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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许多人来来去去,相聚又别离(1 / 2)

〔一〕

芳草地那儿有个怡亨酒店,挺豪的。我第一次去还是《步步惊心》刚红那会儿,采访吴奇隆。我记成咸亨酒店,四处问路人,有个女孩特疑惑,“北京没有,你得去绍兴。”后来步行绕了得两三公里,终于找到了。

进门后,我转悠一圈,彻底记住这儿了,一万块钱一宿还是很壮观的,我特喜欢那个比我家都大的封闭式露台,如果把游泳池改成温泉就好了。我喝着香槟,望着玻璃天花板,身边再有个温柔的肌肉男,俩人在池子里泡着戏水,你泼我一点水,我泼你一点水……我绝对会做出不忍直视的三万字出来,啧啧。

我来老牛这上班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在这儿,盯老牛新签艺人的杂志拍摄。故地重游,再加上我马上要见伺候的艺人,我热血沸腾的。趁着摄影师在泳池边上布置灯光呢,我站在游泳池边给彭松打电话,让他猜猜老牛让我带的艺人是谁?

彭松特配合,“迈克尔·杰克逊?”

“中国的!”

“张国荣?”

“腕儿没那么大!”

“陈宝莲?”

我突然卡壳,陈宝莲是谁?

彭松说:“陈宝莲你都不认识?你上初二那会儿不是早恋嘛,发育的早胸挺大的,还没胖,大家都说你是一一六中陈宝莲……”

“嗨,我那些光荣事迹就别提了,但你还别说,那会儿我长得还真挺像她的。你说我要是瘦下来,改小年纪,整个容啥的,能不能做个艳星……”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反应过来,在电话里喷彭松,“迈克尔·杰克逊、张国荣、陈宝莲这三位都死了!我带他们?我怎么带?我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我心说不就是没去你那儿上班嘛,小心眼,竟然咒我死。

正想着,老牛带着新签约的艺人进来了,我一个激动,朝他俩狂奔。我大叫:“surprise!”想不到是我福子吧!跟你致命邂逅了好几次的福子啊!

哪想着泳池边地滑,我高跟鞋没踩稳,直接仰过去了。我大惊,这脑袋要是磕泳池边上,得磕死,我不能死啊。也许是上天听到我的祷告,我硕大的身体直接掉进了游泳池里。

要不然说我人幸运呢,这半大游泳池也不深,大概才到我下巴,我命中注定的真爱大帅哥扑到水下给我做人工呼吸的机会不太可能发生。我呛了几口水,一个鲤鱼打挺,从游泳池里站了起来,头发盖我一脸,我生怕群众忍不住下来救我,我呼喊,“没事!大家别担心我!”

咦,大家这么冷静呢?我一撸脸上的头发,发现现场工作人员都在抢救水池旁的摄影灯,摄影师比较幽默,说我把半个游泳池的水都溅出来了。

因为隐形眼镜滑出来的关系,我只能依稀判断岸边的一个肉山是老牛,我赶紧滑过去,岸边的手机响了。摔游泳池里,手机都能掉到岸边,我运气真好。我接电话,是彭松的声儿,“你到底带谁啊?”我把电话递给肉身旁边骨骼清奇的身影,“彭松的电话,你帮我接一下。”

他接过电话,懒洋洋的被窝味儿,“松松啊,我是小宇……嗯,我也没想到我执行经纪人是福子。”

我微笑,我的人生简直是偶像剧女主角的设置,千回百转,还是幸运地跑回到心爱的郝泽宇身边了。一团“海藻”飘到我身边,我心痛地捡起来,今天唯一不幸的,是我带瑞贝卡的假发出的门。还是真的。

〔二〕

贵的酒店是有道理的,酒店工作人员跟见着亲妈一样,把我衣服送去干洗了,据说俩小时就能干——就是干洗费贵点,能买我三身这衣服吧。

我裹着白色的浴衣,郝泽宇穿了一身灰,被穿了一身黑的老牛按在化妆室召开牛美丽娱乐公司经纪团队的第一次动员会。

郝泽宇问老牛,“丹姐还过来吗?”

老牛纳闷,“她过来干啥?”

郝泽宇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她躲着我干嘛呢?我又不会怪她。”

老牛坐姿特别淑女,二百多斤挤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说话一句是一句的,“郝先生,我知道改签到我这儿,你挺不乐意的。”老牛停顿一下,等着郝泽宇说不不不我挺乐意的你别瞎想。社交礼仪嘛,我这种不会来事儿的都能明白。

哪想着郝泽宇特自然地点头,“是挺不乐意的。”

这么不给面子?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特懂事儿爱笑的阳光美少年吗?这话让人怎么接呢?

但好个老牛!不愧是伺候过各种烦人精的人精,反守为攻,“说实话,我也挺不乐意的。我平生呢,最喜欢两样,钱和男人。你呢,靠你赚不到什么钱,我又不想睡你,你说我能图什么呢?”

