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阵阵,惊得坨子村所有的村民们纷纷拿着锄头铲子走出家门。
沈念念这下也顾不得杜盛年,连忙拿了放在院内的梯子,爬上了房顶,朝着村口的方向眺望而去。
“沈姑娘,村口的情况如何?”
沈家宅子修建在村子中心处,站在高处的时候,正好就能够看到村口发生的事情。
沈念念眯着眼睛,只见村口之外正有一伙人骑着快马飞快的朝着村子而来,扬起滚滚的泥尘灰土。
而负责在村口戒备的村民也早就拿起了弓弩,对准了马背上的土匪。
杜盛年一边问着,一边也跟着上了房顶,瞧见这番景象,不由皱眉道:“故意拖延到现在,降低村民的警戒心,然后再来个出其不意,这土匪倒也是有些脑子,在最初的时候便没有一鼓作气的攻下其他的村子。”
土匪们来势汹汹,很快就和冲出来的村民们对上。
远处扬起了滚滚尘土,沈念念颇为担忧的说道,“这……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我过去帮忙,沈姑娘,你还是快点回屋子里去暂时躲躲比较好。”
杜盛年直接跳下房顶,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接转身回到居住的客房内,拿到自己的佩剑,连忙冲了出去。
院子里沈秀娘扶着自己的大儿媳妇苏娘也焦急的走了出来,见着她竟然爬到房顶上去了,连忙着急的叫道,“念念,你快给我下来,爬到房顶上像个什么样子,万一引起那些土匪的注意怎么办?”
沈念念吐了吐舌头,讪讪一笑,连忙又顺着木梯子爬下来,又是遭沈秀娘好生一顿数落。
“娘,咱们村的人打得过吗?我刚才看见外面好多土匪都拿着那种大长刀呢。”虽然被说了一顿,不过沈念念还是有些担忧外面的情况。
毕竟在她从未亲眼见到过坨子村村民们的战斗力,所以还是难免会担心的很。
倒是脸色苍白的苏娘咳嗽了几声,才捂着唇笑道,脸上可是一点担心之色也无,“大姐,您就放宽心在家里等消息吧,以前我还未出阁,呆在家里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坨子村的名声,你一个本村的人,怎么还不了解乡亲们的实力吗?”
当年边境兵荒马乱,村子里的村民们也都是扭成了一股绳去对抗那些想要欺负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土匪敌寇们,其中以坨子村的男人们最为彪悍。
因为坨子村地势特殊,四周被深山环绕,以前种的粮食不是被偷就是被抢,村民们几乎落到一个食不果腹的地步。
但是早些年的时候,坨子村里有一个小娃儿救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大将军,那位大将军虽年岁已高,但也曾是上过战场,带兵打过仗的。
虽然不知为何再不出世,直至死去那位大将军也没有离开坨子村,但是有了这位大将军,周边村子的男人们可都是受过一些训练的,虽比不上那些上过战场的官兵,不过保护自己村子的实力还是有的。
沈念念虽有原主的记忆,不过若非细想,那些记忆平日里是不会主动跑出来的,因此,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因此听到苏娘这番类似调侃的话,也只是干巴巴的笑了笑,“哪有,不过咱们都过了好几年的太平日子了,这不是怕……”
“大姐,您就放下心吧,咱们坨子村地势易守难攻,只要守住村口,那些土匪们是肯定进不来的,只要咱们在拖延一阵子,周围其他村子的人也会立刻赶过来帮忙,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苏娘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见状,沈秀娘连忙就把她扶到屋里去,一边对着沈念念吩咐道,“念念啊,你先去厨房弄些吃的,呆会儿送到里正家去,咱们家也没个男人,怎么着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家躲了个清闲。”
安哥儿还小,齐哥儿虽然出去了,连带着他们家的客人杜公子也跟着出去帮忙了,但是总的来说,这些都不算是她们家里的人。
为了避免人家说闲话,沈秀娘宁愿多出点粮食,堵住那些嘴碎妇人们的嘴。
沈念念虽依旧忧心,不过还是点点头,直接去了厨房。
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就算担忧,也没什么用处,与其这样,还不如对村民们有点信心呢。
杜盛年来到村口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和土匪干了起来。
由于坨子村地处高势,想要进村,首先就得经过一个大缓坡,所以村民们干脆就在那些土匪上坡得时候攻击。
什么弓弩大石,那是什么有杀伤力就用什么,等那些土匪们土匪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
马屁四处逃窜,杜盛年见着这些土匪之后却是皱起了眉毛来。
这些天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这些土匪实际竟是形成了三角之阵朝着坨子村进攻。
因此,虽看上去伤了不少的人,可实际上保存下来的却是完整的三分之二战力。
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杜盛年连忙就去找冯先生,将情况说明。
冯先生见他这番打扮,便知他在军中的地位并不低,顿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连忙叫来了几个村民,嘀咕一声之后,村民们便忽然朝着后方退去。
一场厮杀正式开始,为首的土匪头子眯着眼睛,瞧着这些不好对付的村民顿时暗骂一声,“娘的,谁说这坨子村的人是最好打的,怎么一个个比咱们还像土匪似得!”
土匪头子身旁的大个子摸着被打的地方,苦笑一阵,“老大,俺就说了,这坨子村不好打,你自个儿要听那个臭娘们的。”
两三年前的坨子村,可是打劫那些贵族官员们的好手,以前和周边几个村子拧成一团的时候,可没少打劫那些路过的商队之内的,甚至还和官兵们对着干过呢!
以前在这边境混的,谁不知道哪些村子是不能招惹的?
可这位老大倒好,硬是要来找这硬茬子。
双方很快交手,村民们可是一点也不懂得手下留情为何物,只知道要是被这帮土匪进了村子,那家里的女人孩子们可就要遭殃了。
因此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似得,在加上后来武力不弱的杜盛年,一时间竟是僵持了下来。
不过此时,村里的女人们可也没闲着,一个个开始烧起了水,跟着王三娘一起将那装着滚烫的热水桶搬到村口边的高处位置,瞅着那些土匪就像他们泼沸水。
顿时一声声惨叫便在周围回荡开来。
“臭不要脸的,竟然来咱们村子抢劫,也不看看咱们坨子村以前是干啥的?老娘烫死你个老不死的!”
“哼,姐妹们,咱们使劲儿的泼,让这帮小土匪瞧瞧咱们的厉害!”
……
跟着王三娘一起来的不少村妇都哈哈大笑起来,瞧着那些被烫伤的土匪更是幸灾乐祸。
当然,偶尔也会伤到自己人,不过也就是被骂两句就没事儿了,总的来说,惨的还是那些土匪。
这帮土匪选在今日也的确是他们倒霉,因为他们前脚刚朝着坨子村来,后脚里正也把军营里的人朝着村里带过来了。
等到里正他们听到前面的异动,见着竟然有土匪袭击村子,跟着来的官兵立刻就上前去帮忙去了。
经过一番混乱,虽有村民受了些伤,不过万幸的是,并无人死亡。
领头的将军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被自个儿手下绑起来的土匪,“把这些人都带回镇子上去,看看有没有北寒的奸细。”
“是,凌将军。”
一队官兵将人绑了直接原路返回。
而杜盛年瞧着竟是姓凌的过来了,便收起染了血的佩剑,走过来淡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王爷呢?你来了,王爷的安全怎么办?”
“王爷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你失踪这么久,可是让兄弟们担忧了好一阵子。”凌墨元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杜盛年打量一番才继续道,“看来你倒是恢复的不错。”
杜盛年呵呵笑道,“这还多亏救我的那家人和里正,否则我就算是没有因为重伤而死,也被冻死了。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最近匈奴那边又有了动静,我们正盯着呢,王爷说让你先休养一段时间,这才派我来接你的。”凌墨元依旧是板着一张脸道。
杜盛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紧接着便又听他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没事,那就跟我们走吧。”
杜盛年一愣,随后摆手摇头道,“先不急,我得先去和我的救命恩人告别再说,别失了礼数。”
听此,凌墨元却是嗤笑一声,“你这贵家公子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不过也无妨,正好也让我们兄弟们上门讨杯热水喝。”
两人一边朝着村内走,一边说着。
因此,沈念念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凌墨元倒又是微微一惊,诧异道,“是你?”
“姑娘认识我?”见着沈念念面上的惊讶之色,凌墨元微微挑眉道。
沈念念一愣,知道这位大忙人是不可能记得现在她这么一个乡下村妇,顿时有几分尴尬,干巴巴的笑道,“前一段时间,在镇子上的时候见到过公子一次,念念还要多谢您当时出手相救,否则我定会摔上一跤呢。”
说着,她连忙侧开身子,右手朝着屋内一摊,“二位请进来坐吧,屋外寒凉,可进屋暂时取暖。”
凌墨元盯着她脸上那略微吓人的疤,倒是稍稍记起来前阵子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因此便也未曾客气,只是微微拱手,便与杜盛年一起进入院内。
他们随行而来的其他官兵也跟着进了屋子。
听到动静的沈秀娘出来看见这番场面,连忙去厨房准备了些热水端过来。
而这时,王三娘和里正也到了沈家,正殷勤的和杜盛年还有凌墨元二人说这话。
沈念念被赶去给那些士兵们端水。
来的士兵并不多,也就七八个而已,因此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将人一一请进堂屋,王三娘也是半点没不舍的意思,将那火盆烧得够旺。
“这几日多谢几位的照顾,杜某感激不尽,这是托人带来的一方薄礼,还请几位收下。”
杜盛年是个通透人,哪里不知这里正对他如此殷勤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这人情债是最不好还的一个东西,若是能够用银子解决,对他而言自是再合适不过。
自是里正他们虽瞧着那放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银子心动,可却在乎的并非这个,因此只是笑呵呵道,“杜公子可是客气了,救下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能要您的银子。”
王三娘瞧着那银子,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不过知道当家的还另有打算,便也只能不甘心的收回那热切的目光。
凌墨元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冷淡嘲讽的弧度,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夫妻的打算,因此只是冷淡道,“里正若是有什么要求藕,尽可提出来,若是我们能够帮的,自当尽那绵薄之力。”
里正看这位爷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主儿,略微踌躇一番,才干巴巴的笑道,“实不相瞒,小老儿确实有一件事儿希望公子能够帮忙。”
杜盛年挑挑眉,难怪这人对他如此殷勤呢,原来是有事儿相求。
不过这些天,里正家的确将他照顾的很好,若是小事儿,帮一下忙倒是无碍。
“里正有什么事儿可直说,不必客气。”
“是这样的,前阵子小老儿的大儿子得罪了镇上的一位官老爷,如今正被关在牢里,老朽那儿子完全是被冤枉的,可是求告无门,被那官老爷一直关着不肯放人出来,所以小老儿想请二位公子帮忙,救出我那可怜的儿子。”
说起这件事儿,里正夫妇两人都是一阵的担忧,虽知道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这天寒地冻的,被关在那冰冷的牢房中,万一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李佳恒还不知自己那在镇上做生意的大哥竟然出了事儿,这会儿一听顿时也慌了,“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哥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被关起来?”
他李佳恒是个秀才,哪怕是在县里,那些人也会给他两分薄面。
可现在竟然有人动了他大哥,明显就是不将他看在眼里,而爹娘却一直瞒着此事,看来对方的确不好对付才对。
向他如此年轻便考上了秀才的人,不论是当官的,还是那些商客都不愿意得罪,那么到底是谁抓了他大哥。
提起这件事儿王三娘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抽抽搭搭的好一阵说,才让众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佳恒的大哥李佳奇在镇上是做吃食的小本生意,卖的是李家的祖传秘方,味道那在边境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好,来往的商客也都乐意去他那儿打包一些吃食带走,因此生意倒是红火。
只是那镇上住着一名员外,姓何,看上了这李家的秘方,便栽赃陷害,抓了里正的大儿子,哪怕是里正已经给了秘方,对方也不愿意放人,依旧固执的认为,这李家肯定还有其他的方子,所以便一直关着李佳奇。
原本里正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大儿子的事情着急,却没有想到沈念念竟然会救了杜盛年。
若是普通的士兵被救,可能对这件事儿也是毫无办法,可是那日里正前来,见到了杜盛年的随身腰牌后便立刻认出来,这位可是凌王殿下身前的大红人。
这整个边境都是凌王的地盘,那凌盘,那凌王身边的大红人要是肯帮忙,那这也就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而已,所以这段时间,他们才对杜盛年如此的献殷勤,就是为了待杜盛年伤好离开的那一日,能够施以援手,帮帮忙。
了解了这事情的始末,确定的确是小事一桩之后,杜盛年才点头道,“若这事儿真如你所言,那么杜某帮这个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里正可放心,待会儿我们就去镇上走一趟。”
里正夫妇二人闻言,顿时喜极而泣,一副看大恩人的表情,对杜盛年那可是万分感激。
而杜盛年倒也不觉得这里正夫妇心机过深,毕竟谁都没有那个必要无条件的讨好一个人而已。
解决完里正夫妇之后,杜盛年的目光便又放在了沈氏母女二人的身上,瞧着沈念念发愣的样子,便笑道,“沈姑娘,那夜若非你救了在下,恐怕我已经冻死了,大恩不言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开口便是。”
沈念念紧了紧拳头,心底有些无奈。
她倒是想直接开口要那笔银子,可是就算是要过来了,估计也会被沈秀娘拿走,所以也没什么大用,因此想了想,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在给自己积德,杜公子不必客气,若您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待会儿就送我去一趟镇上,然后又派人把我送回来如何?”
她这个要求可是奇怪,一旁王三娘暗暗骂这是个傻丫头,去镇上干什么?还不如要银子呢!
沈秀娘也是颇为奇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女儿一眼。
若非这丫头还是那副丑样子,她还真以为是不是谁假冒的。
想到这段时间沈念念的改变,沈秀娘虽奇怪,可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这借尸还魂一说之上,只是心里略有不安,隐隐安抚自己,大概是因为离开了那刘家,又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回来,这性情才有所大变的缘故。
“念念,你去镇上干啥?”
沈秀娘暗暗扯了下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嘀咕道。
“娘,咱们家里的吃的东西不多了,白面也没多少了,这些都要上镇子上去买呀?大弟不是说镇上戒严了,我想着我一个姑娘家去也不大安全,还不如让杜公子送我去呢。”沈念念笑了笑,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再说了,您这些日子不是和苏娘绣了些荷包还有鞋底子吗?正好我这一起去镇上给卖了,这眼看着也要过年了,咱们也得准备些东西好过年呀!”
沈秀娘干巴巴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责怪她。
要银子直接找这位杜公子要不就得了,毕竟这人住在她家里呢!
杜盛年哪里看不出来这位沈大娘的想法,笑了笑,“既然沈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么杜某就送你去一趟吧,最近这外面也不太平,沈姑娘的担忧,倒也是对的。”
说着,他又将那一包银子塞到沈秀娘的手里,“不过这救命之恩,杜某无以为报,只能给些银子聊表谢意,还请大娘千万别嫌弃才是。”
感受到手里这银子的分量不轻,少说也有五十两银子后,沈秀娘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瞧您这客气的,杜公子。”
嘴里虽说着客气的话,不过手上却也没含糊的就接了过来。
见状,凌墨元微微皱眉,带着一丝不耐问道,“既然要去镇上,那现在就走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沈念念听到这话,连忙点头,推推沈秀娘的手臂,笑道,“那娘,您先把您做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再给我点银子,到时候我买些东西回来。”
刚刚得到五十两银子的沈秀娘也格外大方,给了她二两的碎银,便匆匆去了自己的房间。
沈念念颇不好意思等的对着这位凌将军道,“凌将军,麻烦您稍等一下,我也去那点东西。”
说着,她便匆匆的去了自己的屋子,将藏在床下的那二十几个荷包都藏在身上,这才拿了个布袋子出去。
沈秀娘将这段时间做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全部放到那布袋子里,这才松气道,“这些就去上次我带你买衣服的那家店买卖去,一个荷包至少也要五文,你可别被那老板忽悠了。”
“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将东西都包好,沈念念拿在手上,这会儿凌墨元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沈念念便连忙跟了出去。
“沈姑娘,你可会骑马?”
凌元墨他们是骑马来的,来的时候倒是准备了马车,只是杜盛年身上伤势未好,若是让沈念念也上马车,这孤男寡女的,影响也不大好。
沈念念一愣,瞧着那高大的马匹,眼里闪过一丝怀恋之色,想也没想的便答道,“我会!”
沈念念干脆利落的上马,倒是让凌墨元与杜盛年二人刮目相看。
即便是边境,会骑马的女子可也不多。
毕竟这马也是个精贵物,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的,因此像沈念念这种出身的女子竟然会骑马,自然会让人觉得奇怪。
所幸这里已经距离村口不远,再加上刚才和土匪们拼了一次,村里的人都躲在自个儿家里兴奋的说笑呢,只有少部分来瞧热闹的人注意到了这些来帮忙的官兵们要走了。
不过由于视角不同,因此也没几个人瞧见沈念念竟然也跟着上了马。
跟在凌墨元他们身后,沈念念那张小脸被寒风刮的生疼,所幸出来之时带了头巾,将脸包住后,情况好了不少。
“沈姑娘这骑术不错,以前专程学过?”
有士兵瞧见她骑马的确骑的有模有样,不由好奇的问了起来。
沈念念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要是让沈秀娘知道,那么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思及至此,沈念念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不自在的笑容,有些牵强的解释道,“我瞧着挺简单的,应该和骑牛差不多,所以……”
“哈哈,姑娘你的胆子可真大的,这骑马怎么和骑牛一样?毕竟这马儿跑起来可比牛快多了。”
那士兵爽朗的笑起来,觉得这乡下姑娘的胆子就是比那城里姑娘的胆子大多了。
听着她的意思,这是把马当成牛骑了?
