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倘若你此时悔婚,外头如何交代,那不是坐实了沈家姑娘的事情,日?后叫她如何见人?”
听?罢,商濯许久不接话。
皇后苦口?婆心又说了许多,她一直在劝解商濯,待她说累了,旁边的人送上茶水。
商濯瞧着她的样子,语气有些讥诮,“母后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
皇后听?出他的意味,并不深究,她忽而想?到另外一事。
便在此时提起,“我欲将迟姑娘引荐给你父皇,你意下如何?”
皇后的话音才落, 商濯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凌厉森寒。
试想过他会舍不得迟滢,大抵会有些反应,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般大。
下一息,皇后手里的话还没有说完, 白玉茶盏在商濯的手里化为齑粉,茶水滴滴答答顺着他修长白净的指尖滑落。
滴滴答答。
弄湿了?青白玉做成的桌案, 顺着边沿滴落在外邦进贡的名贵绒毛地毯上。
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谁都不敢吭声。头越发往下低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跟茶盏一样的下场。
即便是皇后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她共有两子一女, 商濯从小出众, 幼年?时不成事尚且好?掌控些, 可真长了?起来, 能撑得住事情, 渐渐不再受她的控制。
甚至她会从商濯的身上感受到压迫和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他战场上多了?,身上带着肃杀之气。
“母亲是在试探儿?子的底线吗?”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旁的昭潭奉上帕子, 商濯慢条斯理擦拭着。
他的话语平和淡漫, 周身却弥漫着一股狠劲。
皇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
“”
擦干净手指, 商濯将帕子掷到桌上,无比松软的帕子,以蚕丝做的底绵,被他甩出力道, 竟然活活将玉勺给打断了?。
皇后的脸色瞬间?难堪起来,她冷着声音提醒道, “商濯,我?是你的母妃。”
“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与生你养你的母妃反目不成。”
阿滢在角门使?劲憋着气,两只小手死捂着嘴巴。
她没有想到今日?心血来潮偷听一下关于沈家?的事情,居然会牵连到她的身上,皇后真是歹毒,竟然想将她送给皇上。
阿滢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发现?,她咬唇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周边继续偷听。
“是母后先逼儿?子。”商濯轻笑,看着皇后的怒容,他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皇后被他脸上的薄笑给刺到,气得一把扫落了?案桌上的金银玉器。
留在内殿的宫女们浑全都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面对皇后的盛怒,商濯却不为之所动,他的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薄凉更胜。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瞧着皇后,“母后。”
“儿?子的人,您最?好?不要?动。”他说了?那么一句,神色即刻冷了?下来,也不管皇后是个什么脸色,径直带着昭潭离开。
商濯走后,皇后愤然起身,踢翻了?檀花圆木凳。
“”
怕被人发现?,阿滢即刻离开了?角门,回了?侧殿。
涣月见她神色慌张,六神无主,给她倒了?一盏甜茶,“姑娘您喝一盏茶定一定。”
阿滢两只手捧着茶盏,顾不上什么礼仪,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抬袖子擦了?擦嘴角。
“姑娘还要?么?”涣月想着再给她倒一盏。
阿滢摇头,“不用了?。”
涣月只好?放下茶盏,“姑娘这是怎么了??您听到了?什么?二殿下还要?和沈家?姑娘成亲么?”
阿滢脑子很乱,好?半天回过神,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涣月毕竟是商濯的人,若是她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知昭潭,那么商濯一定会猜到她的成算,就不能出其不意离开了?。
“我?、我?没听清。”
涣月半信半疑,“姑娘没有听清,那您为何慌慌张张。”
阿滢想了?点话搪塞,“皇后娘娘和殿下闹得不大愉快,皇后娘娘砸了?殿内的东西,瞧着发了?很大的火气,我?一时被吓住了?。”
“姑娘才刚落水,可不是吓到了?,奴婢失察,不该追着您问。”涣月绕到后面给阿滢拍着后背顺气。
几乎是一整日?,阿滢都没回过神,垂着脸不知道想什么,涣月还真当?她是吓到了?,特?地给她熬了?一盏安神的汤水,好?叫她吃了?定一定。
翌日?,阿滢依旧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涣月生怕她是落水丢了?魂,说是找太医来看一看。
“实在不必了?,我?就吓得有些狠,你也知道我?原先不过是小门户的人家?,哪里见过大场面,那日?殿下和娘娘争吵,一时叫我?吓住了?,多亏你给我?熬的汤水,我?喝了?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了?。”
别惊动什么太医,真要?叫了?人来,必定会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届时她就被送给皇帝
汴安的皇城看似逍遥自在,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殊不知命悬一线,随时都会掉脑袋。
眼下她应当?怎么办?
