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执了自己的手枪。徐思丽开口比枪,自然要先发头筹,她略微瞄准了一下,便“砰砰砰”连发三枪。大门处顿时连闪了两下火星,传回来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徐、李二人心中都明白,这是有两枪击中,有一枪却没中。不过这样的距离,这样小的目标,能打中两枪便已经是绝佳的枪法了。紧接着,几声响亮的狗叫声传来,卧在院子里睡觉的月饼显然是被吓醒了。
徐思丽笑着摇了摇头,略微自嘲地说道:“到底是喝了酒,漏了一枪。”
李错微微一笑,竟也不怎么瞄准,两只手左右开弓“砰砰砰”连开三枪。大门上顿时火星连闪三下,三发三中。李错扬了扬下巴,瞥一眼徐思丽,神情中不无得意之色。
徐思丽心服口服,端起酒杯又敬了李错一杯。
酒过半巡,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徐思丽说话也不那么拘束:“李小姐,我很好奇,你身手这般好,人长得又精致,为什么单单起名一个‘错’字呢?”
微醺的李错摇了摇头,笑得竟有些落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徐思丽怔了怔:“你这般优秀,怎么可能是错误的呢?我倒是觉得你大有可为。你如今算是在南京城落脚了,以后想好做什么了吗?”
“那倒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李错不以为意地笑笑,“听说南京城有不少富家太太身边需要会点拳脚的女保镖,我这身手总归能找到活。”
“既然还没想好,不如你先跟着我干,如何?”徐思丽看着李错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
“从军什么的,我没有兴趣。”官匪毕竟两路,李错虽没回避徐思丽的视线,却也没直接答应,“不过你有什么忙要我帮,尽管开口就是。”
“好!来,干!”徐思丽知道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不过李错没完全拒绝她的提议,也是不错了。
李错忽然想起什么,对徐思丽说道:“徐长官,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你说。”
“路上小道士说起个卖包子的姑娘,也姓李,和王江宁挺熟的,你认识不?”李错看徐思丽一眼,神情中竟然有几分羞赧。
“认识呀,王江宁出发前托我好好照顾李老前辈,这姑娘呢,常给李老前辈送吃的,一来二去我和她倒也算是熟识了。”徐思丽忍不住笑了出来,“正好时间也不晚,她家也近得很。要不,我喊人请她一起过来吃酒?”说着便要起身去叫下人。
李错一下子涨红了脸,没了素来的冷静,慌道:“不……不必了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见她如此,徐思丽露出了然的笑容,面颊因为酒醉的红晕而越发艳丽起来:“也不知道那小子有
什么好的。”
一旁伺候的姆妈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动容。小姐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难得有和人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真好。
南京城十几公里外的方山脚下,吕冲元仍在健步如飞地赶路。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天上的月光,四周完全是黑灯瞎火了。吕冲元这一路赶过来,方圆十公里连个人都没见着。也亏着他胆子大,连灯也不点,只借着月光在山林间穿梭。刚泡过汤,吕冲元这道袍才洗干净,但他也并不爱惜,任凭道袍在林间剐蹭,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
“到了。”望着前方山腰上若隐若现的微弱灯火,吕冲元心中一喜,疲惫不堪的双腿似乎又有了点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噌噌噌地踩着破碎的石阶往灯火处跑去。
灯火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颇为破败的瓦房,建在半山腰上,不但门口长满了杂草,连屋顶都是杂草丛生。唯有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气死风灯,让这地方略微看着有点生气。
吕冲元走到灯笼下面,只见瓦房的大门口上,悬了一块残破的木匾。吕冲元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却也看不出那牌匾上到底写的什么。
他微微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早已变得皱皱巴巴还有些脏污的道袍,上前叩了叩门环。这一手抓上去,门环上的锈迹便染了他满手,也不知是多久没用过了。
连叩了三次,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了。”
“玄鸿师兄,我是冲元啊。”吕冲元冲着门里喊着。
“莫喊,莫喊,别把师父喊醒了。”门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只听“嘎吱”一声,有人拉开了大门。一个裹着棉被的中年道人眯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艰难地打量着吕冲元,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冲元?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怎么搞这么狼狈?”被叫作玄鸿的中年道人取下门口挂的两盏气死风灯,随手递给吕冲元一盏,在前面引着吕冲元走进了院子。
“嗨,还不是那个王江宁,非要拉我去泡汤,给耽搁了。”吕冲元嘴上一副不屑的样子,其实心里对于泡汤还是十分满意的,“尊师已经休息了吗?”
“当然休息了。你也先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给你拿两件我的袍子先换着穿穿。估计大了点,没办法,师父的你穿怕是要小,这洞玄观如今就剩下我和师父两个人了,将就点吧。”玄鸿道人似乎相当话痨,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憋太久了。
“多谢师兄。”吕冲元一边走,一边不忘起手一礼。然而他这一低头,差点就被散落在地上的石块绊倒了。
“慢点,看着点脚下。前两天这墙塌了一段……唉!如今我和师父吃饭都是难事,这修葺的事情怕是要缓缓了。”玄鸿道人头也不回地说着。
吕冲元又叹了口气。这洞玄观巅峰时有道人上百,共有一宫、三观、六殿、九台、十八堂,然而接连的兵荒马乱让这里破败得只剩下两个道人了。再联想起这次北上去到的佛教祖庭白马寺,虽然尚有僧人不少,可也是同样风雨飘摇,那少林寺不就是一把火说没就没了吗。世道不太平,人间多疾苦,哪有什么人还会指望佛道呢?
“冲元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师父有我照顾,没问题的。这一治一乱,本是天理循环,越是天下大乱,这妖魔鬼怪越是气焰嚣张,我辈修道之人,正当守正气顺天理。”玄鸿道人似乎听见了吕冲元的叹气,像是要给他鼓劲一样,突然说起了大道理。
“师兄说的是。”吕冲元此刻全无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管玄鸿道人看不看得见,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屋子一直给你留着,我平时都收拾的。我去给你拿衣服。”走到一间小屋前,玄鸿道人推开门进去,点上了灯,扔下一句话又转身出去了。
吕冲元眼见玄鸿道人出去了,这才挥了挥手赶走口鼻前的灰尘和刺鼻的发霉气味。这玄鸿道人看来也没说实话,这屋子哪里像是经常收拾的样子?
玄鸿道人很快送来两件衣服,然后便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这道观的院子就一点大,吕冲元能将玄鸿道人来去的行踪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定他回屋睡觉以后,吕冲元又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再无旁人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他在自己这间小屋内轻轻踱着步,数着地砖向北走了五块砖,又向西走了三块,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