老牛交叉换了换腿,郝泽宇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俩人都把自己当成大牌,谁都不说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鄙人没什么毛病,就怕这种尴尬的场面,我赶紧拿自己开玩笑,“你们说,我穿浴衣怎么这么丑呢?别的女人穿这个叫春光乍泄,我穿浴衣简直叫猪开屏!哇哈哈哈。”

郝泽宇看看我,“挺好看的,你白。”

“把你胸捂上,我头晕!”老牛白了我一眼。

气氛稍微缓和点,老牛的话虽然还带着气,但变了一个风格,“既然咱俩都不乐意,那以后合作可以光谈钱,不谈感情,这样高效、时髦。以前你那经纪人光跟你谈感情了,赚到钱了吗?没有!你跟了她这么多年,说转手就转手了……”

郝泽宇突然拍了拍老牛的肩头,“谢谢你。”

这下把老牛拍糊涂了,连我都有点蒙,郝泽宇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郝泽宇笑了,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我说话你别介意,没什么,我就是起床气,没睡醒。跟着你挺好的,我听别人说过,说你宣传做得特别好。”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看看我,“而且这两年吧,我老觉得我会火,没准儿就缺一个你。”

我想起烧他头发的事儿,我脸红,赶紧掩饰,大声鼓掌,“没错!今年一定会火!”

老牛摇摇头,“你俩干传销呢?”

老牛打开电脑,拿了郝泽宇的宣传策划案给他讲,老牛ppt做得挺好,翻了几十页还没讲完。

我总结了一下,老牛的主要意思是:前经纪人的策略是:唱歌、演戏、综艺、时尚有一杆子打一杆子,根本没清楚到底要啥。他的思路就一个:什么容易涨粉做什么,粉丝经济才是王道。今儿拍时尚大片放在网上溜粉,明天穿着各种大牌在网上直播晒自己。

讲毕,老牛很满意自己的成果,站起来特得意地转悠,“看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问的?”

郝泽宇盯了半天ppt,手下意识地摘自己羊毛开衫上的毛球——这羊毛开衫真老土,我爸都不会穿,他今儿怎么穿这个?

他试图翻翻ppt,但不知道怎么翻页,最后挠挠头,目光转移到老牛身上,“你这身衣服从哪儿买的?挺好看的。”

老牛没想到自己的才华会这么被无视,气得想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但位置没找对,猛地坐到了地上。

我扑向老牛,安抚他,“疼不疼?这样也好,你长期没有性生活,后面都长草了,就当给后面除草了。”

老牛捂着屁股在地上打滚,顺便还叫嚣着要杀了我。

哪想着郝泽宇蹲在地上,特无辜地望向老牛,“你生我气也不能伤害你自己吧。”老牛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间屋子了,他呲着牙,破罐子破摔,“行啊,那咱们接下来就互相伤害吧。你神经病是吧,老子不怕。”

〔三〕

“他不是神经病,他是诗人。”电话里,彭松这么跟我说。

我边下楼给工作人员买咖啡,边给彭松打电话求安慰。因为穿了浴袍当街横行,星巴克的店员看我的眼神是涣散的。

彭松在电话里接着说:“我家冰箱不是散热不好嘛,我想换掉,他抱着那冰箱不放手,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冰箱比人心好,人心寒,冰箱还有点热乎劲儿。”

“这反差也太大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光体贴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美少年吗?我都怀疑他私下里会不会打人。”

“别担心,小宇的丧吧,不是能让人看出来那种。那种写在脸上的丧,特别low。小宇这种叫高级丧,只丧给自己人看。他是骨子里的悲观,一人守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丧,小火慢炖着熬日子,也算是一种业余爱好吧……”

挂下电话,一进房间,见摄影师闹脾气,他说郝泽宇眼里没事儿,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说着就要找姑姑。

前情提要,姑姑,即老牛在圈内的名号。

我也不能说牛姑姑正在跟化妆师撕呢,因为化妆师迟到、业务水平属于影楼风格以及听说郝泽宇明天要直播,化妆师忍不住来了句,“他直播有人看吗?”

牛姑姑正被郝泽宇气着,找不着发泄口,便拎起来把化妆师骂了,理由是我的艺人只有我可以骂。

我给摄影师递过咖啡,“您受累,不过您可以这么想,好歹他脸是瘦的,要换成我这样脸胖身胖心也胖的,您才该着急呢。”

郝泽宇在一边玩保卫萝卜呢,我把咖啡放在旁边,想嘱咐几句,后来想算了。其实也不能怪郝泽宇,这期主题太匪夷所思了,估计杂志出刊都要腊月了,还拍泳装。

摄影师的创意也够low的,让郝泽宇跟几个比基尼女模在泳池边卖弄性感,整体效果特直白,摄影师没办法,只好先去拍女模特。

摄影助理正在搬鼓风机,他大腿也就我手腕子那么粗吧,人特没力气,我看不过去赶紧过去帮忙。结果人家看到我,脸都红了,竟然把鼓风机一撂,跑了。我低头一看,搬东西时bra露了出来,今天穿的是良家妇女无蕾丝款。这孩子,我都不把自己当成女的了,你见比基尼脸不红,见我bra害羞个屁啊!