士兵们一个个都是粗鲁的汉子,自然不会想太多,很容易就被她忽悠了过去。
沈念念见状,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难道这不一样吗?我觉得差不多啊。”
“姑娘,这马和牛的差别可大了去了,不然咱们打仗干嘛骑马不骑牛呢!不过我瞧着你刚才上马的姿势倒是挺利落的。”
沈念念能把这些士兵忽悠过去,却忽悠不了凌墨元。
不论是上马的姿势,还是骑马的动作都很正确,这可不像是一个乡下骑牛的姑娘能够做出来的。
见到这位冷面将军竟然主动和自己搭话,沈念念心里一个咯噔。
她当然不会愚蠢的认为,像凌墨元这种聪明人会被自己忽悠了过去,因此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便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凌墨元眯着眼睛,到底也没有逼迫。
这女子一直都是生活在坨子村的,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奸细,可到底是从何处学会了骑马,这倒是得查查。
最近边境并不太平,凌墨元身处高位,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骑马果真比坐牛车快的多,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完了平日坐牛车要两个时辰的山路。
沈念念拿着包裹,在镇口下了车,因之前的事儿,根本不敢和凌墨元说话,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异样,因此便直接走到马车跟前,和杜盛年说起话来,“杜公子,我要去一趟布庄,还得麻烦您在这儿等等。”
“不碍事,沈姑娘也不必着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不过之前我听你要去采办东西,你一个人能行吗?”杜盛年对刚才的事儿一无所知,虽然奇怪沈念念怎么会骑马,不过倒也没多想。
沈念念一愣,想到自己待会儿还要去买白面什么的,靠着自己一个人,肯定拿不下,顿时就有些为难起来。
见状,杜盛年直接下了马车,淡笑道,“既然沈姑娘一个人不方便,那么杜某就陪着你去吧,正好许久没来镇上,我也正好逛逛。”
“那……就多谢杜公子了。”
沈念念想了想,便也没拒绝,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与她同行的除了杜盛年之外,凌墨元也跟着。
两个看上去英俊非凡的男子竟然跟在一个丑八怪女人的身后,这种场景倒是吸引了镇上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所幸因为最近的事儿来镇上的人并不多,因此倒也没什么闲言碎语,顶多是让人觉得奇怪罢了。
到了布庄门口,沈念念便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两人道,“二位公子也要跟着我一块儿进去吗?”
杜盛年淡淡一笑,“我们就在外等你吧,大男人的进布庄,倒显得很奇怪。”
镇上会进入布庄的几乎都是女人,因为男人根本不会操心这些事儿。
凌墨元虽然没说然没说话,不过很明显是和杜盛年一个意思。
见状,沈念念也只是笑了笑,便道,“那好,还请二位公子在这外面暂时等等我了。”
说着,沈念念便直接进了布庄,布庄的掌柜的在里面的时候,就瞧见这个丑八怪是跟着两个军爷来的,因此虽然嫌弃沈念念的样貌,不过面上到十分热情。
“这位姑娘,可是要买布做衣裳?咱们店里的布料可是这镇上最好的,而且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掌柜的讨好的笑着,“姑娘你来瞧瞧,看上了哪一匹布,尽管说便是。”
沈念念直到这掌柜的会对自己这么热情,肯定是因为外面站在的那二人的缘故,因此只是将包裹放在柜台上,对着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我不是来买布的,只是来卖东西的。”
这布庄除了出售布料之外,还卖一些其他的小东西,例如成衣或是荷包,手帕,鞋子之内的,平日里也对外收东西,不过给的价格自然也不高。
掌柜的一听是来卖东西的,顿时脸上的热情就消散了不少,不过因着外面那两位军爷的面子上,才没有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
“姑娘要卖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吧。”掌柜的拿着算盘,有些不在意的说道。
沈念念倒也不介意掌柜突然变的冷淡的态度,只是将包袱打开。
包裹里的都是沈秀娘这一段时间做出来的荷包还有鞋底子什么的,沈念念下了马后,便把藏在身上,自己做的荷包也给拿了出来。
她做的荷包和沈秀娘做的不同,上面绣着精致的小花,虽然不论是面料还是丝线都差了那么点,可是做工却很完美,根本看不见线头,很是精致。
掌柜的随意拿着几个看了看,倒是觉得这荷包做的不错,虽然忌惮外面那两位军爷,不过到底也是个生意人,他便淡淡笑道,“姑娘,你这种绣了小花的荷包我给你五文一个,而这种没有的,则是四文一个,鞋底子四文一双,这个价你觉得如何?”
“掌柜的,平日里我也有认识的大娘来你的店里卖东西,这个价位多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你还是说个正经的价格吧。”沈念念脸上的笑容不变,直接开口说道,“更何况,你瞧我这荷包上绣的小花,连个线头都看不到,怎么着也得给个稍微高点的价格吧?”
这时,外面的凌墨元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顿时让掌柜的一阵头皮发麻,还以为是这位军爷不满,顿时有些干巴巴的笑了起来,“成吧,那这小花荷包我就给你七文一个,这种就是五文,鞋底子也五文吧?这已经是我能够给你的最高价了,若是姑娘不满意,那么还请姑娘去其他地方卖吧。”
沈念念也知道这掌柜的实际上也只是帮东家做工的,而他们收来的这些小玩意儿除了在店里售卖之外,大部分其实还是要运到其他地方去卖的,所以她也没继续讨价还价,只是点点头,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那掌柜的,你就算算总价吧。”
小花荷包沈念念一共绣了二十一个,一个七文,那么总共就是一百四十七文。
这笔钱沈念念贴身收好了,而其他属于沈秀娘她们的则是单独放好。
做完这些,她才心满意足的拿着布袋子离开。
虽然一百四十七文的确少的可怜,不过只要有了本钱,还愁没有钱赚吗?
之前的时候她就已经考虑好了,靠着绣荷包之内的肯定是赚不够盘缠,但是却能够赚到买笔墨纸砚的钱。
借尸还魂之后,她作画的右手完好无损,也就意味着她能够重新画画。
到那时她只要画几幅画,让识货的人买到,那么肯定能够凑足盘缠。
“沈姑娘已经卖完东西了吗?那现在还要去买什么?”杜盛年见她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肯定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不知为什么,见着她脸上的笑容,他的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
“还要购置一些过年要用到的年货,再去一趟书斋买些笔墨纸砚。”沈念念笑着说道,不过随即想到一件事儿,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有些犹豫的看向杜盛年道,“杜公子,笔墨纸砚是我想给我小弟买的东西,身上的钱可能不够……不知您……”
虽然找人借钱实在是无奈之举,不过想快点凑足盘缠,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开口了。
杜盛年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倒是凌墨元嗤笑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能够看得出来,他对沈念念的不屑。
见状,她也只能苦笑,毕竟之前沈秀娘才接那五十两银子,现在她却又提出来要银子的事情,凌墨元认为她得寸进尺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管凌墨元怎么想的,反正沈安素最后是从杜盛年这里借到了十两银子。
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借上一大笔银子然后去找父亲和哥哥,可是想要足够的盘缠,至少也需要准备上百两银子。
以前杜家还未被皇帝削爵的时候,可能想杜盛年这样的公子哥儿随随便便的拿个百两银子根本不算是事儿,可如今选在边疆,虽说是当了个将军,可估计身上也没多少银子。
否则按照以前大表哥的性格,这救命的恩情哪能是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够抵得了的。
好歹人家以前也是京都的四大公子之一,那出手可是极为阔绰的。
十两银子,也就是刚刚购买笔墨纸砚,再加上一点劣质的朱砂,花青之内的。
拿着买好的东西,凌墨元臭着一张脸,趁着天色未黑的时候将她送了回去。
心知这个家伙板着脸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贪得无厌的缘故,不过因着和他不熟,所以沈念念一点也不想解释。
虽说是借的,可杜盛年并未说让她什么时候还回去。
沈念念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还钱都是虚的,不过等日后和父亲他们相认之后,再和大表哥解释也不迟。
拿着东西回家,沈秀娘并未检查,因为这会儿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苏娘身体又不好,自然得好好的养着。
沈念念先回了自己的屋,把东西都藏好了,这才拿着今天卖掉的钱去找沈秀娘。
几百个铜钱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她连忙就拿去放了起来,不过倒也没忘记把苏娘的那份给她。
没了杜盛年在家呆着,沈家宅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李家的大儿子和署名,这画顶多就是买回去自个儿留着欣赏欣赏,就算想要拿出去与人炫耀炫耀,也无从说起才是。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竟是让这二位竟对这同一副画看上了眼了呢?
“那我出一百五十两。”林老板微微皱眉,不过随即唇边却是扯出一抹笑容来,“虽不知蓝公子为何也看上了这幅图,不过这幅图在下乃是喜欢的很,所以,蓝公子可别怪在下不能成人之美了。”
蓝公子也呵呵笑了两声,看着那幅图,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幽幽的说道,“这画虽对我不重要,我可我想,对我的一个朋友肯定很重要,实不相瞒,这画,便是为了我那位朋友拍下的,林老板不愿意退让,在下自然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话毕,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咬咬牙,“我出四百两银子,这是在下能够拿出来的所有银两,若是林老板能够拿出更高的银两来,那在下便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的全部家当可就这么几百两银子了,没想到却要全部搭在一副画上。
若非这幅《墨鹰图》的画风与意境着实与那人手里的那幅几乎一模一样,他还真不舍得花这么大一笔银子。
不过随即,他又安慰起自己来,这画若是拿回去,这钱肯定是不能让他白白出的,怎么着都得找那人要回来才是。
沈念念在旁边听着他们报出的价格,顿时惊呆了。
没有想到那幅《墨鹰图》竟然能够卖出这么高的价格来,虽然疑惑这二人为何偏偏对这幅画情有独钟,不过想到竟然有几百两银子要入手,沈念念瞅着这位蓝公子与林老板的目光顿时就变得火热起来。
而还在书斋里瞧热闹的刘子越也惊呆了。
那么几幅破画而已,竟然能够卖到几百两银子!
他的看着沈念念那带着火热的目光,眼睛微微眯起,顿时有了个主意来。
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这银子怎么也不该是沈念念这种乡下丑姑娘能够拥有的,要是他能得了这笔钱,至少也能在县里置上一套好房产,也不至于要寄人篱下,整天被那个泼妇姨娘指桑骂槐似得抱怨。
四百两银子。
这在边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老板虽有举人的身份,可当年考中之后,他便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仕途,虽然家中不缺吃食,可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可也着实不易。
看着蓝公子势在必得的模样,林老板叹了口气,苦笑道,“蓝公子,这幅画归你了。”
虽说有些不舍,可也只能当做他与这画没有缘分。
这么一场小小的拍卖会就这么结束,在场的人看够了热闹,拍到画的人也都喜滋滋的离去了。
沈念念拿着四百九十二两的银票,还有些愣神,没想到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有这么多私房钱了!
若放在她还是沈凝霜之时,光嫁妆就值两万两银子,这么一点银票肯定不会让她如此的激动,可是这是她真正意义上赚的第一笔巨款,也是她日后寻找爹爹他们下落的盘缠时那可就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了。
“沈姑娘,请恕在下冒昧的问上一句,不知你可否知晓,这作画之人是谁?”
蓝公子将画卷收好,看着她那张因为高兴而显得扭曲的脸,不由出声问道。
沈念念一愣,若说是自己画的,这蓝公子肯定会以为是自己故意欺骗他,她自是不愿骗人的,只能摇摇头,“实在抱歉,公子,这作画之人,请恕我不能告知。”
蓝公子见状,也难免觉得有些失望,正准备收好东西回去,却无意中看到她脸上那坑坑洼洼的疤痕,顿时皱起了眉头。
沈念念这会儿也准备走人了,她现在可是身怀巨款,刚才有那么多人看到她得了钱,难免会有人生出其他的心思来,所以她打算先去找沈秀娘,然后再找个地方住下。
只是她正准备离开之时,却又被这位蓝公子给拦住了。
沈念念还以为他是想从自己这里搞清楚作画之人的身份,不由叹道,“公子,这作画之人我是真的不知,而这画也并非我的,而是我帮一个朋友代卖,我那朋友再三叮嘱我,不可告知他人,此些画是她所作,还请您别为难我了。”
蓝公子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对于一个下乡丑姑娘,他还做不出来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来,反正他只要把这幅画拿回去,自是有人想要从这位沈姑娘这里知道这作画的人究竟是谁。
“沈姑娘,你误会了,我拦住你,并非为了此事,而是因为你脸上的疤。”
沈念念一怔,随后像是受到屈辱似得捂住自己的脸,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当下便冷硬道,“没想到公子竟也是喜欢戳人伤疤之人,这件事儿与你无关,抱歉,我还有事,就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
丢下这句话,沈念念也不在乎这蓝公子错愕的表情,便垂着眼,面色难看的离去。
蓝公子甚是无语的看着这位沈姑娘愤怒的离开,微微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可真的没有要侮辱她的意思。
她右侧脸颊上露出来的疤痕模样,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中毒的迹象,本欲提醒这位沈姑娘一二,却没有想到被误会了。
摇摇头,蓝公子看着手中的画卷,当下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匆匆的走出书斋。
而书斋之内,一些还未离去的学子书生们,还在谈论刚才那几幅画的事情。
刚才沈念念离开之时所说的话,倒是让他们心里微微舒服了一点。
边境生活寒苦,百姓们的生活并不富裕。
对于有的人来说,这一生可能都没有见过一百两银子长什么模样,更别说那七幅画竟然就让一个乡下丑姑娘得了近五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让人不眼红。
虽说在场之人都是读书人,可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够将金钱视为粪土,所以沈念念得了那么多钱,肯定会让人起一些小心思。
毕竟,在不少的人眼中,那么丑的乡下姑娘,凭什么拥有的钱财竟比他们这些读书人还多?
这种心理,难免会让人产生嫉妒之心,可沈念念临走之时的那番话,却顿时让这种嫉妒的情绪烟消云散。
瞧!
果然没有猜错,这丑姑娘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值钱的七幅画,看来果真是帮着别人代为售卖的。
说不定,那人就是作出这几幅画的人呢!
书斋内一阵阵小声的谈论着,有的还在说刚才拍卖画卷的事情,有的则是与好友一起,说起了书中内容,一时倒又是恢复了平静。
林老板抿着唇,轻叹了口气,想到那蓝公子拿走的画,颇有些遗憾。
那蓝公子,姓蓝名玉文,他自是认识,乃是镇守边境的军营里的一位军师,他曾在凌王身边见过这位蓝公子,所以也很清楚,这蓝玉文买下此画,肯定是为了凌王。
而他,也曾在凌王的书房里,曾见过一副与那《墨鹰图》相差无几的画作,即便是来这边疆,也将那画随身携带,可见凌王对那画的重视。
难怪,这蓝公子不惜以四百两银子与他争夺呢!
微微摇头,林老板转身进了里屋,直接走到书桌旁边,拿起石墨慢慢的磨了起来,闭上眼睛,脑海里逐渐开始回忆那画作的神韵……
蓝玉文得了画,便直接骑马回到军营。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前段时间他们已经发现那些胡人的探子踪迹,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凌王便直接下令,命黑翼营的人直接镇守在边城之外,不给那些胡人半点可乘之机。
“哟,蓝先生回来了,哥几个儿要的东西,您给俺们带回来了没?”
蓝玉文刚刚下马,就有士兵围了上来,一个个兴奋的朝着马上看去。
军营内管制严格,每月休假都是轮休,想要离开军营一次,指不定就得排上好几个月,所以每次能够出去的士兵,都会被委托重任,帮着军营里的弟兄们带些肉干或者其它东西回来。
nbs蓝玉文作为凌王亲自命定的军师,出入营地之时虽不像普通士兵那般诸多限制,可也不能常常出去,不过即便是一月一回,也是够兄弟们羡慕的了。
再加上蓝玉文是个温和的人,虽然满肚子坏水,不过对待自家营地的兄弟们还是不错的,人缘也很好,所以每次出营地之时,都会尽量帮着携带东西。
只是这次却不同。
蓝玉文看着众多弟兄们,脸上浮现一抹歉意,抱拳道,“抱歉,兄弟们,我这次有事儿给忘记了,等下次在帮你们带吧,我还有事要快点见王爷,王爷现在在营帐中码?”
众人顿时有些失望之色,不过心里倒是没啥想法,只是纷纷点头,“王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蓝玉文一愣,待到众人纷纷退去之后,这才连忙往凌王的营帐快步走去。
偌大的营帐,布置的十分简单,睡觉的木板床与平日里办公的地方仅用一扇六面屏风隔开,一张低矮的案几摆放于屏风之前,而在案前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男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穿着一件玄色云蝠纹劲装,腰间系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带,披着一件黑色大麾,即便是安静的坐在案前,一身凌厉之气也显势不可挡之势。
此人便是凌王,易卿澜。
易卿澜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桌案上的画。
画中,一只停驻于枝头上的墨鹰正有展翅翱翔之势,只是,画卷的一角明显有茶渍的痕迹,可惜了一幅好画。
可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稚嫩微红的小脸,带着安抚的笑,却是他黑暗记忆中唯一的救赎。
如今,就连她也不在了吗?
蓝玉文掀开帘帐走进来来之时,看到的便是易卿澜阴沉的脸。
心知好友还未从那件事儿的打击中走出来,不由也深叹了口气。
不过,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自然要更好的活着才是,凌王虽然在外声名赫赫,可终究也不过是一名刚成年不久的少年郎罢了。
“有什么事。”
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若是让其他人听了,定会觉得心惊胆战,可蓝玉文不一样。
只见他朗声笑了两声,一点也没有之前在外面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直接上前一屁股在易卿澜对面坐下,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易卿澜微微皱眉,倒并未介意蓝玉文的以下犯上,只是此时心情不好,不想让人打扰。
“王爷,今个儿我上街的时候,买了一幅画。”蓝玉文知道他心情沉郁,也不敢卖关子,而是将手中的画卷递到他的面前。
易卿澜见状,胸腔之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猛地一拍桌子,阴沉的吼道,“蓝玉文,你也想像他们一样,来逼迫本王吗?!”
蓝玉文心一跳,连忙摇头叹道,“王爷,我与你认识了十年,别人不了解你我,难道你还能不了解我?我知道你还念着她,所以一直随身带着她曾赠与你的画作,而我手中这画,您若是看了,便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沈念念还不知道自己的画已经被人带到了军营里去了,将沈秀娘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后,这才又去戏台子的地方,去找她们去了。
虽然刚才离开书斋前,她说了那么一番话,不过她敢肯定,刘子越眼睁睁的看到她手上有这么多银两,绝对不会就此坐以待毙,为了以防万一,在去找沈秀娘她们的时候,她还特意买了些针线碎布,又找掌柜的要了块巴掌大小的油纸,花了一点点时间绣了个鞋垫子,先把银票用油布包起来放在鞋垫子里,这才找了过去。
“你咋去了这么久?”
沈秀娘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数落起来,这一去就将近一个时辰,她一场戏都看完了!
“娘,刚才有个姑娘让我帮她去书斋卖画,所以花了点时间。”沈念念知道有刘子越在,她去书斋的事情肯定瞒不过去,所幸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开始忽悠沈秀娘起来。
瞧着周围热热闹闹的人群,沈秀娘故作一副努力忍住激动的模样,凑到沈秀娘的耳边,低声道,“那个姑娘给了我十两银子的代卖费呢!”
