伤疤!这可不是我问的,是、是他自己说的!】
想着,萧宁琢放在膝上的手又一握拳,不过一刻她便又坚定了想法。
【他没钱是他的事,反正我不能带他回府。】
似是觉察到了女生的想法,徐赏了然一笑轻快道。
“殿下不必如此纠结,驿站老板同我熟识,平日我—”
可说到这,男人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打住了嘴。
脸上也都是不自然的笑,萧宁琢见人突然露出局促的慌张神情,也一头雾水起来,虽然她同徐赏不熟悉,但至少今晚的徐赏可从未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不安到连话都不说了。
【徐赏巧舌如簧。】
这是徐赏留给萧宁琢最大的印象。
“嗯?你怎么不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萧宁琢觉得徐赏有鬼,有鬼就是有把柄,有把柄了就是能任她拿捏!
捋顺逻辑的女生,此刻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微乎其微的道德感了,追问的语气八卦无比,圆溜溜的瞳仁里闪烁的光叫人分不清是因为红烛还是兴奋。
【上钩了。】
徐赏摩挲了两下手里的碎银,敛了敛唇欲言又止的看向了萧宁琢,可还未开口,只见他又一脸难堪的别开了头,让对面一脸兴奋的萧宁琢张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他的侧脸干着急。
“徐赏!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不怕烂舌头么!”
徐赏没出声,只是固执的盯着门上坠着的流苏看。
“徐赏!本宫命令你立刻说,你若是敢欺瞒本——”
“平日我、在城外行私医,赚些散钱维持生活,官舍的宿银太贵,我、”
说到这,只见徐赏的端正的脊背迅速佝偻了下来,剩下那半句话的哽咽声在寂静的车厢里不亚于一场雨后春雷。
“我给不起、我给不起的……”
【萧宁琢!你是不是有病!问问问,现在好了,你是真该死啊!】
先前是吃惊、八卦的情绪,此刻听清男人颓然的喃喃声后也烟消云散了。
萧宁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绢帕。
【天杀的!我把人弄哭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清男人手背上的水滴,萧宁琢一时也乱了阵脚。
慌乱下,萧宁琢扯绢帕的动作不仅不利索,反而让她显的更诙谐。
绢帕拿出来还未等她递给男人,她刚直起身便左脚踩右脚踉跄的蹲在了男人脚边,一抬头就是男人哭的红红的眼睛。“别、别伤心了。”
萧宁琢自认没有宽慰人的天赋,她是逃避型不负责性格,这性格也是随了她早亡的爹。
“先擦擦吧,本宫定会替徐大人保守秘密,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呵,果然。】
徐赏接过帕子,但也没用帕子擦眼泪。
迭的方正的绢帕被他放在手心虚握着,眼泪本就是他挤出来的,见人接收到自己情绪后,他便停止了这鳄鱼的眼泪,‘哀戚’的看着红着脸一副心虚的不行的表情的萧宁琢。
萧宁琢不自然的首要表现就是不看人。
从前给她瞧病时他就知道。
那会儿的她,即使蒙着眼睛,一心虚也会偏开头精准无比的躲过他审视的目光。
要不是当时女生眼睛上蒙着绿帛,徐赏一定怀疑萧宁琢是在耍心眼。
【当时不是耍心眼,现在肯定是。】
萧宁琢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徐赏心里的思量,她不看对方自顾自的说着:
“私医虽然不被允许,但你医术好,被你治救也算是病人的幸运,所以你从中收取些薄利维持营生也不为过,”
【你倒是会转移话题。】
徐赏抬手擦去了眼里本就不多的泪,又嫌弃的甩了两下食指。
此刻男人隐在黑暗里的表情哪还有‘我见犹怜的脆弱’,这会儿的他松散的倚着靠枕,眼角眉梢的轻蔑怠慢几乎压不住。
【编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可惜了,萧宁琢懒得管他,只一门心思给自己找退路,不仅对他的死活刻意性忽略,更别提注意到男人不善的晦暗神情。
她这副踩尾小猫样,一如两年前。
【皇家能有什么好人,是我蠢。】
萧宁琢说的流畅,压根儿没看没管对方还在不在哭,又或是有什么新表情新动作,虽然她现在有撞破他人尴尬的后悔,但她依旧不想将人带回去。
“殿下的意思微臣清楚了,在此处将微臣放下就好。”
徐赏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两年前的雪夜算一回,此刻又是一回。
【萧宁琢你真是好样的,耍了我两回。】
“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一时嘴快,女生着急忙慌的下又咬破了下唇那个小伤口。
徐赏记性好,这伤口的成因他记得一清二楚。
伤口是在宴会上,萧宁琢被逼着娶他们时咬破的。
“那殿下是何意?恕微臣愚钝实在无本领揣测君心。”
徐赏的敌意很明显,但萧宁琢又没深想。“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今夜我替你寻个落脚处,若是住不惯明日我再替你去申请个官舍,我——”
“那后日呢!大后日呢!”
不止萧宁琢没想到,徐赏本人也没找出自己此刻勃然大怒的动机,是因为两年前那个早就不作数的承诺,还是因为自己今晚被这人结结实实的看清了伤疤?又或是他在两年前就想问了。
问一句:那后日呢?大后日呢?萧净梧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徐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