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族的斗气有着改变使用者心灵的可怕力量,无法掌控就会反被斗气掌控。斗气失控不像伊桑所说的那样一次就被判了死刑,扎克瑞亚斯家族的失控是死缓,是慢性绝症,在你为还保有理智庆幸的时候,一次次一点点把你推入地狱。
我掉到了哪一层?
我使用领主府的能量,接受了领主和公爵的身份,实际上却并不信任它们。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是那个一文不值的小混混,许多个梦中这些不属于我的一切终将离我而去。这些身份不是我的,这些权势和财富都不是,唯有自身的力量才是唯一的依靠——甚至学到的知识都不是,贵族面前,再学富五车的学者都一样命如草芥。
因此我拼命学习武技,像只饿怕了的老鼠努力储存粮食,看一眼粮仓就有了/才有了大步前行的勇气。然而,我视为最终依仗的力量其实是与魔鬼做交易,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的灵魂赔掉。它既不可靠,也不属于我。扎克瑞亚斯家的斗气代代相传,我只不过是个刚巧拥有血脉的载体。
我浑浑噩噩地走开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此时此刻没有面对它的力气。明明做好了一切计划,也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没想到第一个路障居然是我自己。我在踌躇满志之际被一巴掌打落回地上,觉得之前狂妄的自己是个蠢货。
我连自己都搞不定。
我趴在床上,用枕头把自己埋住。明天我会好好振作的,去做该做的事,不能逃避,我想。就今天,让我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
这天我没出去吃中饭,让送饭的仆人出去,让管家别来烦我,他们都听话了。我像条烂死在床上的咸鱼,一动不动地趴了大半天,直到房间里彻底变暗。又有人敲了门,我理都不想理。
门开了一条缝,光顺着门缝透进来,又在门合上时消失,有很轻的脚步声向我这里靠近。滚蛋,我想。因为我甚至没心情开口,对方当然没有听话离开。脚步声停在我床前,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后背上。
“罗杰。”杰弗里说。
他的声音柔软得像海绵,但我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只好咬紧牙关,以防自己发出什么奇怪声音来。杰弗里停了几秒钟,说:“不是你的错。”
我两眼一热,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种无法抗拒的委屈淹没了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爆发的哽咽让我浑身发抖。我为妈妈的死哭过,为乔伊的死哭过,但从来没因为自己的事哭,从小到大都没有,哭又没用。但现在就是……突然忍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杰弗里搭着我的背,戴着羊皮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颈,我的后脑勺。他什么都没说,任由我在他手掌底下哭得像个傻逼。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离开了,我慌忙爬起来抓住了他,而他抱住了我,我这才发现他只是想换个姿势,好坐到床边上。
他坐在那里,环抱着我,手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他怎么能这么温柔呢?他的侧脸贴着我的,我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紧紧抱着他,在惯性下抽噎得停不下来。我感激没有点灯的房间,黑暗环绕着我,让我觉得安全,几乎不会因为正发生的事羞耻。黑暗与杰弗里纵容我,照顾我,接纳我。我抱着杰弗里,像抓着悬崖上的藤蔓,他令我有了归属,不再永无止境地往下掉。
“罗杰,”他叹息道,“不要再继续了。”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武技。我练习武技时想着要成为强者,想着成为强者后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再也不要让妈妈和乔伊身上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在我爱的人身上。但如果两者冲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