沈秀娘听到这话,顿时一惊,连忙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这才拉着沈念念的手,走到一个偏僻人少的角落,惊讶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沈念念猛地点点头,一副激动无措的样子,快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破布钱袋子,就往沈秀娘的手里塞。
沈秀娘偷偷的掂量着钱袋子,心里也有些小激动,虽然更多的钱她都见过了,不过现在她一直都在啃老本,养着一大家子也不容易,这次能得十两银子,自然激动的很。
不过她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顿时也不看戏了,连忙去找王三娘说了几句,便约好明日一早回坨子村,这才拉着沈念念去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下等房住下。
若不是沈念念这么好运的得了十两银子,沈秀娘原本还打算着和王三娘一起去睡大通铺呢。
一个大通铺的床位只要十文钱,可一间下等房住一晚上就要六十文,要不是得了十两银子,她怕晚上不安全,这四十文自然还是能省则省的。
“那个姑娘干啥找你帮她卖画呀?念念,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虽然得了十两银子着实让人惊喜,不过等沈秀娘冷静下来之后,又有些不安的问起来。
沈念念做出一副啥都不懂的样子,眨眨眼道,“应该不会吧,那姑娘看上去不像是啥坏人。”
本来她就不是坏人,所以这话也不算是撒谎了。
沈念念心里琢磨着手里的四百八十两银子打算怎么放,毕竟沈秀娘可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忽悠的人。
若非想要去京都,需要拿到官府的路引,她早就拿着钱走人了,根本不会再回来找沈秀娘。
沈秀娘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能够白得十两银子也足够让人惊喜的了,因此她完全没有想到要还给沈念念,而是自个儿揣了起来。
沈念念本也就没有打算能够拿回这十两银子,要不是因为刘子越当时也在那里,她才舍不得拿出这么拿出这么多钱来给沈秀娘呢。
天色渐渐变暗,沈秀娘带着沈念念出去吃了一碗馄饨,花了十五文钱,在宵禁还没开始之间,就缩在房间里不出去了。
下等房住着并不舒坦,还显得很潮湿,就连被子也是带着一股霉味。
所幸沈念念这段时间也没少吃苦,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因此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大半夜的时候,她感觉隐隐有灯光在房间亮着。
眯着眼睛,隐隐感觉到了一个人,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活络的人影。
沈秀娘?
沈念念依旧是装着睡着的样子,看着沈秀娘拿着她的衣服轻轻捏着,发现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又拿着她的鞋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这才吹灭了油灯,继续上床睡觉。
黑暗中,沈念念睁开眼睛,听着身后沈秀娘浅浅的呼吸声,心下一沉。
果然,卖画的借口并未让沈秀娘全然相信,若非她重新做的那个鞋垫子被她特意的处理过,恐怕还真会被这个女人发现。
沈秀娘这般做法,让沈念念心下一寒。
若说以前仅仅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敢肯定,这个乡下妇人并非表面上这疼爱原主。
只是装出来这么一副模样,给别人看的。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为何,沈念念突然想到上次在铜镜中看到这具身体的脸。
那半张几乎与她以前一模一样的脸,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察觉到,这其中恐怕有个巨大的秘密!
翌日一早。
沈秀娘与沈念念早早的就收拾好东西,然后去城门口等着里正他们的牛车。
虽说上次她们也买了牛车,不过因为她们都不会赶车的缘故,所以还是宁愿给些路费,让里正捎带她们娘俩一程。
昨天沈秀娘给她的两个儿子买了不少的东西,崭新的好布扯了不少,看样子是打算回去给他们做衣裳的。
油盐酱醋之内的,也买了些,县里的这些玩意儿可比镇上要便宜不少呢。
“哎哟,昨个儿那个戏真好看呐!那个花旦长得也挺漂亮的,我听说,咱们县老爷要把那花旦送给凌王殿下呢!”王三娘一上车,就忍不住分享起来自己昨天听说的那些八卦起来。
“不是说那是京都的戏班子?咋又跟凌王爷扯上关系了?”沈秀娘十分配合的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王三娘咯咯笑起来,“我昨个儿才知道呢,那戏班子是被逐出京都的,原本是要流放的,不过那班主不知道用了啥法子,才把戏班子保下来,不过想要在咱们边城混,肯定得找个靠山呀,那花旦听说还是个雏儿呢,所以才要给凌王爷送去呀!”
沈念念在一旁默默的听着王三娘八卦,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小王爷,说起来,她们以前也是熟人呢。
一路上,王三娘的嘴巴就没有停过,说着那漂亮花旦的事儿,看上去兴奋极了。
沈秀娘也是应和着,不过到了后来也就没啥兴趣。
虽然年已经过了,不过这天气依旧的寒冷,坐在牛车上,也没个挡风的,几人都是缩成一团,硬是挨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又回到小山村。
这次她们买回来的东西不多,但是平白得了十两银子,沈秀娘也难得奢侈了一回,准备去村里买只老母鸡来杀了,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沈念念有些无语的提着鸡翅膀,她发现现在自己的心也是越来越宽了,以前别说鸡了,她连哥哥给她抓的小鸟都不敢抓,现在抓着鸡,倒是挺熟练的。
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正有人在劈材。
沈念念本以为是齐哥,走近细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刘二!
诧异的看着这个曾经被原主称为爹的男人,她有些不解的朝着齐哥儿看去,“大弟,刘二叔怎么在这儿劈材?病都好了吗?”
齐哥儿脸上带着无奈之色,摇摇头,“还没好呢!爹他说他没钱,就劈柴火,用力气能补偿一点是一点。”
说着,他还指了指旁边高高垒起来的柴火堆,叹道,“瞧,劈了整整一天了呢,劝了也没用。”
虽说这话是对沈念念说的,可她哪里看不出来,齐哥儿实际上是给沈秀娘说的。
只见沈秀娘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沉着个脸,冷冷淡淡的看着刘二,“要是觉得病已经好了,那你就走吧,看在儿子们的份上,那几个药钱也算不了啥,我家的柴火还剩不少,不用你在这儿作!”
丢下这一句话,沈秀娘就毫不犹豫的叫上沈念念拿着东西去厨房,坐了几个时辰的牛车,她们是又冷又饿,就想回来吃个热乎的呢!
只是到了灶房,看着一丝热气儿都没有,沈秀娘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走之前她可是和苏娘留了话,说今天她们就要回来,让她帮着煮一锅粥的,结果竟然连灶都没有烧起来!
沈秀娘脸绷得紧紧的,觉得这阵子,自己把苏娘伺候的真是无法无天了!
就算现在她和刘二已经不是夫妻,可是好歹她还是齐哥儿的娘呢!以前在镇上,她觉得那小两口子也不容易,所以回来的时候从来不会要求苏娘做什么活儿。
可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连自个儿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这个媳妇儿做的可真舒坦!
想到过去那些年自己在刘老太太手下过得那些日子,再瞧瞧现在苏娘过得日子,沈秀娘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沈念念见着冷清的灶房也是无奈的很,连忙上前去忙活着烧火,准备煮饭,瞧着沈秀娘那难看的脸色,也没咋为苏娘说啥好话。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的确把这个大弟妹惯得有些娇气了。
前段时间她可是听到,这位弟妹还想着把自己嫁出去,说到曹家村去呢!
而且,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个苏,这个苏娘说的那个曹家村的人还是个好打媳妇的瘸子鳏夫。
前一个媳妇,可就是被那瘸子自个儿磋磨死的。
瞧瞧那个弟媳妇儿这是安得啥心呢!
沈念念暗暗冷笑。
对于苏娘那点心思,她也是心知肚明。
毕竟就算现在沈秀娘和刘家没啥关系了,可到底还是齐哥儿的亲娘。
要是以后沈秀娘真的招婿,那以后这宅子的主人可就是她沈念念这个大姑子的了,哪里还轮的了她去?
因此,这才想撺掇着让沈秀娘把她给嫁出去呢!
而沈秀娘,也是矛盾的很。
沈念念一直不解的很,为什么每次沈秀娘提到她的亲事,都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毕竟从她这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可没咋感觉到,沈秀娘是真的疼爱原主!
苏娘跟着她们一起过来,瞧着沈秀娘黑如锅底的脸,顿时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来昨个儿离开之前,婆婆吩咐了啥。
顿时扯出一丝笑容,上前挽着沈秀娘胳膊,解释起来,“娘,瞧这都怪我,劝了一早的爹,都忘记给您和大姐做饭了,您稍等等,我这就给您做点儿去,您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呀!”
话音落时,还带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口吻,把所有的原因都推到了固执的公公身上去。
沈念念暗暗撇嘴,心道这大弟媳妇儿也不是个蠢的。
果然,见她这么一解释,沈秀娘的脸色顿时就好看了一点,不过还是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敲打着这位已经养的有些心大的儿媳妇起来,“今儿这事儿就算了,苏娘啊,虽然我只是你的婆婆,可是你也得弄清楚了,现在这个家,可不是以前的老太太当家了,这宅子的主人,可是我呢!”
苏娘浑身一震,顿时小脸一白,忙道,“娘,我当然知道这家里当家做主的是您了,我……”
“娘,苏娘也不是故意的,您给她说这个干啥呀!”后面跟着过来的齐哥儿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满了,连忙过来将脸色苍白的苏娘护在身后,一副心疼的样子,“再说了,上次苏娘小产后,这身子骨还没养好呢,您这么计较做啥!大姐又不是不能干!”
齐哥儿自以为是护着自己的媳妇,殊不知这番话却让苏娘刚才好不容易哄好的沈秀娘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做娘的都不愿意看见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帮着媳妇儿说自己,就连沈秀娘也不例外,瞥了眼垂泪欲泣,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得苏娘,冷冷一笑,“是啊,都这么久了,这身子还没养好,我这个做婆婆的就该伺候着,哪敢让她做饭呐!”
说着,沈秀娘看也没有看齐哥儿夫妇一眼,直接甩手走人,看样子是气的不轻。
亏她还记着给儿子做衣裳呢,没想到竟然还被齐哥儿这么顶撞!
苏娘原本还挺高兴相公能够帮自己说话,可是见沈秀娘气的走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连忙就追了上去。
齐哥儿见状,回头看着正烧火的沈念念,不由埋怨起来,“大姐,你咋就不能帮着苏娘说说话呢!苏娘又不是故意不做你们的饭!”
这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沈念念无语至极,完全没有打算理会齐哥儿的意思,只是抓了把糙米,然后切了些白菜,扔到锅里一起煮着。
调味品只有盐还有酱油醋,她只是撒了少许的粗盐进去,也不敢多放。
因为这种粗盐放多了的话,食物里面就会带上苦味,变得难以入口。
齐哥儿见自己被无视掉了,脸上更是带着不满之色。
大姐和娘咋就不知道体谅一下苏娘呢?她身子那么弱,又不是故意不做饭的。
为了这么芝麻大点的事儿,至于吗?!
瞧着大姐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齐哥儿重重的哼了一声后,这才甩手离开。
沈念念只觉得好笑,抬起头,只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隐隐还有苏娘委屈至极的哭声。
冷冷一笑,像苏娘这种手段还太嫩了些,也就只能糊弄一下像齐哥儿这样的男人,若是像她哥还有父亲那种人,指不定一巴掌就糊上去了呢!
等到煮的菜粥差不多了,沈念念这才拿了两个海碗出来,舀的满满的,给沈秀娘端了过去。
沈秀娘这会儿已经被齐哥儿哄高兴了。
虽然还是对儿媳妇不满,不过看在齐哥儿的面子上,给了个好脸色。
苏娘也知道这位婆婆并非以前那个受气小媳妇了,现在手里有几个钱,还有这么大的宅子,可谓是底气十足,自然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好伺候了。
到底也是怕被赶出去的,苏娘也不敢有半分埋怨,要是惹得沈秀娘发怒,让她跟着齐哥儿他们去住那破屋子,她可受不了那种苦。
“娘,咱们今天先随便吃点,明天再做一些好点的菜吧。”沈念念把菜粥放到沈秀娘的桌前淡淡笑道。
离开刘家之后,她们娘俩的伙食还算不错,每隔两三天就能好好的吃上一顿肉,除了大表哥之前送的谢礼五十两,她又故意拿出了十两银子来,所以比之原主以前的日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最近她身上也长了肉,不再像刚刚醒来哪会儿瘦的只剩皮包骨似得,就连皮肤也慢慢的养了起来。
虽然没有曾经的那般肤若凝脂,可在这偏僻的村庄里也不算差了。
“还是我的念念懂事。”沈秀娘端起粥,乐呵呵的夸奖起来,却是暗暗在敲打苏娘这个儿媳妇。
苏娘抿着唇,看着她们娘俩喝着菜粥,心里极不舒服,瞧着沈念念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嫉妒。
沈念念倒是一脸淡定的喝着热气腾腾的粥,这种天气吃着热乎乎的东西,着实是一种享受。
虽然这边境山村的日子辛苦的很,事事都需要自己去干,也无丫鬟婆子伺候,可比之在那后宅深院内,处处小心,整日算计来算计去,就怕被人逮住了把柄,给自己惹来麻烦要好的多。
碗里的粥甚至是以前侯府的下人们都不乐意吃的玩意儿,可却出自她之手,自是吃的津津有味。
简单的对付了一顿,沈秀娘便借口路上颠簸疲惫,先行回屋睡了。
沈念念洗了碗,这碗,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不过正准备关门,就见苏娘站在自己的门口。
“大姐,咱们姐俩许久都未曾好好说说话了,咱们这会儿聊聊可好?”苏娘脸上带着极为虚假的笑容,故作亲切的说道。
沈念念微微皱眉,她着实不愿再掺合到那些算计中去,之前苏娘小产,丢了孩子,她瞧着可怜,在杂活家务上便也没计较,只要不麻烦的,都顺手给做了。
可什么时候起,这位大弟媳妇儿的心就给她们养大了呢?
沈念念面上不变,只是点点头,侧开身子,让苏娘进屋。
苏娘进了屋便十分不客气的打量着她屋里的摆设,看着冷清的屋子里基本除了普通的桌子柜子之外,便啥都没有,叹道,“大姐,你这屋里到时冷清的很,你性子又这般孤僻,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给个什么样的人?”
沈念念从柜子里拿出针线,淡笑道,“嫁什么人呀,我这样貌,谁又敢娶我呢?”
“大姐,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咱们可不能自个儿看不上自个儿,你这脸上的疤也就是占了半张脸而已,也不咋个吓人,哪有外面那些嘴碎的说的那么丑陋?”苏娘笑呵呵帮着她整理针线,悠悠说道,“咱们这些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和你同龄的那个宋玉儿,不都是两个娃子的娘了么!你就不想要个自个儿的娃儿?以后给自己养老吗?”
沈念念一愣,神色黯然的垂下头。
她还是沈凝霜的时候,已经嫁入侯府两年。
可一直未曾有身孕。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侯府老夫人还有云尚男的娘一直都不喜欢她。
在她嫁入侯府半年,身子还未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就自主张罗着给云尚男纳了好几房妾室。
她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庶长子出生!
苏娘瞧着她发呆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话算是被她听了进去,顿时一喜,继续道,“大姐,你要是信得过我,弟媳我呀,就给你做个媒,你觉得如何?”
沈念念没吭声,对于苏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谓是心知肚明。
“那人也算是我的一个堂兄,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就是以前做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断了腿,没能及时医治,便瘸了,可人家样貌倒是不错,也是能够挣钱养家的,人家也不在乎面貌如何,就是想找个能过日子,一起繁衍后代。”
苏娘笑眯眯的说着,就不怕沈念念不动心。
她可是知道这位大姑子是渴望有个自己家的,以前瞧着村里的小孩,可一个劲儿的羡慕着呢!
“大姐,照我说呀,我那堂兄还真是不错,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你要是乐意,就给我个话,到时候我就让堂兄来上门提亲,你觉得如何?”
苏娘说的口都干了,可就见着沈念念不说话,也有些着急起来。
这事儿要是说成了,她婶子可说好了要给她拿一两银子的媒人钱呢,这丑八怪咋不说话?难道高兴狠了不成?
苏娘想了想,又准备开口,却见沈念念突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瞬间就如同一盆凉水,直接浇到她的头上,竟是冷的彻骨!
看着大姑子的眼神,咋这么渗得慌呢?
苏娘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屁股,再次朝着沈念念看去的时候,发现这位大姑子眼神十分平和,仿佛刚才她感觉到的那股冷意,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苏娘,我的亲事,有娘帮我张罗着呢,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养好身子,给我添个小侄儿吧,娘可是每天都盼着你肚子有消息呢!”
沈念念呵呵笑着,不过眼底并未有一丝笑意。
不管这是不是苏娘自个儿的想法,齐哥儿肯定也是知道的。
若是真的盼着她这个当大姐的能有好日子过,还会给她说一个脾气暴躁,又会打婆娘的瘸子?
这大弟夫妇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可是门清儿呢!
苏娘被她这话噎的顿时就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要是沈秀娘能够同意,她还能来专程游说么?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丑八怪,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娘俩心里嫌弃她那个堂兄呢!
深深叹了口气,苏娘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扯嘴笑起来道,“既然大姐不愿意,那我这个做弟媳的也就不说啥了,我还有事儿要做,就不打扰大姐休息了。”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笑吟吟的就要走。
沈念念也不想和这种心思极多的人聊天,与其有这个闲工夫,她宁愿去哄着安哥玩儿呢!
这不,刚刚想起安哥儿,小家伙就神神秘秘的,手里揣着个小包裹屁颠屁颠的朝着她这里来了。
沈念念站在门口,刚瞧着苏娘进了他们自个儿的屋,就被一声软糯糯的童音给叫住了,“大姐,快进屋,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安哥儿的小脸灰扑扑的,就像个小花猫似得,不过那双黑亮的眼睛倒是神采奕奕,看着就吸引人的很。
安哥儿窜进了她的屋子后,就连忙把自己手里的小兜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爬上椅子,兴奋的朝着她招招手。
沈念念瞧着他异常兴奋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关了门,朝着他走过去,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小花猫,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搞得身上这么脏?要是被娘看见了,看不给你一顿好打!”
自从分出来之后,有沈秀娘宠着,小家伙的身上也长了些肉,头发也变黑了,不像最初她睁眼时看到的那个瘦巴巴,从来就没吃饱过的小孩。
安哥儿嘿嘿一笑,完全不在意自家大姐的威胁,而是一脸显摆的打开桌上的小布兜,“姐,你瞧,我给你带啥回来了!”
沈念念一看!
好家伙,竟是几个野鸭蛋!
这大冷天的,可是难得能够瞧见这种新鲜的鸭蛋,别说野鸭了,就连家养的鸭子,也因为天气寒冷,早就不下蛋了。
“这是我和王狗子还有崔蛤蟆去芦苇丛那边找到的,一窝鸭蛋,有十几个呢!”安哥儿喜滋滋的说着,“着,“是我发现的,所以我分了六个!姐,这些都给你吃,你要长的漂漂亮亮的,去气死那赵桂花,省的她总是在背后说你找不到夫家!”
说起这件事儿来,安哥儿脸上的表情立马又换上了气愤,显然这事儿是他亲耳听到的,把他气的不行。
沈念念倒是不介意这村里人都在说啥。
在她心里,这个地方她呆不了多久,很快就要离开,没有必要和一些嘴碎的村民们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争吵。
如今她虽面貌丑陋,可只要去了那繁华的京都,就能去看看好一点的大夫,若是有机会能够恢复,那自是好的,可若是没办法了,那对她影响也不大。
反正她又没打算再嫁一次人!
