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说话。”我推她的肩膀,挨了一下就软了骨头往后倒,扶起来还不够,非让我挪到旁边当靠垫才肯坐稳。
肩靠着肩,她抱住胳膊,“说了你又不听。”
“你不困了?”江依不爱跟人讲理,说不过就撒泼。
“困。”江依重新合上眼,仰头靠着木板一晃一晃。
我秉性差,质问一句,本来就是她不对,况且我们正拌嘴,姊们间闹别扭,你来我往谁也伤不着谁。本以为她又要说“你话真是很多”,我回一句“没有你多”,这样继续吵嚷下去,最好逼得她哥哥跳车逃走。
她眉心微微皱起,毫不羞愧,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带着不合时宜的委屈。
就像是,无数滚珠从珠帘末端的结口滑落,直直撞向地板,顷刻间火花四溅,封在蜡里的绳子一燃,爆竹火线般引到静水中。江誉捻碎那堆发黑的纸灰时,劝过我这么一句,也许要反过来看看。
即便不可置信,你该反过来看看。“凭月。”
“我真的很累。”她顿了一下,呼吸陡然停住,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木着神色停滞许久,吐息都发颤。随后低下头,眼泪一点一点往下掉,“真的想睡下。”
我彻底慌了神,想给她擦擦眼泪,袖口是脏的,里外沾了土,湿的是泥,怎么都蹭不掉。只能用手背给她抹了抹。我凑到她耳边,讨好她,求她别在这哭,你兄长在,他生气该怎么办?那么厉害把我踹下车按着打怎么办?
她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呛到口水咳个不停。手腕刮刮她的背,“一会背你走,不难受了,不要哭了,抱你睡行不行?”
厢内的帘子挂在钩子上,江依靠着空窗,手背压住半张脸。
我求江誉帮着说一说,江依让我闭嘴。
江誉无奈规劝,听不懂什么意思,看脸色和语调应该是安抚。大概血脉牵连有奇效,好歹收声不哭了,让我坐近一些给她靠一靠,路上好踏实睡一会儿。
车马在林间绕到对面,穿过长长的土坡走上大道,我都不记得在追赶中走了这么远的路。江誉往前给车夫嘱咐过小姐浅眠,车轮遛弯一样转着往回走,吱吱呀呀,一路行得很慢。窗外山桃花开,簇簇又白又亮,傍晚夕阳跑下山去,花瓣被映成大团黄落的鹅毛。
江依倒在我身上,枕着膝盖沉沉睡去。她这一路跑了不少地方,正热的时候太焦急,来不及换下衣裳就乘车到了这片林子,满身热气遇了冷,额头和耳垂都是凉的。脸颊更是,看着白里透粉,鼻尖还有没消下去的汗珠,急出来的,这会困倦至极,半点血气没有。
陈雾在府门前坐着,见我们的车来了赶紧过来把小姐接过去扶进院里,陈霜送来药油和手巾,问我到底跑哪去了,小姐急得要疯了。
我快步跟上去,“怎么摔了?”
她点好手上的药油,拧开之后排好号,“着急出门没注意脚下,找药的工夫,转眼没影了,跑车上去了。”
万幸没伤到骨头,我摸过了,只是肿。上台阶还好,下台阶会疼。江凭月太不沉稳,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莽撞,压根儿不拿身体当回事。
“药给我吧,一盆热水一盆凉水送来,先弄点凉的洗洗手。”
点了灯,陈霜去打水。回头撞上凭月的哥哥。我心虚,低头攥紧那几个药瓶往屋里窜。江誉在门外叫住我,说他家二姑娘娇纵十分,对付起来得哄着,多顺着她来,好好哄一哄自然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