阿滢是真的觉得一刻都等不了?了?,她很想现?在就离开,马上离开,趁着现?在知道她的人不多。
“姑娘当?真好?些了?么?若真是不好?,奴婢还是给您找太医开一贴药吃了?,怕是能好?得更快些。”
阿滢抿出一抹笑,“我?真的没事,你放心罢。”
“对了?涣月,你到底是汴安的人,我?想问问平日?里丫鬟们都是怎么出宫呀?”她不大会拐弯抹角,有些生涩道。
“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阿滢叹一口?气,“那日?你去寻问二殿下的下落,我?在莲池边听到有负责除莲池的小宫女躲着哭泣,便上前多问了?几句,她说想家?了?。”
“后面再问,怎么都不肯说了?,我?又被吓到,忽而想起来便多愁了?些,想着问问你。”
“原来姑娘是想家?了?呀?”涣月道。
阿滢点头,“的确是有些想了?。”
“奴婢听姑娘原先说过家?里都没有人了?,怎么还”
阿滢牵唇,“家?里还有叔叔嫂嫂,二人待我?极好?。”
若是阿嫂和阿叔知道她如今的境遇,指不定要?心疼了?。
都怪她当?时知人知面不知心,由着商濯楚楚可怜蒙蔽她。
“原来如此?。”涣月宽慰了?她两句,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商濯的头上,便说是迟滢有福气,若是他和沈家?的婚事不成,那她定然是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她们眼里就只有钱财权势。
“涣月,适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奴婢实则也不大清楚,是听原先管事的红芜姐姐说过一嘴,便说是进了?宫要?想再出宫就难了?,皇宫不比各家?,戒备森严,入夜里不许随意走动,更别出宫了?,需得有各宫的手令,再出户册核查身份,准确无误,才能出宫。”
这么麻烦,那她要?怎么办?
阿滢越听心里越难过,她要?怎么办?
“姑娘莫不是在宫廷待腻味了?想要?出去?”
阿滢没有说话,她垂眸沉思。
涣月凑到她的身边给她出主意,“姑娘想要?出去,可以找二殿下服个软,定然就能回蔓华苑了?。”
宫里虽然好?,阿滢在这里的待遇可比不上在蔓华苑好?,重要?的是还能时常见到二殿下,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
阿滢听罢,不曾理会。
商濯出了?椒房殿,吩咐手底下的人,“盯着椒房殿,若是母后动到迟滢的身上,不必客气。”
昭潭领命,“是。”
虽然历来已经知道了?二殿下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并不亲厚,近些年?更是冷淡,没想到,今日?为了?迟姑娘,二殿下竟然驳斥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甚至在她的面前放了?狠话,眼下还叮嘱他仔细盯着。
殿下所说的不必客气,是指对着皇后娘娘直接出手么?
殿下到底是因为迟姑娘,还是因为皇后娘娘执意让他去沈家?姑娘的事情而生气呢?
昭潭不敢多问。
夜里阿滢迟迟不曾入睡,涣月说在殿内燃一些上安神香,让她睡得踏实些。
阿滢不要?,她说一会就能歇息,不叫涣月在殿内燃安神香。
她害怕,怕她睡得太过了?,若是皇后殿里的人径直对她下手,她睡得太过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那该如何办?
商濯夜里又来了?。
阿滢迷迷糊糊当?中听到了?动静,她原本想坐起来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转念一想,静观其变,便没有声张。
她风声鹤唳到了?极点,待来人到床榻的边沿坐下,阿滢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气息。
是商濯么?
很像他身上的味道。
虽说大抵知道了?是谁,阿滢依然放不下心,商濯的危险程度可不必皇后低,甚至强过皇后,他不好?惹。
阿滢一点都不敢动,她以为商濯要?来杀她。
不曾想,男人拉开她的被褥,将她的手腕拉过去,揭开包扎的地方,随后阿滢察觉到手腕一凉,她闻到药味。
商濯是在给她偷偷上药么?
阿滢不敢睁开眼睛,她想看看商濯玩弄什么把戏,谁知道他好?似就真的在给她上药,手腕青紫处温凉得紧,没多久他抹好?了?,又重新给她包扎起来。
随后男人没有走,他没有一丁儿?的动静,但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阿滢就知道他在此?处。
她的脑袋瓜不停运转,商濯是第一次来么?
他瞧着不像是第一次来,因为昨儿?涣月给她上药的时候说了?,她的药上得不勤快,伤疤却好?得比上一次还要?快,敢情是因为商濯夜里偷偷来看她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