等日后找到爹爹他们,也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无奈。
瞧着安哥儿气呼呼的模样,沈念念倒是觉得心暖暖的。
有这么一个护着自己的小弟,就算再心烦的事儿,也会烟消云散了。
这么想着,沈念念不由伸出爪子,捏捏安哥儿这段时间已经长了些肉的小脸,笑吟吟道,“好了,别气了,你拿回来这么多野鸭蛋,大姐给你做点好吃的,给娘还有你哥嫂他们也端一份过去如何?”
安哥儿鼓着小脸,“不要给嫂子!可以给娘还有哥哥!”
沈念念一愣,随机有些奇怪的瞧着他,“怎么不能给你嫂嫂呢?她现在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呀!”
安哥儿轻哼一声,鼓着小脸不说话。
反正他就是不喜欢嫂嫂!
沈念念倒也不强迫他,安哥儿是个敏感的孩子,能够清楚的分辨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既然不喜欢苏娘,那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曾吃过云家那个小霸王的亏,所以沈念念很清楚。
并非年纪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反而有的孩子,能够利用自己的年纪小,做出不少的事儿来让他们这些所谓的大人吃亏。
六个野鸭蛋的主人既然都说了不给苏娘吃了,沈念念自然也不会主动给她。
刚才苏娘说的那些话,的确让她心里不舒坦了,更别说,每次这个弟妹看到自己这张脸时,那眼中的嫌弃,可是一点都没遮拦。
先将野鸭蛋送到厨房,眼看着天色渐暗,寻思着这会儿再去找里正要路引,应该还能来得及。
所以她在厨房烧了水,吩咐安哥儿看着火,不要随意碰东西,这才又回了屋,拿出一小块碎布,包了一两碎银。
如今这年也过了,天气也渐渐回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能够早些去京都打听消息,也好让她自个儿稍稍放心一下。
虽说这乡村生活有些琐事烦心,不过到底日子过的甚是悠哉,除了最初醒来之时稍稍受了点委屈,可这些日子有吃有喝,身上也长了肉,着实过得不错。
可一日不见到爹爹他们,她这心便难安······
“要路引?”里正惊讶的看着沈念念,瞧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或许是家中日子过得好了些,所以看着也与过去那个总是畏畏缩缩的丑丫头不一样了。
即便脸依旧是那一张脸。
可却带着一股别样的气质,反而显得她那张脸,并不如以往那般惹人厌恶。
“念丫头,你打算拿着路引去哪儿?”里正抽着水烟,有些不解的问道。
“里正大叔,我想去外面的瞧瞧,之前我再镇上的时候,人人都说咱们东易朝的京都是如何的繁华,甚至还有黄毛绿眼的西洋人呢。”沈念念做出一副对外面世界极为憧憬的样子,一脸的期待说道,“我就是想着,去京都玩玩,也算是见见世面。”
里正听到她这话,倒是觉得很诧异。
生在这混乱的边境,即便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未曾有人想过,要去京都那种繁华的地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不论边境多么荒凉,战争多么残酷,这里始终是他们的根。
“再说了……”沈念念脸上带上一抹哀愁,用手轻轻碰着自己脸上那被疤痕占据的地方,幽幽的说,“我还想去看看我这张脸,兴许京都那边,会有名医,能够让我脸上这些疤消去呢。”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里正,立刻就信了。
这时间没有女子会不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这些年他也是知晓村民是如何称呼沈念念的,所以也能够理解,这丫头想要去京都寻访名医治脸的心思了。
想到这里,里正笑了笑,“你这丫头,也不想想,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你要是一个人上路,万一遇到了危险,那该怎么办?这事儿,我可不能答应你,这村里谁不知道,你娘将你当成自个儿的命根子似得,我要是给了你路引,日后若是出了事儿,你娘还不得找我算账呀!”
沈念念一愣,没想到里正竟然不答应,立刻就慌了,连忙就像开口。
里正吐出一口烟雾,轻咳两声才笑着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丫头想说啥,不过这事儿我是真的不能答应你,毕竟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娃娃,要是路上出了事儿该怎么办?你要是想去京都找名医治脸,那还是让你娘带你去吧。”
“可是……”沈念念上前一步,想要继续劝说里正。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准!”突然里正家大厅的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只见沈秀娘沉着脸,直接走了进来。
沈念念心里一咯噔,正诧异沈秀娘怎么会直到她在这儿的,就见王三娘笑呵呵的朝着她说道,“要路引这么大的事儿,念念咋不知道和你娘说一声呢?”
沈念念瞧着沈秀娘阴沉的脸色,心下一沉,面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不是想先来找里正大叔问问嘛?要是能成,到时候我肯定也要把娘给叫上,咱们一起去京都瞧瞧呀!”
“不行!你不能去京都!绝对不能!”沈秀娘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听到那令她感觉恐惧的地方,连忙朝着沈念念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把她往门外拉。
王三娘没想到这沈秀娘反应竟然这么大,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劝道,“哎哎哎,秀娘呀,你这是干啥,别这么激动,你把念念抓疼了。”
nbspp沈念念这时也跟着叫了一声,“娘,您弄疼我了!”
只是,这些话,沈秀娘却都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拉扯着她,直接将她朝着外面拖走。
沈念念不知道这沈秀娘到底是怎么了,不过这会儿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反抗,只得耐着性子跟着她回家。
哪知道,一回到家后,沈秀娘就把她关到屋子里,竟是在外面上了锁。
到这时,沈念念才终于觉得不对劲起来,用力的拍打着门,叫嚷道,“娘,您干什么呢?干什么要关着我?放我出去!”
而站在屋外的沈秀娘至始至终都沉着脸,听到她这话,却是冷冷的答道,“不,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娘,我不去京都了,您放我出去好不好!”
沈念念见着她真的不打算开门,这下是真的急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秀娘知道她想去京都的事情,竟然会这么偏激!
居然打算将她关起来!
“这是怎么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这宅子里其他的人,苏娘站在齐哥儿的身边,诧异的看着站在屋外和沈念念对峙的沈秀娘。
“娘,您为啥要把姐姐关起来?”
除了上次在刘家的时候,安哥儿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可怕的母亲。
虽然这一次,母亲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大姐的门口。
可他直觉,这个时候的母亲很可怕。
听着沈念念的叫声与拍门声,沈秀娘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转身看着已经被这动静惊扰到的其他家里人。
伸出手摸摸安哥儿的头,沈秀娘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准去放念念出来,否则,就给我滚出这里!”
她这话对于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刘二脸色更是一白,随即便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这个曾经与他生活了将近十七年的老妻。
苏娘他们也连忙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大姑子到底是哪里惹到了沈秀娘,不过他们现在在这大宅子里住的好好的,可一点也不想搬出去。
倒是安哥儿满是不解的追问,可沈秀娘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他。
等到外面没了声音,只有呜呜的风声时,沈念念才放弃了叫喊。
她阴沉着连,坐到桌边,回想着沈秀娘拉自己回家时的脸色。
为什么,这个乡下妇对她想要去京都的事情如此的反对?
甚至,竟然做出了软禁她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她又拿出了铜镜,皱着眉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完好无损的半张脸。
与曾经的她有那么相似的面容。
看沈秀娘今天的模样,若说这其中没鬼,她可不信!
盯着那被紧锁的门,沈念念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仅仅只是这么一道锁就想要将我关起来,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翌日一早。
刘子越就带着刘家人敲上了沈家宅子的门。
他是昨个儿半夜回来的。
一回来,就把在书斋碰到沈念念的事儿告诉了刘老太太。
他很清楚。
在这个家中,老太太无疑是最有权利的人,即便是他爷爷,只要老太太不触及到他的底线,她爱咋个在家里兴奋作浪,刘老头儿都不会管。
之前他那二婶最怕的就是老太太,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是,被老太太磋磨成那样的二婶,竟然还留着自个儿的心眼,藏了那么多银两!
想到最近自己手中吃紧,与好友去酒楼吃酒的时候,竟是拿不出银两,丢脸的尴尬,他对沈念念那手中近五百两银子更是势在必得。
只要有了那些银两,他也就不用租用那个母老虎的屋子,可以自个儿再县里去置一套宅子,与朋友出去吃酒的时候,也能够大方一回了。
所以他告诉刘老太太,那些话是沈念念偷的他的画,想要靠着老太太去把那笔钱给要回来。
刘老太太一听到那嫁不出去的丑八怪竟然敢偷自己宝贝孙儿的画,竟然还卖了近五百两银子,当场就炸了!
要不是刘子越说天色太晚,这会儿闹出去吵着周围邻里,她恨不得立即就冲到沈家去,要回那笔银子!
那可是她宝贝孙儿的画,那狗,日的丑八怪竟然敢偷她孙儿的画,看她不打烂那丑八怪的皮!
刘子越好说歹说,才让老太太等到天亮,其知道这消息的刘家人也一个个的摩拳擦掌,直接虎势汹汹的就朝着沈家走去。
一路上遇到一大早出来干活的村民,便也添油加醋的说上了一番。
有人得知那沈念念竟然卖画,竟然卖了五百两银子,也是震惊不已,连忙就放下手里的锄头,跟着刘家人一起看戏去了。
因此,到了沈家大门口的时候,刘家人身后至少也有五十来人,浩浩荡荡的,看着好不热闹,连沈家周围的邻居也听到了这动静,纷纷打开门窗,伸出头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
只见刘老太太对自己大儿子使了个眼色,刘老大便立即抬头挺胸,直接走到那大门前,‘砰砰砰’的敲起了门。
沈秀娘正在厨房烧火,听到那如打雷的敲门声,立刻就皱起眉头来,再围裙上擦擦手上的灰,这才去开门。
这门开的突然,刘大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拍在了沈秀娘的身上。
沈秀娘瞧着是刘家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没好气道,“这一大清早的你拍魂儿呀,我家的门要是被你给拍坏了,你要赔不?”
刘大还没咋看见过自己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弟媳妇这么一副暴脾气的模样,顿时缩了缩手,不知如何反驳。
看着大儿子被沈秀娘骂的跟个龟孙子似得,刘老太太立即就不乐意了,一把上前,将大儿子扯回来,冷笑道,“沈秀娘,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啊!好歹我家老大以前也当了你十几年的大哥,这应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吧?”
沈秀娘因为沈念念想去京都的事儿,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出发呢,听到老太太这么理直气壮的的样子,嘲讽的笑了出来,出来,“老太太,你都说了那是以前了,现在咱们可是屁关系没有,他算哪门子大哥呀?一大清早的就来我家找茬,我没给你们泼一盆子烫水,也是我客气了!”
“你这臭婆娘给脸不要脸,还不把我孙子的五百两银子拿出来,否则我定要报官,叫你蹲大狱!”刘老太太可算是被沈秀娘气着了,以前这贱女人在自己跟前是多么低眉顺眼呀,没想到被老二休了后,不仅没有死在外面不说,竟然还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
要是当初这贱女人不自个儿藏钱,现在住这青砖大瓦房的人可就是她了!
“什么五百两银子?老太婆,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要发疯也别在我家跟前,滚滚滚!”沈秀娘这会儿心里烦躁的不行,看到刘老太太那幅刻薄的嘴脸,就要轰人。
刘子越站在老太太身边,做出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只是让人看着却是别扭的很,见这个以前的二婶竟然变得如此粗鄙,眼底不有带上一丝鄙夷,“沈大娘,奶好歹也是你以前的婆婆,你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
“呸,你个小屁崽子,以为自己读了点书就了不起了?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秀才的名头是怎么得来的,还敢在这儿教训我?你算个屁!”
别的人畏惧刘子越这个秀才老爷,沈秀娘可是一点也不怕,双手叉着腰,没一点客气的就喷了回去。
这个刘子越自以为自个儿做的十分隐蔽,当初考试的时候竟然大胆的买了试题,这件事儿别的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
只有刘家那群傻子,才以为这个刘子越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
刘子越听到她这话,脸色顿时一白,眼神中还带着一抹震惊,这个老婆子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儿的?
“臭婆娘,你别在那儿血口喷人,我家越儿天资聪颖,几个月前,画了几幅画,却没想到被你那丑闺女偷去卖了!你要是识趣点,就把银子换回来!”刘子越的娘王氏见沈秀娘竟然骂起了自己的儿子,立刻就把刘子越护在自己身后,骂了回去。
沈秀娘一听,原来是卖画这事儿,想到昨日回来时,念念说起的那件事儿,她就冷笑起来,“笑话!刘子越不过就是酸秀才而已,能画出什么画来,能卖那么多银两?那些画分明就是一位穿着富贵的姑娘托念念去书斋卖掉的,刘子越这个不要脸的,在书斋瞧了念念卖了近五百银两,是见财起意,所以这会儿要胡言乱语了吧!”
刘子越被道破了心思,脸色顿时一沉,咬牙道,“沈大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读书人视金银为粪土,区区五百两,在下从不放在心上,只是沈家大姐自己做贼,偷卖了我的画,这事儿总得给我个交代才行!”
沈秀娘轻蔑的笑了起来,“你视金银为粪土?我呸!刘子越,你那套唬你爹你娘还差不多,想要唬别人,再多修炼几年吧!”
说着,她也不管刘家人难看的脸色,直接摔门,将门栓上,沉着脸,朝着沈念念的屋子走去。
“念念,你醒了没?娘问你件事儿!”
虽明知那刘子越口说无凭,不过这事儿她还得再问清楚才行。
只是任由沈秀娘敲了半刻钟的门,依旧不见屋内有人应声。
沈秀娘心一咯噔,连忙就拿出钥匙,开了锁,冲进屋内。
果然,屋内哪里还有沈念念的影子!
沈念念跑了?
沈秀娘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顿时红了眼睛,气的不知道该说啥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闺女竟然说跑就跑,果然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不被当成一回事儿吗?
想起昨天晚上那丫头说想要去京都的事情,沈秀娘立刻就慌了起来,连忙跑出去,带着一丝恐惧,惊声叫着她的大儿子,“齐哥儿,快去村头看看那牛车走没走!把沈念念那丫头给我抓回来!”
“娘,这是咋回事儿呀?”
齐哥儿一头雾水,可是沈秀娘却没啥心情给他解释,脸上的着急之色中夹杂着几分惶恐,看的让人更加茫然。
总感觉她不像是担忧自己的亲闺女,而是在忌惮什么。
……
再说沈念念,吹了一夜的冷风,这会儿冻的直接是脸色发白。
她这次离开,也算是鲁莽,而是做足了准备,打包了些厚实的衣服,从窗子爬出去后,就去了灶房,蒸了一锅热乎乎的馒头,便揣在身上,带着银票匆匆的离开了这偏远的小山村。
坐牛车虽然不舒坦,可是总比步行要好的多。
沈念念拿着个火把,夜晚的风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凛冽,她只能用厚实的衣服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哆嗦着身子上路。
这一次,她不打算继续留在坨子村。
沈秀娘那激烈的反应,一看就知道有鬼,如今她手上也有些银两,即便没有拿到去往京城的路引,不过到县城先住上一段时间倒是没有问题。
届时。再想想办法。
若实在去不了京都,那么也就只能想办法给军营里的大表哥递信儿了。
到这时候,哪怕身份暴露了也不要紧。
沈念念幽幽地叹了口气,早知会有今日,就不该顾忌这儿顾忌那儿的想太多,直接对大表哥坦白才是。
毕竟幼年时,大表哥对自己也很不错。若非经过被人背叛这一遭。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心思颇重,处处怀疑。
举着火把。沈念念甚至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墨黑的天色逐渐变得浅淡,风声也逐渐减小时,她才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
而也就是这时,她却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马蹄声。
沈念念心一咯噔。立刻就想到这里可是边境,周围土匪敌寇极多。这个时候会骑马走上这一条路的,除了那些匪类之外,还会有谁?
当下她也不敢就这么明晃晃的站在路中央当靶子,趁着还未见到敌寇的身影。她连忙将火把扔到地上,灭了火后,立刻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藏起来。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可谓是心惊胆战。
“得得得……”
马蹄声音逐渐靠近。
沈念念憋着气。看着那远处的黑影渐渐变大,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胡掌柜,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卖给你荷包的女子真的是脸上有疤?”
“大将军,草民哪敢骗您呐,的确是一位丑姑娘把那荷包卖给我的,因为她绣的荷包十分精致,而且面貌又是丑陋不堪,所以草民印象十分深刻。”
“长弦,你说的那位卖画的姑娘也同样面容丑陋,真的会是的会是同一人吗?”
“王爷,是不是同一个人,咱们的到了那村子里便知,这不还有瀚宇帮着我们带路吗?咱们这都赶了大半夜的路,您还是小心身体为重。”
男人们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模模糊糊的,沈念念只听了个大概。
黑灯瞎火,隐隐约约她只能瞧见跑在最前头的那名男子,身材极为高大,骑着快马,竟是带着一股万夫莫当的气势。
好像不是那些土匪敌寇?
她隐约好像听到了‘瀚宇’这个名字,而其中又有一个声音像极了大表哥,那‘瀚宇’正是大表哥杜盛年的字。
只是这会儿她只有一个人,若是听错了,这么贸然的冲出去着实不妥。
沈念念沉着气,眼睁睁的瞧着那十几个骑着快马朝着她来时那条路上扬长而去,知道再也听不到他们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还有马蹄声时,这才又从林子里钻出来,重新用火折子点燃火把,搓搓手,哈了几口气,又继续上路。
天色见亮,终于能看到路的时候,沈念念也冻的直哆嗦,不过好在她已经达到了镇口,瞧着已经有人来往的小镇子,她呼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还不知,这会儿沈秀娘已经发现她跑了,打算先去上次那家老七面瘫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再继续去找前往县城的牛车。
走了整整一夜,她的速度慢极了,现在可谓是又累又饿,放在包袱里的十几个馒头也早就冻的硬邦邦的,完全咬不动。
……
齐哥儿匆匆的跑回家,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铠甲,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边境的守卫军。
为首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身材却是高大的很,一双剑眉微微皱起,长得英俊非凡,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虽未跟着他身后的那些人穿着将士铁甲,可一身气势,怎么着也掩盖不住。
东易朝战功赫赫,让无数胡人敌寇闻风丧胆的凌王殿下,虽然众人只知他如今只有十七岁,可是任谁看到他真实的模样,都不会相信这人只有十七岁。
少年老成,从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封王,被先皇丢到这边境蛮荒,凌王可谓是边境百姓中的神邸。
齐哥儿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带回来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只是凑到沈秀娘耳边压低声音道:“娘,大姐不在牛车上,这些人是我再村口碰到的,好像也是来找大姐的。”
回来的一路上,齐哥儿一直都在琢磨着,他那丑大姐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竟然勾搭到军营里的人了!