给鼓风机插上电,我贴心地打开开关,这鼓风机风大得很,虽然吹得我披头散发,但里面bra还湿着呢,吹吹还挺舒服的。吹风机吹得浴衣都飘了起来,我赶紧捂,突然灵感迸发,赶紧招呼人,“大家快来看!我这姿势像不像玛丽莲·梦露……哎哟风太大哇哩哇哇哇……”风太大了,吹得我音儿都变了,腮帮子肌肉在抖动。

旁边人都笑了,一小孩帮我调低了风量,这风吹得舒服,我神态自若地摆着各种姿势,支使着摄影师,“大师!我都牺牲成这样了,您就没点创作的冲动吗?”

摄影师特配合,拿起单反就拍了起来,我渐入佳境,旁若无人。他又拍了几张,直接笑得没劲儿拍了。我不管他,开始热舞,大家都笑疯了。

人群之中,瞥到角落里郝泽宇的目光,他也咧嘴在笑呢,我朝他眨眨眼睛,继续跳舞。其实我不怎么会跳舞,随便一跳都是车祸现场,但我心里清楚,我这么跳,大家都很开心。

小时候,我就是人来疯,经常在胡同口大爷下棋的地方,举着一根冰棍杆儿说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十个节目。妈就骂说十处打雷,九处有我。

其实我也没那么大表现欲,我就是乐意看别人开心。至于我这么做开心吗?这重要吗?大家开心最重要,大家开心最重要。

〔四〕

“我请你吃饭吧?”下电梯时,郝泽宇没头没脑地问我一句。

“为什么啊?”我看他的脸,不咸不淡。

“晚饭不想一个人吃。”

“好……好吧……”其实我不太想去。

酒店,我给大家散播欢笑散播爱后,现场拍摄很顺利,郝泽宇也变回了我认识的样子,爱笑、礼貌、特招人喜欢以及恰到好处的撩妹。在镜头前表现也好,简直瞬间有了十个灵魂。

拍摄完毕,他还跟摄影师鞠躬,“我这退流行的脸,就靠您p图变时尚了。”

这种好状态一直维持到老牛走,郝泽宇就像是开关调到了off一样,换成一副痴呆的表情,你要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成,反正跟刚才差别挺大的。

尔后,他就这么丧着脸问我吃饭不。这要是以前,我巴不得跟着去,不带我吃,我在旁边瞅着都乐意。

但一天的助理生活让我对郝泽宇彻底改观,怎么说呢,我还挺怕这种又好看又丧的人的,摸不着他的脉门,觉得自己很多余。说实话,这种丧我特看不上,要丧大家一起丧啊,没事儿老折磨自己干嘛?玩自虐啊。

郝泽宇要去的烧烤店,门脸又小又脏,坐不了几个人,我跟郝泽宇面对面坐着,中间就隔着一个小折叠桌,烤串什么的一会就摆满了桌面,我试着吃一口,竟然挺好吃。

郝泽宇蜻蜓点水似的吃了几口,就把大部分食物都推到面前,撑着头看着我吃。

“减肥啊?”我问。

“吃东西多烦啊,有时候我恨不得身上长叶绿素,站在太阳下就饱了。”

我冷笑,上帝果然是公平的,食色性也,让你自己就占个“色”,其他两样就别想了——估计这厮也是个性冷淡。咦,不对啊,以前我挺喜欢郝泽宇的,当了一日助理,怎么对他态度就变了呢?

我一边嚼烤韭菜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分析。其实也可以理解,这种高级丧的美人,以前也遇到过。我在地铁上班,私下写时尚杂志时,分来一个低配版的吴彦祖,在微博上能被人偷拍说是地铁帅哥的那种。他性子冷,对人挑剔,大概是觉得我还算有见识,女生当中也就跟我有话聊,后来竟好到可以单独约看电影的程度。但时间长了,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他对你全是膝跳反射一样的反应,没心,接收不到你对他的好。后来我就不怎么理他了,单位就有风言风语,说我是因为追求未遂恼羞成怒,才跟他不好的。又说这人不喜欢女的,才跟胖福子好。同事还问过这事儿,我说喜欢是真喜欢,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但纯粹是欣赏美的角度。追就算了,身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胖妞儿,这种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整个一无性恋,地球人满足不了他。后来小吴彦祖变秃了吧……

手机快门声打断了我的忆往昔,我一转头,发现店里好几个女孩拿手机拍郝泽宇呢。我天生没气场,如果现在站起来铁着脸说不准拍,现场要是有个不着调的说郝泽宇不红还耍大牌,算不算是一种进阶刺激?

郝泽宇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嚼着羊肉串。

我问,“哎,你怎么又吃了?”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我也觉得饿了,你要不要考虑直播吃东西?我觉得你吃东西特有渲染力,厌食症见你吃,病都得马上好。”

我跟郝泽宇商量打包换个地儿吧,被人偷拍不好。

郝泽宇倒是不在乎,“拍就拍呗,我又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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