瞧着这几人明显地位不低,他就忍不住琢磨起来,是不是能给自己带点啥好处。
沈秀娘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她紧紧握着拳头,目光却是落在跟在易卿澜身后的杜盛年身上。
难道念念的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了吗?
而这时,杜盛年也正好笑着站出来,对着沈秀娘拱手道:“沈大娘,这位是凌王殿下,此次殿下到此,只想问您一件事儿,不知沈姑娘在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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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澜等人,皆是会武之人,齐哥儿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凑在沈秀娘耳边说的话,他们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杜盛年如此之问,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而沈秀娘母子也完全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凌王殿下,待杜盛年说完之后,连忙二人就跪在了地上。
“参见凌王,草民给殿下请安!”
齐哥儿也差点被吓傻了,母子二人磕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直到易卿澜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平身。
沈秀娘与齐哥儿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
杜盛年见此淡淡一笑,安抚道,“沈大娘,你们别怕,王爷会来此地,不过是为了一件事儿罢了,敢问你家沈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沈秀娘还沉浸在面前这个玄衣男子竟然会是威名赫赫的凌王殿下,又是惊又是怕,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而齐哥儿还不知自己老娘已经怕的要死,倒是对能够见到凌王十分的激动。
“草民不敢隐瞒各位大人,昨日我大姐与母亲起了些争执,哪成想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草民和母亲此时也正急着呢!”
齐哥儿看的出来,这位凌王殿下还有这位杜公子对他那个丑大姐还是挺关心的,所以也做出来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见了?”
易卿澜皱起眉头,紧紧的捏着拳头,目光落在沈秀娘的身上。
沈秀娘心一咯噔,连连点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昨天念念和草民闹了点矛盾,草民就把她关到屋子里不让她出来了。哪晓得今个儿一大早,打开门的时候念念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杜盛年也觉得奇怪的很,之前他瞧着那位沈姑娘不像是这么胆大的人呀!
“沈大娘,不知可否让我们去沈姑娘的屋内瞧瞧,没准能找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得。”蓝玉文上前。温和的说道。
王爷的气势太可怕。岂是这些小老百姓们能够招架的住的?瞧着那沈大娘,怕的脸色都白了!
出于无奈,蓝玉文不得不上前说起来。好歹他也是个书生,不像王爷和杜盛年这种武将,没有那么凌厉的气势。
“这……”毕竟是女儿的闺房,要是被外男闯入。这总归是不大好的吧?
沈秀娘正犹豫着,可齐哥儿却是直接应了下来。他可没觉得这有啥不好,反正自家那丑大姐的名声已经在村里坏了个彻底,再说了,像王爷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不知有多少待嫁闺中的女子求都求不来让他去自己闺房转悠一圈呢。
他那丑大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易卿澜等人将齐哥儿这殷勤的模样看在眼里,不过到底也什么都没说。
虽说私闯女子闺房确有不妥,可为了验证心中的那抹猜测。他必定要亲自去瞧瞧。
无奈,沈秀娘只得带着这些大爷们去了沈念念的屋子。
沈念念的屋子冷清的很。东西也少的可怜,不过却被整理的一尘不染,看的出来,屋子的主人也是非常爱干净的主儿。
以易卿澜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做出随意翻看他人屋子的举动,不过杜盛年和蓝玉文等人跟随这位少年成名的王爷也有好几年,当然明白他的心思。
所以只是对着沈秀娘说了声抱歉,就抱歉,就在屋内仔细的查找起来。
一大清早的,先是刘家人上门找茬,紧接着又有贵客上门,坨子村的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脑袋朝着沈家宅子看去,心里痒痒的不行,就是好奇这沈家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刘老太太原本与刘子越也是准备打算等多找点人来,再去沈家算账的,只是突然听说有贵人进了沈家的门,他们悄悄的去沈家门口瞧了瞧。
好家伙,十几匹马就停在沈家大门口呢,还有几个带刀,身着厚重铠甲的侍卫守着,看着就吓人。
所以,刘老太太等人又缩头缩脑的回去了,就连刘子越也不敢再提那什么画是他的事情,反而想着是不是能去里面的贵客面前露露脸,要是能够得个一官半职,自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刘子越又觉得自家奶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这沈家竟然还能搭上军营里的军爷,怎么着当初也不该将二婶休出去。
现在倒好,这二婶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想要拿捏她,瞧着今个儿早上的态度,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当初没有逼着二叔休了二婶,没准现在,那些贵客进的就是他们刘家的门了!
……
“沈姑娘不是不识字儿吗?怎么这屋内竟然还有笔墨纸砚?”
杜盛年瞧着被手下兄弟在床头缝隙里找到的墨砚,竟然还有一些廉价的花青朱砂,顿时就奇怪起来。
易卿澜瞧着这些被搜出来的东西,立刻上前,将那朱砂放在鼻尖清嗅着。
廉价的朱砂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并无上好的朱砂中带着的淡淡香气。
那副蓝玉文拿回来的《墨鹰图》上,虽鲜少用到朱砂,可那寥寥几笔中散出来的难闻味儿与这朱砂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过仅仅只是如此的话,还是无法证明什么。
而沈秀娘瞧着被搜出来的笔墨纸砚却是顿时傻了眼。
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一阵阵寒意。
什么时候,她那大字不识一个的闺女竟然还在屋内藏起了笔墨之内的东西了!
她竟然一直未曾发掘!
“娘,大姐怎么不见了?我还想着让她给我做肉粥呢!”
屋外,突然安哥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易卿澜回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眨巴着眼睛跑进了屋,瞧着屋内这么多人,顿时好奇起来,“你们咋在我大姐的屋里,我姐呐?”
安哥儿刚刚起床不久,根本不知道他大姐已经跑了。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笔墨纸砚上面,轻咦一声,竟是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连忙跑到那桌边,就要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只是,当易卿澜瞧见那张皱巴巴纸上熟悉的字迹之后,却是全身一震,根本不顾人家还是个小娃娃,伸手便将那张纸抢了过来,红着眼睛,激动非常的瞪着安哥儿,“小娃儿,你这纸是谁给你的?这字又是谁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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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突然被一个成年男子如此激动的质问,倒也没显的过于害怕,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
倒是一旁的沈秀娘和齐哥儿差点被这鼎鼎大名的王爷给吓坏了,就怕安哥儿不小心得罪了王爷,那他们这好日子也算是过到了头!
“王爷恕罪,俺家安哥儿还小着,啥都不懂,若是冒犯了您,求您千万别生气!”
“小弟就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娃娃,王爷饶命,饶命啊!”
母子二人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饶,只是这会儿易卿澜可没有功夫理会这二人,死死的盯着安哥儿,自从看到这纸上的字迹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作为他心尖尖上念了好几年的心上人,曾经她嫁做他人妇的时候,易卿澜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处境也是极为险恶,稍有疏忽就会丧命。
更别说,他还是某些受宠贵妃的眼中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恨不得他死相凄惨才好,那个时候,他又怎么敢上门求取一位侯府的嫡女小姐呢?
因此,在得知沈凝霜嫁人之后,他就自己父皇请命,上了战场。
哪怕得不到沈凝霜的人,可只要默默的在一旁守着她也是好的。
只要他在战场上得了军功,慢慢掌握兵权,成为沈凝霜的一大靠山,他相信她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在那深宅大院过一辈子!
可是怎料。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他得到的竟是那人的死讯!
蓝玉文带回去的那幅《墨鹰图》却是让他原本死了的心慢慢复燃。
即便明知那人已死,可是只要能够将那人曾用过的,曾画过的,曾做过的东西一一收回,留个念想,他也愿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他才在听了蓝玉文的那番解释之后。立刻安排好军营里的事情,连忙赶往这偏远的小山村。
却哪料,在出军营之时。竟是碰到一位使用小花荷包的大婶子!
恐怕就是沈念念自己也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名男子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就连刺绣的手法还有习惯也能够一眼看透。
因此,易卿澜当场拦下了那位使用荷包的大娘。打听到了县里布庄的掌柜,又得知是一位丑姑娘卖给他之时。对于那位卖画又卖荷包的丑姑娘,他并非不疑惑。
甚至还在怀疑,是否人故意放出与沈凝霜有关之物,只为引他上钩!
可即便明知是一个陷阱。他也毫不犹豫的连夜赶来了。
然而就在这里,他竟然又看到了如此熟悉的字迹!
杜盛年站在一旁,瞧着安哥儿拿出来的皱巴巴的宣纸。
这宣纸十分粗劣。可是上面的字迹却是有女子的娟秀工整,如行云流水。却又带着一点男子的苍劲有力。
这世上,只有他那位病逝的表妹才能够写出如此字如此字,就连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认出来。
原因无他,因为这一手的好字却是他姨父亲自所授,又因为表妹是女子,所以她的字迹不仅有女子的秀气端庄,又有一丝男子的豪迈之气。
可现在,如此一张低等的宣纸之上,竟然有表妹写下的一首词:
烟柳疏疏人悄悄,画楼风外吹笙。倚阑闻唤小红声。熏香临欲睡,玉漏已三更。
坐待不来来又去,一方明月中庭。粉墙东畔小桥横。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
一首《临江仙佳人》曾是表妹最喜欢的词,他曾亲眼见过,表妹默写这首词,当然也记得格外清楚。
可是为什么,表妹写的词,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偏院的小镇?
杜盛年不禁有些仿徨,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面上带着丑陋疤痕的沈姑娘。
如今细细想来,那位沈姑娘虽面貌丑陋,可是无形的气质,却是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女子!
见安哥儿不出声,易卿澜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小孩,这纸是谁给你的?这纸上的字,又是谁给你的写的?”
到底是谁,竟然能够写出霜儿的字迹,又到底是谁,胆敢用霜儿,引他来此地?
易卿澜当然不会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念着的人竟然会在另外一名乡下女子身上借尸还魂。
只是怀疑是敌人的奸计!
安哥儿这才回过神来,眼里带着几分惧意,说话的时候也带上了哭腔,“是姐姐写给我的,呜呜。”
安哥儿突然哇哇大哭,易卿澜的语气着实吓坏了他,让小孩也感到了危险。
“你姐姐,可是沈姑娘,沈念念?”
杜盛年迫不及待的问道。
上次他在沈家养伤之时并未瞧见安哥儿还有齐哥儿等人,因此待安哥儿说出来是他姐姐之后,他几乎立刻就叫出了沈念念的名字!
而易卿澜也是眯起了眼睛,喃喃道:“沈念念”
“王爷,俺家闺女可不懂写字啊,她连书都没有读过,字儿都不会念,又怎么可能写字呢?!”
沈秀娘见着这位王爷面色不好,立刻哭丧着脸叫嚷了起来。
倒是安哥儿突然反驳道:“娘,这字明明就是姐姐写给我的!姐姐还教我认字来着呢!”
沈念念到底会不会写字,没有人比沈秀娘更清楚,她更是不会相信安哥儿的这一番话,连忙骂道:“安哥儿,你大姐根本不会写字,你干什么要吧你姐姐牵连出来?你姐姐就是个乡下丫头,读书写字那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才会的,这可是凌王殿下,你可不能说瞎话糊弄王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安哥儿见娘亲竟然不相信自己,立刻哭了起来,“就是姐姐给我写的嘛,娘,安安没有说谎,安安也不会说谎话的,呜呜”
安哥儿委屈的哭了起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倒是蓝玉文听到这话,却是突然眯起了眼睛,朝着安哥儿问道:“小哥,你可知你那位大姐,是从什么时候,教你认字的?”
沈念念还不知已经有人找到她家里去了,在老七面摊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她就觉得自个儿幸福的不行了。
说起来如今这种日子,可是比以前她在侯府自由多了,当年她还是侯府嫡女小姐,云家的次子夫人时,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什么人都不带,就跑到这街上逛来了。
吃饱喝足的沈念念摸摸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突然觉得长得丑也有长得丑的好处,自少她一个人在街上走动,不会被一些登徒浪子给盯上。
天色逐渐明亮,在春季还未来的时候,难得能够看到一轮红日从东方逐渐升起的时候。
沈念念琢磨着,坨子村肯定是回不去了,她一旦消失不见,她那个便宜娘亲肯定会四处找她,而她的闺房自然也不会放过,届时,她藏在屋里的那些东西,可就瞒不住了。
最初,沈念念并没有想过要丢下那个便宜娘亲直接离去,甚至还因为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对沈秀娘也暗含一丝愧疚,打算代替原主侍奉这位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
可这么几个月以来的相处,却让她从这位便宜娘亲身上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即便她娘亲在她幼时早逝,后来继室进门,侯府后宅之中的斗争,并未让她感受过母亲的爱意,但是,从以往结识的一些贵家小姐与她们的亲娘相处之间,她也能够感到,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女的在乎。
即便是那位一直觉得她十分碍眼的继母,也万分疼爱她自己的儿女。
可到了沈秀娘这里便奇怪的很。
无论那便宜娘亲面上做的再好,她始终都感受不到一丝的亲近之意。更别说,这位所谓对她极为在乎的‘娘亲’竟然能够眼睁睁的瞧着原主病逝。
而昨夜,她打算去京都之事被发现后,这位便宜娘亲可是尤为不正常。
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蠢的,并未察觉到沈秀娘对她所谓的在乎与宠爱事实上带着监视与禁锢之意。
那么她这个后来者,作为旁观者清,可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沈念念不是个蠢的。虽然她的确被云家的那一伙子人给害死了。可若她真的没有几分手段,又怎么可能平安长大,直到出阁嫁人呢?
要知道。父亲虽然的确疼爱她,可是对待儿女的事情上,他一项都很公平,即便是有那么几分偏爱自己。可也不会做的过头。
因此,那位继母还有她那几位曾想尽办法打压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们。可是没少出些阴毒的心思,想要他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呢!
沈秀娘那一点的伪装能够骗过这偏院的小山村的人,却是瞒不过她这个重生在原主身上的厉鬼!
而昨夜,她才真正的确定了。那个沈秀娘对于原主的心思,绝非那么简单,这具身体与她那么相似的容貌。说不定还和京都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若是在不早点摆脱那个便宜娘亲。那么日后恐怕还会面临数之不尽的麻烦。
如今她心系在寻找娘家人的身上,然后便是重新入京,可没有什么心思,再去与另外一伙不相干的人耽误功夫。
她的身上总共有四百多两银子,除了大额的银票,只带了几两带了几两碎银还有零散的铜钱在身上。
而这些银钱,应该足够她在县城里暂时安稳的住下很长一段时间。
想起大表哥杜盛年,沈念念抿着唇。
没有路引,她就去不了京城,想要知道父亲他们的下落,便也只有去军营,找找她那位大表哥了。
沈念念想到杜盛年,突然脑海内灵光一闪。
大表哥乃是伯府出生,更是嫡长子。
如今他既然在军营至之中,以大舅舅还有外祖母他们的脾性,应该不会放大表哥太远,没准,她外家的人,也在这边境呢!
只是,这边境的范围也足有好几座城,想要找到这么大一家子可不太容易。
沈念念顿时有些泄气,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连忙就去了镇口,搭上了镇口前往县城的牛车。
牛车上还有几个同样要去县城里的大婶大娘,因此,她自个儿去县城,倒也不惧。
给了十二个铜钱的车费,沈念念便在其他人嫌恶的眼神下爬上牛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哎呀,丫头,咋就你一个人去县城呢?你家人也放心呀!”
有一位好奇的大娘瞧着她年纪不小,可还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式,便吆喝起来,引得其他人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沈念念并不想与这些陌生人交往,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笑道,“大娘,我这是去县城里探亲呢,我娘在后头,要我去城里等她们呢。”
大娘当然不知道她这是在说假话忽悠她们,听到这话便一脸不赞同道,“咋能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单独上路,若是碰到了拐子咋办呀!”
“这位大婶子,你瞧着她这模样,就算是拐子也瞧不上哩!”有一位模样看上去就尖酸刻薄,穿着粗布麻衣的大婶捂着嘴咯咯的笑了出来,声音就像是公鸭嗓似得,轻蔑的语气让人皱眉。
沈念念倒是不介意这陌生大婶说话难听,只是笑了笑没吭声,并未放在心上。
哪知这位大婶竟像是说上了影儿似得,叽里呱啦的又说了起来,“还好我闺女可没像你这样的,否则连说亲都不好说了!我瞧你及笄很久了吧?到现在也没嫁出去,你娘肯定早就念叨上了吧!”
大婶咯咯笑着,话音一转,拉过她身边一名肤色暗黄,头发枯燥,透着一股卑微弱劲儿的女子,得意的笑了起来,“哪像我家这丫头,就是个富贵的命!这不,马上就要嫁到县里的宋捕头家里去了,以后可是享福咯!”
在牛车上的人一听,哟,这黄毛丫头竟然还嫁了个捕快,顿时看着她们娘俩的眼神就热乎起来。
“原来你闺女的夫家是个捕头呀,那可是当官的人家呢!以后你们家可就有福气咯!”
“这闺女看着就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难怪会嫁给官老爷呢,婶子我看着就喜欢极了。”
恭维的人也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好话都说了出来。
大婶儿瞧着众人恭维自个儿的模样,顿时就得意的扬扬下巴,“那是,这可是我最宝贝儿的闺女呢,幸幸苦苦养大的,当然有福气了!哪像有些丑八怪,嫁都嫁不出呢!”
“嘁,谁不知道那宋捕头这次是抬妾呢,还嫁进去,还真以为没人不知道这事儿呢!将自个儿的闺女卖做他人妾,真不要脸!”
坐在沈念念旁边的一个胖乎乎的婶子撇撇嘴,不屑扫了一眼那个正在吹嘘那位捕头女婿的大娘,凉凉冷笑。
这话一出,顿时小小的牛车上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就连那位吹嘘的大娘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知道她把女儿卖做妾的事儿,这脸被打的啪啪作响,顿时就涨红了一张脸。
倒是她口中的那个好闺女眼睛顿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抹了把眼泪,悄悄的哭了起来,却被她娘狠掐了一把。
“哭什么哭!能够成为宋捕头的人可是你的福气!哭哭啼啼的像个啥样子!”
大娘开始训女儿,哪还有刚才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被人笑话了,又恶狠狠的瞪了沈念念旁边的那位大婶子一眼,就连沈念念也被她给恨进去了。
沈念念只觉得自己何其无辜,暗暗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理会那位大娘,这件事儿也就只当做一个小插曲,盼着早些能够到县里。
坐牛车到县里也有一个时辰,虽然过了寒冬,天气逐渐回暖,可是这边境严寒,上午的风吹的依旧冷的彻骨。
沈念念整个人都缩在牛车上,身体冷的发抖,不过车上的其他人也不例外,都是一个模样。
终于,等到看到县城的城门时,她们才像是活过来似得,兴奋的下了车。就连沈念念也忍不住跟着这些大娘婶子们,学着在原地蹦蹦跳跳一下,散去一路的寒气。
刚才那位大娘沉着脸扯着呜呜哭泣的小丫头直接走了,临了又是瞪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嫌弃与鄙夷看的她一阵无语。
走进县城,沈念念很快便找伢子租到了一间房子,她特意挑了个热闹的居住区。毕竟她如今只身一人。须得处处小心为上,即便面貌丑陋,可万一也有不长眼的人盯上了。那她可是连哭的地方都没出去了。
甚至为了这一点,她租房时还特意去官府的铁器店里,买下来一把菜刀,打做防身之用。
紧接着。又买了几床现成的被褥子,凑合着铺在床上。关好门窗,这才呼出一口气,直接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赶了一夜的路。又忙到这日上三竿,她的身体早就坚持不住了,处理好这一切后。这才终于能好好的睡个觉……
与此同时,蓝玉文等人也终于从安哥儿的嘴里得知了那位沈姑娘教他识字的过程。
沈秀娘站在一旁听着自己小儿子说的那些话。险些摔倒在地。
多亏齐哥儿及时扶着她,才没有当着凌王殿下的面出糗。
只是,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安哥儿就是个小娃娃,完全没有必要说谎话,那也就是说明,他那位丑大姐是真的认字!
可这怎么可能?!
齐哥儿今年也有十六,从小可谓是与沈念念一起长大的。
在他的记忆力,大姐一直都沉默寡言,别说写诗作画了,就连笔都拿不稳,又怎么可能突然会认字!
弟弟口中的那位中的那位大姐真的是他熟识的大姐沈念念吗?
沈秀娘也是白着一张脸,瞧着桌上被搜出来的朱砂花青之内的颜料。
甚至,后来还有人找到了一张作废的宣纸,上面正是沈念念一时不小心毁掉的半成品。
想起昨个儿念念背着自己,突然去了里正家,要前往京城的路引,今个儿刘子越带着刘家的人又来找她要那什么五百两的银子。
沈秀娘并非是一个蠢货。
在看到那张半成品的画作之时,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昨天,念念给她十两银子的那个借口肯定是个谎言!
真正的沈念念是不认识字的,这个沈秀娘比谁都清楚。
可如此一来,那她的女儿又是什么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的呢!
想到如今真正的沈念念不知去向,沈秀娘心中升起几分恐慌,瞧着杜盛年脸上那疑惑与不解,一股不安的感觉逐渐扩散。
最终,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您怎么了!”
齐哥儿一惊,连忙将沈秀娘扶起来,脸色焦急道。
易卿澜听着小孩的解释,微微眯起眼睛。
他自然也是不信一个山野村妇怎么可能会突然之前就能够识字作画,看那沈秀娘与齐哥儿母子脸上的神情,也知那个沈念念的确不可能会有识字的机会。
那么,这件事儿里面能够发现的问题可就严重了。
到底是谁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够模仿出凝儿的字迹与画作,甚至就连绣出来的小花的习惯也是模仿的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了!
若是是针对他而来,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派到他身边来,却要在这么偏远的小山村中,如此处心积虑的替换掉一个山野村姑呢?
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在死之后也会被人利用,易卿澜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寒意,没有理会昏过去的沈秀娘,直接甩袖离去。
“那名女子应当走不远,既然她没有拿到去往京城的路引,那么也就说她还在边城之内。”易卿澜大步走到沈宅外,翻身直接上马,对身后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即便是挖掘三尺,也要在边城给我找到那个丑姑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丢下这句话之后,易卿澜便骑着马,扬尘而去。
蓝玉文与杜盛年随后也走出沈家宅子。
“王爷这下可是真的动怒了。”
蓝玉文眯着眼睛,瞧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黑点,幽幽的说道。
杜盛年却是皱着眉,回想起前段时间受伤之时那位沈姑娘,“可是……那位沈姑娘看上去并无不妥之处,甚至……”
他微微停顿,如今想来倒是却有点奇怪之处,那位沈姑娘似乎对他那位病逝的表妹十分有兴趣,隐隐约约还有些关心姨夫与表兄的情况。
只是这话,杜盛年并未说出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倒是蓝玉文,微微勾唇,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
一觉睡醒,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凌晨。
天色微亮,隐隐只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
沈念念醒后,点了油灯,这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拿了出来,开始筹划日后的去路。
坨子村已是回不去了,她离开之前,就已经想过此次离去的后果。
沈秀娘不是一般的乡下村妇,看到她屋里的那些东西,肯定会怀疑她是否是真的沈念念,如此一来,她这次偷跑,也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路。
这屋子她只租了三个月,花了一两银子,再加上零散花费的那些,一共也不超过三两,所以如今她手里还有四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的银票八张,碎银还剩二两,铜钱还有八百六十个。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是想办法和军营里面的人打探大表哥的消息,然后直接套出自己父亲他们的下落,其二么,那就是用她手上这仅有的几百两银子,去官府打点一下,取得一张路引。
如今边境虽然在凌王的管制下暂时取得一时太平,可事实上,自从新皇登基,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东易朝便是怨声载道。
在沈念念看来,如今的皇帝虽然算不上是是一位暴君,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昏君!
听不得忠臣逆耳,是朝廷奸臣当政。
这个昏庸的皇帝,甚至还耳根子软,只要那些嫔妃稍稍吹吹枕头风,也就意味着她们身后势力的敌对家族败落。
当年她的娘家,好歹也有侯爵之位,不也是在那个柳妃的嘴皮子下,被削爵不说。甚至还害得父亲他们被外放,终生不得入京?!
沈念念看的很清楚,如今的东易朝早就是内忧外患,偏偏宫中的那位皇帝,却还以为他坐拥着盛世江山,百姓安居乐业,殊不知。自他上位之后。挥金如土,为博美人一笑,竟是大手笔的修建金凤阁。这金风阁的砖瓦是价值昂贵的琉璃,地面这是铺着一层闪耀的黄金砖,支撑着宫殿的横梁是价值连城的紫檀木。
仅仅只是修建这么一座占地四亩的宫殿,竟是花费了百万黄金。掏空了国库不说,甚至还提升百姓赋税。弄的是怨声载道。
可偏偏那位皇帝还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番作为,不知让多少忠国之臣寒心不已,百姓痛苦不堪!
因此。东易朝可谓四处不太平,若是百姓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必须拿到当地官府所签发的通关文牒。还有路引。
若是没有路引这东西,一旦被发现。那么不论曾是不是良贵之籍,都当以流民论处,被抓入大牢之中,等待处置!
沈念念皱着眉,若是拿着这些银两打点一下,路引应当是不成问题,可是,这一路上的盘缠可就不够了。
相当杜盛年,她轻叹了口气,与大表哥两年未见,他们之间早已生疏,自己借尸还魂之事是万万不能与他提起的,若是想要从他口中取得消息,那必然要将他灌醉才可。
此时,沈念念还不知边城内已有人四处查探她的下落,思来想去,想去,她觉得还是要把大表哥灌醉套话才算靠谱。
杜盛年这人也曾是风雅公子,吟诗作画,喜好美酒,可酒量又小的可怜,醉倒之后,可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沈念念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隐隐有些懊悔。
怎么之前不曾想到这个办法,这会儿才记起来,否则如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了!
将银票收好,瞧着外面的天色,她摸摸已经开始咕噜噜叫起来的肚子。
睡了一整日,早已是饥肠辘辘,可这会儿天色尚早,还未有早食的摊位,便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肚子了。
等待天色亮起这段时间,沈念念又缩回床上浅眠一会儿,等到窗外响起鸟鸣之音,天边即白,这才连忙起身,收拾下自己,戴上了面罩与几两银子,这才走出家门。
租的这间小院内还有其他的租户,都是一些孤寡的女子妇人。
会租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不敢一个人单独租下一个小院,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可就真的连哭的地儿都没出去了。
走出屋子,便瞧见正房那屋子的女主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篮子,面色愁苦的锁门。
会租在这里的女子妇人大多也都是在县城里做些小生意的,否则赚来的钱,根本不足以让她们支付房租。
沈念念没有与那人打招呼,锁好门便直接走了出去。
前两天与沈秀娘在县城里逛过,所以她很清楚哪里是可以吃到早食的地方。
出了院子,沈念念便瞧见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做生意的人大多都起的很早,边境又是各国商人比来的地方,所以这里极为繁荣,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房租都能比的上京都的边角区,可不少京都卖的昂贵至极的小玩意儿,却在这里卖的非常便宜。
沈念念根据记忆找到了一家馄饨摊,直接要了一碗馄饨,就坐了下来。
这家馄饨摊的生意瞧着很是不错,沈念念刚刚坐下不久,就又有来吃早食的人陆陆续续的坐下,而在她之前,这里明显已经卖出去不少碗馄饨。
四处观望着边城的繁荣,沈念念也有心想要在这里做做生意。
只是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够拿得出手的便只有女红与画作。
靠着画画为生显然不太合适,她是私自跑出来的,若是遇到了坨子村的村民,那麻烦可就大了。
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老板已经把一大海碗的馄饨端了过来,殷勤的笑道,“这位客官,一碗混沌十五文钱,上桌结账,麻烦您先结账。”
沈念念点头,摸出十五个铜钱递给老板,正准备掀开面罩,就听到同桌的二位大娘说起话来。
“昨个儿军营里的官老爷们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啥,会不会要打仗了呀?”穿着蓝灰棉衣的大娘忧心忡忡的叹气。
————————
“啥打仗呢,俺听俺侄儿说了,凌王下了令,好像是在找人呐!”身材消瘦,鼻梁坍塌的大婶嘴巴极为利索的说起来。
“找人?找啥人呀?俺昨天瞅着那些当兵的好像全出动了似得,以前就是在城里抓奸细,也就这个架势了吧?哎!不会是真的要抓奸细吧?”
“啥奸细,俺给你说,俺侄儿说了,他们在找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女人,年纪大概十八左右,还没有出阁的,要是找到了,凌王可是要赏五十两银子呢!”
“五十两?!”身着蓝灰棉衣的大娘惊的眼珠子都差点给瞪出来了。
俺滴那个乖乖,五十两银子耶!俺家当家的要干多少年的活,才能攒出这么多钱呐!
身材消瘦的大婶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俺侄儿都说了,让俺们也给注意一下,要是找到了,就先别惊动那丑姑娘,待会儿吃了早食,你回去也给你们家那几个说说,让她们长点心,注意着,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哩!
一碗热气腾腾,闻着就十分美味的馄饨摆在面前,可沈念念却没有一点心思吃下去了。
桌对面的两个大婶子说的话声音不小,周围正在吃食的人,听到这话也顿时竖起了耳朵,一个个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小声谈论着。
她抿着唇,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摘下面罩,而是直接站起来,转身就匆匆离去了。
还在谈论这件事儿的蓝灰棉衣大娘瞅着这姑娘匆匆离去,十五文一碗的馄饨竟然尝都没有尝一口,真是败家的!
于是,在同桌其他人的诧异的目光之下。连忙将沈念念那碗馄饨给拉了过来,自个儿吃起来。
身材消瘦的大婶也注意到这一碗白得的馄饨,连忙也跟着抢起来,“哎!这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哈!我也要半碗。”
……
沈念念匆匆离去,心里乱成了一团。
刚才那两位大娘说的那些话清晰的在她耳边嗡嗡环绕着,想到那位凌王要找的丑姑娘。该不会是她吧?
可是……
她记得自己从未与那位凌王有过任何的接触。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派人找自己呢?
还是说,这真的出了一个面貌丑陋的奸细姑娘,才有如此大的动作?
想到自己的脸。她微微皱眉,要是真的寻找奸细,那她这脸上的疤可就是个大麻烦了,她毕竟是私自出逃的姑娘。要是被沈秀娘抓了回去,也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所以……
不管是不是凌王在找她,她也绝对不能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外面晃悠!
所幸,租房的时候她也是带了面罩,所以租房的大娘并不知道她脸上还有这么大的一块丑疤。否则那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抵挡的了的!
想了想,沈念念直接前往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买了不少浓厚脂粉。
这些脂粉做的十分粗糙与低劣,价格自然也便宜的很。可却是遮住脸上这种丑疤的最好的东西。
花了半贯铜钱,途中还与一队穿着军营服饰的士兵擦肩而过。
瞧着那些士兵一个个目光灼灼的挨家挨户搜索,她心脏微微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还是保持镇定的立刻回到刚租不久的屋子。
一进了屋,沈念念就将手中的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找出一面铜镜,开始往脸上抹粉擦脂。
油腻的脂膏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浓香,不过她还是直接往脸上抹起来,小心翼翼的处理脸上的疤痕。
半个时辰后。
一把将手中低劣的脂粉扔到桌上,她绷着脸,看着铜镜里面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即便是浓妆艳抹,也无法遮住那疤痕,只稍一眼便能看出脸上被故意遮掩的痕迹,反倒是会让人怀疑掩耳盗铃。
轻叹一声,除了私自离开坨子村外,沈念念自认并无做出什么其他伤天害理之事,再说了……沈秀娘就算是要找她,应该也没有惊动凌王的本事吧?
这么一想,沈念念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魔怔了,什么时候,我竟也如惊弓之鸟,如此的胆小起来……”
看着桌上乱七八张的低劣脂膏脂粉,有些心疼那花去的半贯铜钱,想来想去也舍不得丢掉,干脆还是收拾好,放在一边,打算以后送给邻居,反正都是孤身女子,暂时交个朋友也不错。
这一想通,沈念,沈念念自然也就不再纠结,好笑的想起刚才自己听到那消息后的一系列举动,嘲笑起自己的傻来。
不过现在外面既然有人在找容貌丑陋的未出阁女子,她顶着这一张脸出去,难免会出现麻烦。
初来乍到,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她又不能一直躲着,想来想去,干脆梳了个简单的出嫁妇人髻,头上戴着一根廉价的木簪,她毕竟曾嫁了一次,梳个妇人髻,倒也不觉别扭。
打扫完屋子,肚子咕噜噜的叫声越来越严重,沈念念带着些铜钱,出门买些吃食。
依旧是带着面罩,不过这次她并未去馄饨摊,而是找了卖包子的小摊子,要了四个肉包直接带走。
紧接着,她又去买了些粮食米面,油盐酱醋,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士兵还未搜到她们这一片区,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几天,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宅在家里一段时间比较好。
刚刚走进院门,沈安素才见住在西厢那边的租户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瞧着她刚刚进门,立刻笑吟吟的打起招呼来,“哟,这位……你是昨个儿新来的租户吧?我叫怀西,你夫家是……?”
怀西梳着妇人髻,虽穿着一身灰麻的棉衣,不过长得却有几分姿色。
或许是因为瞧不见她的脸,见她也是梳着妇人髻,便不知如何称呼的好。
“我夫家姓……额,我现在也没什么夫家了,怀西姐要是不介意,称我一声沈妹子便好。”沈念念当然是瞧得出来,这位叫怀西的妇人比自己的年纪稍大一些,瞧着她也非什么不良女子,想着日后也是邻居,你来我往的,便嘴甜的称了一声姐。
“哟,原来沈妹子才十八呀,你瞧,我这才刚起呢,等姐姐洗漱一番后,再来找妹子好生聊聊如何?”怀西咯咯笑起来,听着沈念念的话,心思却活络起来,看来这院子里又是住进了一个可怜的女子,连夫家也没了,难怪要孤身一人,在这县里租房呢。
沈念念自是点头,打了声招呼,便进了自个儿的屋内。
到了安全的地方,沈念念这才摘下面罩,然后拿起热乎乎的包子,开始吃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子的门边敲响了。
沈念念连忙去开门,见怀西手里拿着半斤炒米,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沈妹子,这是我自家秘方炒制的炒米,你来尝尝味道,瞧瞧好不好吃。”怀西热情的将手里的半斤炒米塞到她怀里,也不等沈念念自个儿开口,就走了进来,一点也没有生疏感。
沈念念瞧着这位怀西的年轻妇人如此自来熟的模样,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倒也没有矫情,拿着手中的炒米便尝了几粒。
说起这炒米,也算是边境这一带的特色小食,京都倒也有,不过味儿自然不会有这里正宗。
炒米口感清脆,带着特有的米香,味道咸甜的,倒是比她以往在京都的尝的好。
“怀西姐,你可是卖这小食的?这味儿可真不错!”沈念念毫不客气自己的赞赏,走到桌边拿着刚才留下的两个大包子,递给怀西,“瞧着刚才你好像才起不久,肯定是饿了吧,如若不嫌弃,你就先就着两个包子吃着吧。”
“嘿嘿,姐姐我就是卖炒米的,这包子姐姐我可就不客气了,刚才进屋的时候,可就嗅到这肉包子的味儿了呢!”怀西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这爽利的性子,倒是让沈念念颇为赞赏,不知不觉中,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那怀西姐你就先吃着罢。”沈念念嘴角不由带上几分笑意,将炒米放好,打算留着做零嘴吃。
“沈妹子,你咋一个人在这里租房,这里的租金可不便宜,你可打算好了日后做什么生意糊口?”怀西吃着包子,一边关心的问道。
没有夫家也就意味着没有丈夫,怀西很聪明的没有提起这位沈妹子的‘伤心事’,带着几分怜悯说道。
刚才沈念念开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瞧见了她脸上丑陋的疤痕,不过她见过的世面多,自然也不会被轻易的吓到,只是听着沈念念柔软清脆的声音觉得有些可惜。
瞧这位沈妹子,神色不卑不亢,也不像是一般的乡下妇人,估摸着以前也是大家出生,从那半张完好的脸便能猜出,这妹子的脸未毁之前,肯定是个容貌秀丽的良家女子。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张脸,才会没了夫家的吧?
怀西脑海里已经自动脑补出沈念念在以前夫家所受的悲惨生活,这才会没了夫家,独身一人出来租房,因此,看着沈念念的眼神,越发的同情了。
“就是想着要做个什么小生意糊口呢,不知怀西姐可有什么好建议的吗?”沈念念对那同情的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笑吟吟的说道。
“这……边境往来的外来商队不少,沈妹子你可有什么手艺?”怀西认真的思考起来,“吃食,或是女红之类的。”
“女红……我会绣一些精巧的荷包,手帕,唔,还有发带之类的,怀西姐,这些小玩意儿在这地方好卖吗?”沈念念想了想,“吃食上我只会做一些精巧的点心,不知这些可否?”
“沈妹子你要是女红做的不错,倒是可以考虑摆个买小件的摊子,其他国家来的商队,很喜欢收一些漂亮精致的荷包手帕,每次要的数量极多,所以你就算是摆摊一时半会儿生意不好的话,也不用着急,那些国外的商队每隔十天就会来边城倒卖商货,届时你只需拿去,他们保管全收。”
怀西思考再三,还是建议沈念念买女红之内的小玩意,做吃食的在边境不少,利润虽多,可竞争压力也是不小,只怕沈念念孤身一人,若是硬插一脚,会惹上什么麻烦。
沈念念点点头,便笑道,“那成,我就听怀西姐的,待会儿先去布庄买些好布头回来,趁着天色还早,应该还能绣些东西出来。”
怀西吃完了包子,也站起来,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妹子你了,我也该去摆摊了,这天色可不早了哩!”
说着,也不等沈念念出声,这位叫怀西的美妇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好在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边境这种地方。对女子的束缚并无京都那种地方严苛,只是好笑的摇摇头,也打算出门。
……
布庄的布头价格也很便宜,只花了一百文,就买了一大麻袋子。
紧接着沈念念又去买了些上等的丝线和绣针,这才又匆匆的回屋。
她还不知外面的那些士兵为了找她,几乎是一寸土一寸地的搜索。而出城的女子也都要盘问一下。这才会放行。
缩在屋内,倒也不觉得孤单,挑了些柔软的大布头丝绸。便做起丝帕来。
如今她做荷包还有绣帕的手速已经非常快,等到怀西终于摆摊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有十几条丝帕,而面料柔滑精致的荷包也做了二十来个。若非怀西敲门,她还真不知自己竟然做了整整一天呢!
“沈妹子。这都是你今天做的?”怀西目瞪口呆的看着桌上的丝帕和荷包。
边境女子虽会做女红,可做的并不精致,只求做好的衣服裤腿不会漏风即可,可不会像京都那些繁荣的地方将女红视为一个闺中女子的品德评价之一。
沈念念的女红在京都只能说的上是中等偏上。她曾亲眼见过,京都一位绣艺极高的女子在先皇寿宴的时候呈上的万寿图,那可是讨得龙颜一笑的绝世绣图。而她在人家面前,连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可如今在边境。能够做出她手中这精致的小玩意儿来的女子可是不多见,再加上这极快的手速,难怪会吓到怀西。
沈念念笑了笑,随意的在桌上挑了挑丝帕与荷包,然后走到怀西身前,将两件小东西塞到她手里,笑吟吟道,“小妹初来乍到,日后少不得怀西姐照拂,你要是喜欢,这两个小玩意就当妹妹的一点心意,怀西姐你可千万别客气。”
“客气?哈哈,沈妹子,你都自称一声妹妹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又哪会与你客气,这两件小东西的确精致漂亮,姐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待会儿来姐姐屋里,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张罗一桌的酒菜,就当做是给妹妹接风洗尘了。”
怀西爽快的接下,她的性子一向比较直,对人的喜恶也是表现在脸上的,虽然沈念念的容貌尽毁,可却不妨碍她对她的亲近,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倒是彻底的熟稔起来。
沈念念知道住在院内的要么就是孤儿寡母,要么就是没有去处的孤身女子,因此即使见着怀西梳着妇人髻,便也能够猜到,这位爽快的怀西姐应当也是没了夫家的,所以并未问过她夫家是谁。
怀西是个爽快人,又有一手的好厨艺。
和沈念念聊了一会儿家常,便笑吟吟的出去做饭去了。
沈念念摸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只是拿了今个儿怀西送她的炒米,暂时解解馋。
屋外的天色渐暗,小院子里的其他女租户们也陆陆续续的返回。
毕竟都是女儿身,即便是在外做些小生意,这些女子们也是不敢多加逗留的,只要觉得卖的尚可,便会趁,便会趁着街上还有人的时候匆匆回家,以免天色晚了,会有什么麻烦。
以前可是有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众人面前的。
那还是一位有几分姿色,家里是做豆腐的年轻寡妇,因着像多卖些银钱给孩子买药,有一天收摊的时候,就比较晚了。
可哪料那寡妇最后被混痞子给盯上,第二日就被发现裸死在了一家酒馆后的小巷中。
这种死法可是一点也不光彩。
有了前例之后,原本还想着多卖些时辰的孤身女子们也不敢继续摆摊了,每到申时,就差不多收摊回家了。
约莫一刻钟后,就有人敲响了她家的门。
沈念念收好东西,应着声,就去开了门,入眼的便是上了年纪的一位大娘。
大娘长得慈眉目善,颇有福态,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分外亲切,手里还拿着一个白馍,见到她开门,笑呵呵道,“大侄女儿是刚来的吧?大娘夫家姓胡,你叫我胡大娘便可,大侄女儿你夫家是谁,咋个称呼?”
“胡大娘,您叫我念念变可以了,我夫家……抱歉,我不想提起这事儿。”沈念念做出一副黯然的模样,很容易就会被胡大娘自动脑补。
果然,胡大娘瞧着她眼中黯然的神色,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了过去,“那好,咱们不说这个,来来,这是大娘自家卖的白馍馍,特意拿来给你尝尝的!”
沈念念笑着接过,连忙邀请胡大娘进屋坐。
不过胡大娘却是笑呵呵的摆摆手,“不用不用了,大娘还要休息,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呢,我就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是有啥事儿要帮忙的,就给大娘说一声,大娘能帮的,一定帮你!”
沈念念暗笑这小院子里的人都挺热情的,连连点头,送了胡大娘一方丝帕,才目送她回去。
胡大娘刚走,怀西就站在她屋门前,叫嚷着沈念念,让她过去吃饭。
沈念念应了声,便锁了屋子,就走了过去。
桌上放着普通的两菜一汤,其中有一道荤菜,汤里也能看见明显的荤腥,饭菜的香味诱的沈念念肚子里的馋虫都差点跑出来了,没想到这怀西做菜还是挺有一手的。
沈念念笑眯眯的帮着怀西舀饭,见她拿了四个碗出来,诧异道,“怀西姐还请了别人吗?怎么有四个碗?”
怀西点点头,“呆会儿还有一对母女要过来,那母女二人挺可怜的,平时的时候,能帮衬着一把就帮衬着,一会儿我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沈念念应了声,帮着端饭上桌,刚刚将筷子放下,就见一名面容枯槁,精神不济的年轻妇人牵着一个脸色红润白嫩,却脏兮兮的小女孩走了进来,瞧着屋里多了个人,年轻妇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笑容,“这就是沈妹子吧?我夫家姓何,你叫我何大姐就好,这是我女儿颖儿,来,颖儿叫念婶子。”
“念婶子好。”何颖儿怯怯的叫了一声,不过目光却是在那桌上的饭菜上,忍不住丢下母亲的跑到桌边坐下,眼巴巴的拿着筷子准备自个儿吃起来。
沈念念见状,微微皱眉,只觉得这小孩没有尊卑之分。
何氏倒像是没觉得自家女儿做错了,笑吟吟的也在何颖儿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来,还一个劲儿的往肉上挑。
沈念念微微挑眉,直觉的这个何氏似乎并不欢迎自己,这母女俩虽然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她还是等着怀西坐下后,这才取下面罩。
“啊!丑八怪!”
何颖儿看上去也有十岁了,无意中瞥见沈念念的脸,顿时吓得惊叫起来,直接往母亲的怀里躲去,看向沈念念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厌恶之色。
何氏脸色也明显不好看,连忙安抚起被惊吓的女儿,对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是抱歉,沈妹子小孩儿胆小,不是故意的。”
沈念念嘴角微微勾起,安静的吃着饭,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
怀西作为主人,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尴尬的笑了笑,“都是小孩不懂事,咱们快点吃饭吧,明天不还忙着么?沈妹子初来乍到,何大姐,咱们可得帮衬着她。”
何氏一个劲儿的往自己闺女碗里夹着肉菜,一边说道,“那当然了,咱们现在都是邻居,应该的,应该的,呵呵。”
沈念念注意到,这何氏虽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瞥向她的脸。
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这一顿饭吃的也只能算是勉强宾主尽欢。
沈念念发现,只要她或者怀西夹了一块肉,何氏母女就会皱皱眉,然后下手夹肉的速度更快,简直就像是在抢似得。
更别说,那叫何颖儿的女孩竟是对着满桌子的菜打喷嚏,鼻涕口水喷了满桌,就连她碗里也被波及。
霎时,沈念念就没有吃下去的胃口。
虽说刚刚重生的那一段时间,在刘家的吃食也并不好,可好歹,沈秀娘给她的那些粗粮窝窝头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有点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活下去,吃饱肚子,再难吃,她也能够忍下去。
然而像何颖儿这种,故意对着桌上饭菜打喷嚏,口水溅落在菜上,让人十分倒胃口,因此沈念念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放下来筷子。
毕竟这是怀西的屋子,沈念念看着这位热情的大姐份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怀西姐,我吃饱了,你们先用着吧。”
怀西也对何颖儿这番无礼的举动十分不悦,知道沈念念这是嫌弃桌上的饭菜已经脏了,不然一个女人,胃口再小,也不至于刚刚动筷,就说吃饱了。
何氏见状连忙低着头,做出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愧疚道,“对不起啊沈妹子,我家颖儿最近身体不适,不适故意的。”
沈念念见她说的这般委屈,只觉得有些好笑,合着这还是她的错了?
不过怀西姐邀请她来吃饭,也是一片好心,沈念念没有冷下脸。只是淡淡笑道,“没事儿,只是小孩子而已,不过日后当着其他人的面,何大姐你还是要好好教导一下何颖儿,若是日后嫁了人也对着一桌子饭菜打喷嚏,那肯定会惹怒婆家人的。”
说着。沈念念站了起来。对着面色沉下来的怀西叹道,“时候也不早了,怀西姐我就不打扰你了。咱们来日方长,谢谢你今儿的招待,明日等你收摊后,我做东。也请你吃一次。”
发生了这种事儿,若是深究。怀西的面上肯定会不好看,瞧着沈念念虽面貌尽毁,可是却依旧温文有礼,明显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女子。
对比之下。何氏母女倒是越来越过分了……
“那姐姐可就不客气,等着明日妹妹做东了,今儿招待不周。妹妹可千万别介意。”怀西轻叹一声,将人送到屋外。
沈念念笑着告辞。反正两家住的很近,倒也不用过于客套。
直到目送她回到家里,看着她屋里的油灯点起,怀西这才沉下来来,转过身,看着依旧吃个不停的母女,脸色顿时变得冷淡下来,“何大姐,这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不会在家煮饭了,所以这一段时间你还是和颖儿自己开火吧。”
她这话一出,何氏顿时脸色微微一变,也顾不得吃饭了,连忙说道,“怀西,这事儿真的不是颖儿故意的,她是感染了轻微的风寒,才会做出这般无礼之事……”
“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有数,何大姐,我这段时间是真的有事儿……”怀西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以何氏的眼力哪里看不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心下一咯噔,对这怀西也不满起来,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丑八怪而已,竟然就想要断她们母女二人的伙食,做梦!
何氏眼底顿时充满了盈盈水泪,像是被欺负了似得,扯了扯吃的正欢的女儿,“颖儿,咱们回去吧,你怀姨生气了,快给怀姨道个歉。”
何颖儿吃的是满嘴流油,不过听到母亲的话,立刻干脆利落的道歉,只是听着没有诚意,“对不起,怀姨,颖儿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打了个喷嚏,怎么知道念婶子竟会生气……”
何颖儿也觉得自己好委屈,谁叫那个丑八怪竟然敢和她抢肉吃来着,要不,她也不会这么无礼。
怀西看着这对母女,心下微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那你们先吃着吧,我先去准备明日要卖的炒米了。”
想起刚才沈念念不过动了几下筷子,肯定还没有吃饱,怀西便没有理会何氏母女,直接去了厨房,找到自己平日里放吃食的橱柜,打开外面的小锁,取了些面粉出来。
……
摸摸有些扁的肚子,沈念念一阵无奈,原本还以为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的了,哪知竟然会被那么一个小丫头给破坏,沾染了别人口水的东西,她根本吃不下去。
肚子饿的隐隐作痛,沈念念轻叹一声,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这个时候想要出去买点东西来吃,她一个孤身女子,可不怎么安全。
边境的环境虽有凌王管辖,可混乱依旧乱依旧,她可不愿意为了一顿吃食,而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不过那个何氏……
沈念念躺在床上,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难道那个年轻的妇人认识她?
不等她多想,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沈妹子,是我……”
听到怀西的声音,沈念念连忙过去开了门,见她竟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顿时诧异道,“怀西姐,这是特意做给我的?”
怀西温柔的笑了起来,没客气的直接端着面碗走进了屋,朝着她招呼道,“知道你刚才没怎么吃饱,特意给你做了碗肉丝面,可别嫌弃姐姐的手艺不好。”
“这面的香味,闻着都让我饥肠辘辘了,哪敢嫌弃姐姐的手艺?这比我,可不知好了多少呢。”沈念念笑吟吟的关了门,瞧着怀西拿了筷子,对自己露出的笑脸,却觉得心中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升腾。
凑到桌边,沈念念也没客气,道了谢,接过怀西递过来的筷子,吃了起来。
怀西将肉丝切的很细,不过数量却很多,浓浓的肉面汤,陪着新鲜的脆嫩蔬菜,而这碗里的面也被拉的很细,吃着非常有嚼劲。
沈念念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面,看着怀西好笑中又带着关心的表情,却是难得羞涩起来,“真是抱歉,怀西姐,今个儿我就吃了几个包子,所以……”
“没事儿,肚子饿了很正常,倒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饿着肚子了。”怀西轻叹一声,或许是想起了那何氏母女,面上带着无奈。
沈念念瞧着她这番语气,不由好奇起来,“怀西姐,请恕妹妹冒昧的问上一句,那何氏母女和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怀西笑着,无奈的摇头,“也就是普通的邻居罢了。”
“邻居?”沈念念这下倒是真的惊讶了,她瞧着那何氏母女的模样,应当是常常与怀西一起吃食才对,可若仅仅只是邻居的话,未免也太过于亲近了。
或许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怀西便也解释起来。
“当初何氏在这里租下一间小屋的时候,是狼狈至极的,身上还有被打伤的青紫痕迹,后来才从她嘴里得知,是因为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来,结果丈夫又死了,所以公婆便将她们娘俩赶了出来。
最初我瞧着她们母女着实可怜的很,那何颖儿更是瘦巴巴的,脸上一点肉的没有,就像只猫儿似得。
我一心软,便时常照拂着她们母女,也经常请她们过来陪我一起吃饭,原本想着,左右我也是孤身一人,在这里有个伴儿也挺好的,谁知后来……
说起来,这也是我的不是,不知不觉中,就将她们母女的心给养大了,经常不打招呼的就过来吃饭,有好几次我没做她们的份,就可怜巴巴的瞧着我,久而久之,我也就只能默认了。
总不好将她们赶出去……”
怀西脸上的无奈之色越来越浓,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何氏母女竟然会这么不给她面子,在她宴请沈念念的时候,竟是闹了这么一出来。
即便她向来不计较她们时常蹭饭的举动,可这次不也是打了她的脸,让她在沈念念面前出糗吗?
所以这一次,那何颖儿的举动,可是真的让她生气了!
沈念念听此,也顿时明白了为何那何氏母女看着她时那隐隐排除的目光。
原来是怕她跟着她们抢食呀!
顿时沈念念也无奈的笑了起来,看着怀西充满了同情。
不过……
“怀西姐,你我不过只相识一天,就把这些事儿说与我听,难道你就不怕我是那些嘴碎的,将这件事儿说出去,搞得最后让那何氏母女记恨上你?”沈念念挪愉道。
怀西咯咯笑起来,“傻妹子,你以为姐姐我是个人都亲近呀,我只是瞧着你一见如故,不像是那喜欢偷奸耍滑,背后说人坏话的女子,否则我可不会特意做一碗面来道歉呢!”
这话说的沈念念对这怀西的印象更是好了几分。
她从未有过友人,能够亲手做一碗面给她吃,只怕她晚间饿了肚子。
一时竟又是觉得几分感动,和怀西聊了一阵,二人的感情更是亲近了几分,倒是不像才认识不久的。
眼看着天色渐黑,突然,聊得正开心的怀西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懊恼道,“呀,我怎么就忘了,今儿可是夫君回来的日子呢!”
夫君?
沈念念微微挑眉,诧异的看着怀西,不是说这小院里住的都是一些孤寡女子,怎么怀西姐的夫家……
怀西咯咯一笑,虽然这新来的沈妹子容貌尽毁,看着也挺让人瘆的慌,可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却如同她曾在山间养的那些小动物一般灵动,双颊因为正在吃东西而上下鼓动,没有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规矩,看着就像小仓鼠一般的可爱。
若是忽略她脸上那偌大的一块疤,如此的女子,又怎会没了夫家呢?
怀西还以为沈念念不愿提起自己的夫家,乃是因为自己面貌丑陋,被夫家嫌弃后赶出来的,难免多了几分怜悯之意,“我夫家姓杜,如今正在军营里做事,因军营有军营的规定,我夫君也只能每月十五回来一趟,所以平日里我都是自个儿住在这里的。”
也正因为怀西的夫君在军营中,所以周围的宵小并不敢对她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要知道,当年怀西自个儿刚到这里的时候,摆摊卖炒米,又因为长得又几分姿色,可没少被边城内的那些稍有权势的地痞流氓欺负。
她自个儿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孤身一人,绝对不能与这些地痞流氓硬碰硬,因此还是等到自己丈夫沐休回来之时,才把这些事儿托盘而出,而以往那些耀武扬威的地痞流氓也被她反而丈夫好好的收拾了一顿,再也不敢过来找麻烦。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今儿已是十五,怎么他还没有回来呢?”怀西眉间带上一抹担忧之色。
丈夫虽在军营内有点地位,可那是随时都要上战场的地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放心吧怀西姐,姐夫肯定会没事儿,今儿没有回来,肯定也是因为有军务缠身的缘故,说不准,明儿就回来了呢。”沈念念轻声安抚道。心思却是活络起来。
原本她就打算想办法与军营里的人搭上线儿。哪怕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找到大表哥,问问父亲他们的事儿。正愁没办法呢,谁知这怀西的夫君竟然是军营里的人,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想到这里,沈念念脸上就染上了笑意。快速的吃完面条,又喝了半碗面汤。这才摸摸肚子,收拾起碗筷,准备去洗碗。
“哎,沈妹子。我来吧,你早点休息,明儿咱们还要一起去摆摊呢。”怀西见状。连忙出声阻止。
沈念念笑道,“明儿要摆摊的东西我都弄得差不多了。洗个碗也不费事儿,今儿我还得多谢你呢,不然我可就要饿肚子了。”
说着,沈念念便拿着碗去了厨房,却不料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何氏。
何氏手里拿着两个荷包蛋,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顿时吓了一大跳,回头瞧见是她时,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将荷包蛋不动声色的包起来,一边笑吟吟道,“原来是沈妹子,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这是……”
她的目光落在沈念念手中的碗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刻消了音。
r/>沈念念不太喜欢这个何氏,虽有点小算计,可却不是什么聪明的女子,不过好歹也是日后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也不能将关系弄得太尴尬。
“何大姐,你们已经吃完饭了?”沈念念在大缸里舀了水,开始清洗手里的碗筷,对于何氏那点小动作,就当做没看见。
而跟着过来的怀西瞧见这一幕却是沉下了脸。
最初会邀请何氏母女二人来吃饭,本就是看在她们可怜的份上,孰料这何氏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还偷起了她的鸡蛋来!
虽说这一两个鸡蛋并不值什么钱,可未经她这个主人的允许,就私自拿她的东西,果然,心已经被养大了吗?
心里不悦,不过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怀西对待何氏的态度明显越来越冷淡起来,何氏自个儿又岂会不明白?
何氏心里琢磨着,现在能占多少便宜就是多少便宜,总比以后这怀西起了防备之心,一点便宜也占不了的好。
手里的碗清洗干净后,怀西便接了过去,放在橱柜里。
何氏在她洗碗的时候也没急着走,就默默的看着沈念念那半张被毁掉的侧脸,眼珠子转来转去,明显又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沈念念被那目光看的极不舒服,眉头微颦,暗暗翻了个白眼,便挽着怀西的手臂出了门。
“怀西姐,不知姐夫何时回来?”沈念念想找到大表哥,因此哪怕明明今日才与怀西相识,也不得不厚着脸皮问起来,只希望这怀西姐可千万别怀疑她对她的夫君有什么不轨心思的好。
“今日是十五,本应今儿就回来的,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大抵是被什么耽搁了吧。”怀西倒是没想太多,眉头轻皱,显然也清楚。
见状沈念念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沈妹子,你问这个,可是有事?”瞧着她面上的表情,怀西不由好奇起来。
“不满姐姐说,妹妹想通过姐夫,在军营里打听一个人。”沈念念隐瞒了一部分,“那人是我失散已久的亲戚,前阵子,我听说他在军营内做事儿,所以就想着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原来如此。”怀西笑着,“沈妹子倒是不用着急,少则一日,多则两三日我夫君便会回来的,你想要打听的那人姓甚名谁?不如直接告诉姐姐我,等我见到夫君的时候,顺便帮你问问可好?”
沈念念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惊喜之色,又带着几分激动道,“那就麻烦姐姐了。”
怀西捂唇轻笑起来,一番动作倒是有大家之秀的影子,只是此时沈念念已经顾不得去在乎那么多,而是认真的说道,“我想要姐夫帮我问的人,姓杜名盛年,乃是我的一位表哥,至今已有几年不见,前阵子才知晓他的下落,还望姐姐能帮我问问姐夫,若是能够让我那位表哥亲自来见我一面更好。”
只是沈念念这话一出,却见对面的怀西脸色顿时一变,带着几分警惕与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察觉到怀西的脸色变化,沈念念微微一怔,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怀西姐……是不是姐夫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如果……”
怀西摇摇头,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也变得疏离起来,客气而又不失礼数道,“沈妹子,对不起,这件事儿得容我回去想想,今夜天色已晚,你又是刚刚搬来不久的,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也不等沈念念出声挽留,怀西便直接提着裙摆,匆忙的离去,临走前看着她的目光,也让沈念念觉得奇怪。
难道说,这怀西……认识她表哥吗?
瞥了眼屋外的天色,黑夜已经彻底降临,沈念念连忙关了屋子,对于怀西的异常虽说放在了心上,可看她的脸色,似乎也很难问出什么事儿来。
通过这一件事儿,沈念念又了解到,这位新认识的邻居除了有着热情心善的性格之外,也没有失去原本的警惕之心,不得不说,这样的女人若是有个在军营内做事的夫君护着,那么在边城这种地方,当然也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
吹灭了油灯,沈念念打了个哈欠,就躺到床上去,又扯了扯被子,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却不知在小院,怀西的屋内,油灯却是亮了整夜。
轻叹一声,怀西拿出沈念念送给她的手帕与荷包。
第一眼她瞧见沈念念的时候,便觉得这位女子并非常人,虽说她衣着普通,可是周身的气质,包括说话时的语气腔调都改变不了这名面貌丑陋的女子曾受过良好的教养。
可是……
让她不解的是。为何这位沈姑娘竟然会与自己的夫君扯上关系?
没错,怀西的夫君正是杜盛年,而她则是杜盛年的继室,因此才会在听到沈念念说要打听她夫君的消息时,顿时就变了脸色。
甚至,她还在怀疑,这位新来的邻居沈姑娘。会不会是敌国故意安插过来的奸细。
怀西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便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今日她出去卖炒米的时候,就见到大街上四处都是搜寻一位容貌尽毁,脸上有疤的女子的士兵们。只是,他们所要找的是一位未出阁的女子,而她所认识的沈姑娘却是梳着妇人髻,因此一时半会儿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位沈姑娘会不会是王爷要找的人。
若非对方主动问起了她夫君的事情,她还真就没往那方面考虑。
可如今……
怀西抿着唇。对着隔壁住着的那位新来的邻居越来越怀疑。
要知道,她的夫君的确是有一位关系不错的表妹,也姓沈,只是。那位沈表妹前些日子早就传来了消息,因为病情加重,前些日子则是去了。因为这则消息,那段时间。即便是她也察觉到家里沉闷与悲伤的气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意说动公婆,从隔县搬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能够离夫君近一些,能够在他每月沐休之时好好的照顾她。
当然了,怀西也很清楚,公婆之所以会同意她单独搬出来,实则也是因为想让她早点怀上杜家的子嗣,虽说她已有继子继女,可是谁也不会嫌弃儿孙满堂的景象。
怀西胡思乱想着,一直坐在床边,打算等丈夫回来,与他说说这新来的邻居,若那人真的是奸细……
……
翌日一早,沈念念在院外的鸡鸣声中清醒。
她面色中带着一丝苍白,满头大汗,眼睛微红,甚至眼角还能够瞧见泪痕。
昨夜她陷入了梦魇,若非外面的鸡鸣声,她恐怕还无法清醒过来。
睡梦中,她又回到了那日死之前的场景。
那把火,烧掉了她对那人曾有的一切情感,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憎恨。
如今她承蒙上苍垂怜,能够借尸还魂,只待找到父亲,她便要戳破云家的谎言,一定要让那负心人,为她还有竹月陪葬!
沈念念深深吸了口气,快速的抹干眼泪。
如今她不能有丝毫的脆弱,想要报仇,首先就要打听到父亲他们的下落。
只是可惜了,怀西姐不愿让姐夫帮她联系一下大表哥,也不知道要找到父亲,又得等到何年何月……
布谷鸟在树梢上轻轻鸣叫,清脆的鸟声驱散了心头萦绕的阴霾。
沈念念起身穿好衣裳,这才拿着木盆,出去打水。
刚刚踏出屋门一步,就见何氏母女在厨房门口偷偷摸摸的,不用多想,便知这母女二人肯定又在偷拿怀西的食物吃了。
微微皱眉,对于这种恬不知耻的妇人,她着实看不上,怀西姐怜悯她们母女二人可怜,谁知,这母女却越加得寸进尺,真是好不要脸!
不过这到底是他人之事,昨日怀西姐走时又是心事重重,她们二人之间的交情也还没有好到能够为对方打抱不平的份上,更何况,看昨日怀西姐瞧见她们母女二人偷吃鸡蛋的模样,也应该知晓这件事儿的。
若她贸然前去指责这母女二人,恐怕只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在院内打了水,沈念念梳洗一番后,这才提着个小篮子出门,打算先去买些早食回来。
清晨还带着水雾,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晰,不过街上却是已经有了人来往走动,就连那些生意人们也是早早的出摊,没一会儿就变得热热闹闹的。
想起昨日怀西姐特意为她煮的那碗肉丝面,沈念念特意多买了几个包子,路过买蔬菜的摊贩时,又挑拣了一些菜,割了点肉,打算今儿自己也张罗一桌,请怀西来尝尝自己的手艺。
花去了将近四五十文钱后,沈念念这才满载而归,瞧着怀西屋门紧闭,想了想还是前去敲门,“怀西姐,你起了吗?我买了些早食回来……”
敲了好几声,屋内都没有人回应,沈念念只当是怀西已经出去摆摊了,并未作他想,便提着篮子朝着自个儿的屋子走去。
谁知,正准备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突然小院的大门外涌进来不少的士兵,其中何氏母女赫然在其中。
只见那何氏一脸兴奋与激动的抬手指向她道,“官爷,就是她,她的脸上就要好大一块疤,丑的很,肯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穿着铠甲的士兵们将小院团团围住,何氏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显得她那张带着几分沧桑的脸上极为扭曲,一口一个丑八怪叫个不停。
沈念念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厌恶,只觉得这个何氏实在讨厌,不过想去昨日馄饨摊上听到的那两个老妇的对话,便能猜到,这何氏做了什么。
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孤身带着孩子,又无一特长的女子,已经是一笔巨款。
昨日,何氏母女二人都瞧见了她脸上的疤痕,若非当时天色已晚,恐怕昨晚这些士兵们就该来了才对。
“何氏,一口一个丑八怪,你的教养也就仅仅如此了?我与你也无冤无仇,莫非你真以为我是个软弱可欺的?才敢如此辱骂我!”再良好的教养,被这种人指着鼻子骂,沈念念也忍不住动怒了。
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何氏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的将领,微微挑眉,没想到到还是个熟人。
“鄙人凌墨元,奉凌王之命,寻找坨子村一名叫做沈念念的姑娘,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凌墨元就是个万年不化的冰块,嘴里虽说着道歉的话,可是一双凌厉的目光却是直接在她身上打量着,“沈姑娘,凌王为了寻找你,已经派出了大量的兵力,请你现在随我去一趟,王爷有请。”
沈念念面上的罩纱能够瞒得住别人,可是绝对瞒不住曾经与她见过两次的凌墨元。
作为凌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凌墨元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更别说,他也曾对沈念念起过疑心,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王爷要找的人。
何氏在一旁听着这位将军的话,脸上的笑意都像是要溢出来似得,搓搓手,带着几分期待又畏惧的口吻道,“大人,这个……不是。那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
“我可以跟你走。只不过,这个何氏我不太喜欢,也不想她得到一文钱的奖赏。”不等何氏说完。沈念念便摘下面上的罩纱,露出那张让凌墨元熟悉,却又感觉万分陌生的脸。
凌墨元怔了怔,愣神的看着沈念念。发现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乡下丑姑娘此时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场,她就静静的站在门边。微微抬着下巴,面色从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这可不行!这不都是说好了,只要有这个丑八怪的消息。就能得到五十两的赏银吗?那是我的钱!你们必须给我!”何氏一听她这话,立刻就气的跳脚,当下就露出了本性。叫嚣起来。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将军不敬!”
何氏这话刚出。站在凌墨元身后的士兵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凶神恶煞的瞪着她。
何氏不过是一普通被夫家赶出来的农妇,又何尝见过这般凶恶的人,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也就是怕这个小将军真听了沈念念的,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哪里真的有那个胆子!
“饶命,饶命啊官爷,都是民妇口无遮拦,民妇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何氏被吓得立即跪地求饶,尖细的嗓音让人颦眉。
凌墨元对耳边聒噪的声音十分不耐,冷冷的扫了这愚蠢的妇人一眼,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拿过五十两的银锭,直接扔到何氏的面前,“拿着你的赏银,滚!”
何氏被吓得颤了颤身子,不过心里对银钱的看重到底是压过了对这些士兵们的恐惧,连忙蹲下身子,将五个十两的银锭子捡起来,又瞪了沈念念一眼,这才匆匆的抱着几个银锭子回了自己的屋。
房门紧闭,生怕那侍卫手中的刀真的驾到她脖子上。
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不过是一个插曲,凌墨元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子,想了想,拱手做了个礼道,“沈姑娘,五十两的赏银是我们给的承诺,自是不可轻易毁约,不过您放心,我们也不会让那长舌妇白白辱骂你。”
原本脸色有些阴沉的沈念念,这才点点头,对于他的解释还算满意。
只是她本以为那凌王殿下如此大张旗鼓的在边城寻找的人,应当不是自己才对,可凌墨元这一来,倒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脑海里的想法转个不停,实在想不通,那位赫赫有名的凌王为何要专程找自己。
毕竟,她可从未与凌王打过交道。
“既然如此,凌将军可否稍等,容我将这些东西放回屋中?”沈念念想来想去,也不知那凌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干脆也就懒得思考,总归去见见那位凌王便能得知。
她不过是一介弱女,也未犯过什么大罪,瞧着这凌墨元如此客气的模样,应当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才对。
见凌墨元点头,沈念念看着篮子里的肉菜,转身开了门上的锁,进了屋后,不紧不慢的找出包子,吃了两三个,这才慢悠悠的又关上门,走到凌墨元眼前。
淡淡一笑,“不知王爷如今在何处,还请凌将军带路。”
面前的女子身上穿着的不过是廉价布匹做出来的棉衣,露出来的那张带着疤的脸本应显得极为狰狞与丑陋才对,可是却生生的让人产生一种大家闺秀的贤淑之感。
凌墨元敛去心底的疑虑,点点头,“请。”
沈念念微微勾唇,福身作礼,这才抬起脚,走出小院。
而恰巧的是,她那完好无损的半张侧脸,却是突然在凌墨元的眼前晃过。
“沈……凝霜?”
即便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凌墨元,乍一看到那几乎一模一样的侧脸,也忍不住被震惊到了。
先前他接到王爷的命令之时,还不太明白为何要为了一个私下出逃的乡下丑姑娘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可是这一刻,他想,他突然明白王爷的心思了!
沈念念对身后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走出院门,就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不等凌墨元吩咐,她便直接上前,踩着梯蹬,进入马车之中,隔绝外界那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边城县衙,是这里建筑最奢华与夸张。占地面积也最大的一座大宅。
nbs据说。在凌王未来边境之前,镇守边城的县令与将军收刮民脂民膏,搞得整座城内怨声载道。乌烟瘴气,却还是修建了这么一座奢华至极的宅子。
后来边城被分给凌王作为管辖地,当时的县令小瞧了那个时候不过十五岁的凌王殿下,尽想着忽悠这位不受宠的王爷。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是人头落地,直接被凌王砍了脑袋!
自然而然的,这位大贪县令收刮的那些民脂民膏也被充军,做了军饷。
以往奢华至极的县衙宅院。到了最后,便也只剩下了这么一座府邸,成了凌王的一座别院。
马车内布置的极为舒适。软度适中的垫子并不会让坐在车内的人感觉颠簸,沈念念用手轻掀起窗帘。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面上不悲不喜,心里想着什么,估计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边城的繁荣丝毫不比万里之外的京都差,各国往来的商队,更是让这座城市显得热闹非凡。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前方又有手握兵权的凌将军开路,看到这一幕的不少百姓都对坐在马车内的女子好奇不已,纷纷猜想着那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够让凌将军开路。
此时,县衙宅邸已被士兵团团守卫,而凌王也正在大厅内等着。
马车在县衙门前停下,仆人扶着沈念念下了马车,而凌墨元也直接翻身下马,看着神色淡定,瞧不出喜怒的女子,淡然道,“沈姑娘,请。”
凌墨元走前前方带路,沈念念跟在他身后,无视百姓们好奇的目光,直接进入县衙之内。
带刀的士兵们身上带着浓浓的煞气,这些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恶鬼,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小儿啼哭,百姓避之不及。
沈念念随着凌墨元的脚步,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即便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也能感觉到周围有数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叫她背脊不由生出一股寒意来。
从大门而入,穿过一出花庭,她被直接带到了县衙后宅内的正厅。
凌墨元面色复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外,朝着正厅屋内的人禀告道,“王爷,沈姑娘已经带到。”
沈念念听着这声音,没由来的感到一股紧张。
传闻中,凌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样的男子,会和偏偏会来找她?
这一路上,她想了许久,始终未曾想起过自己是否和凌王有过交情,本以为可以淡然相对,可此时,看着那镂空雕栏的屋门,她竟是有一种想要立刻拔腿逃跑的冲动。
空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凝重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一男子清冷低沉的嗓音:“带她进来。”
凌墨元应了声是,看着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淡然的安抚起来,“别怕,王爷并非凶恶之人,只要你不是奸细,王爷,自然也不会牵连无辜。”
只是沈念念听到他这话,心头更是一紧。
奸细?
该不会那什么凌王,真的将她当做了奸细吧?
微皱着的眉头始终不曾松缓,沈念念沉默的点点头,便跟着他一起进了正厅。
一进屋门,她便瞧见一名负手而立,正看着一幅画的男子的背影。
男子穿着玄色蟒袍,身高八尺有余,显得异常高大魁梧,仅仅只是背对着她,就让沈念念忍不住心惊肉跳,心中更是忌惮。
“沈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突然,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念念立即抬头,朝着说话人看了过去,却意外的发现,这屋内竟然还有两个熟人。
其中之一,便是上次在书斋之时买下她那副《墨鹰图》的蓝公子。
蓝玉文面上带着儒雅的笑容,笑着点头算是与她打了招呼,只是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与探究的神色,却让她看的清清楚楚。
而另外一人,自然就是她想要联系上的大表哥杜盛年,刚才与她说话的男子,便也是她。
看见大表哥,沈念念心里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就从他的嘴里打听到关于父亲他们的下落,只是她还没有忘记,这屋子里,还有外人在场。
“杜公子,瞧您现在的模样,身上的伤势因是彻底的好了吧?小女子在这里说声恭喜了。”福了福身,沈念念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依旧背对着自己的那名男子。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就应该是威名赫赫的凌王易卿澜了!
“民女见过王爷,不知王爷与各位大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在边城寻找民女,所谓何事?”
沈念念抿着唇,异常镇定的说道,只是她语气中夹杂的一丝颤音,还是泄露了她此时内心的不安。
而易卿澜也在这时,终于转过身,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剑一般落在她的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打量。
面前的女子穿着廉价的灰色棉衣,头发也梳做了妇人髻,看着有些碍眼,低眉顺眼的模样显得她乖巧又无辜,只是她却忘记了。
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子,一般见到位高权重的王爷时可不会这么淡定的福身作礼,而是应该惶恐不安的跪下才对。
“抬起头来。”易卿澜面无表情的下令。
沈念念心知这位王爷喜怒无常,也不敢反抗,顺从的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半张被毁掉的脸,只是此时,在易卿澜的眼中却是只有她另外半张完好无损,几乎与她生前一模一样的脸。
易卿澜神色微动,看着那半张熟悉的脸,眼睛顿时红了,压抑着胸腔的怒气,咬牙启齿的盯着她,“你是何人派来的,到底有何目的!”
那如虎狼一般锐利的目光让沈念念打了个寒颤,掌心中也因紧张而逐渐变得湿润,“王爷,民女不过是一介乡下村妇……”
“你在撒谎!”易卿澜根本不想听她这种敷衍的解释,顿时大怒,一掌拍在了身旁的茶案上,顿时那茶案便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