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婴沉默片刻,诚恳说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怪胎。”
“怎么,我应该被吓得动弹不得么?那样你会觉得更开心?”
谢玄衣一只手捂着青鲤眼睛,他袖袍中划出一张符箓,元气点燃,扩散笼罩在青鲤面部,这符箓叫“净气符”,也是道门最低阶的符箓之一,可以隔绝污秽气体,青鲤面色依旧苍白,但整个人状态好了许多……如果不是符箓遮掩气息,只怕小家伙当场就会呕吐出来。
他缓缓走入尸山之中。
敖婴连忙跟上。
剑气屏障的范围很小,谢玄衣并不想浪费元气,所以留给妖女的空间并不多。
两人侧着身子,贴着尸山走过。
敖婴看着一枚枚头颅,一张张扭曲面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虽然妖族生性嗜杀,但也是趋吉避凶的。
平日里。
没几位妖修,会跑到古战场找晦气。
这么多“死人”放在眼前。
即便是她,也感到了晦气。
“这些人死了很久了。”
谢玄衣在前面走着,尸山很长,他观察着这些死者,得到了一些信息:“他们尸体早该腐烂,但却被道则之力保存起来……这座井底洞天,似乎已经有了一座完整的规则,可以冻结时间,凝固他们的尸骸。”
“这是什么意思?”
敖婴挑了挑眉:“当年的亓帝不会没有死吧?”
“死肯定是死了。”
谢玄衣平静道:“但这种级别的存在,往往可以留下神魂……这井底洞天的道则既然可以封存皇宫,保存尸骸,便一定是为了满足更强大者的欲望而存在。”
他不知道,当年大月国国主亓帝,抵达了何等境界。
但玄水洞天里的初主,不会在亓帝之下。
初主能留下那么一道具备意识,神觉的神魂残身。
亓帝,也可能留下。
“这些人,就是被祭炼的生民?”
敖婴不忍去看。
谢玄衣反而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掌,轻轻触碰着一颗干枯头颅。
神念掠去,空空荡荡。
无法读取魂海。
但也无需读取魂海……
这副空荡躯壳,符合那场大战最终的结局。
大月国生灵被祭炼,肉身落入大阵,怨魂升上虚空。
“很显然。这里就是亓帝用来飞升的大阵。”
谢玄衣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或许……再走片刻,我们就能看到当年‘伐龙之战’的真相。”
他缓缓抽回那枚搭在死者头颅上的手掌。
“姓谢的。”
敖婴终于忍不住了,她十分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
这个问题,谢玄衣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他轻叹一声,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
当年,四境之中,无数人都说。
大穗剑宫,出了一位杀胚剑仙,剑道资质举世无双,但杀心太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自己当年独自一人,去北国狩妖,去南疆荡魔。
杀了多少人?数千,上万?
或许堆在面前,也能形成一座小山。
可与此刻这座九百万生灵落成的巍巍高山相比,实在显得太过渺小。
很难想象。
真仙二字,会让一国之君,甘愿牺牲全部子民……
难道亓帝在这世上,当真就没有其他留恋?
谢玄衣的沉默。
在敖婴眼中,便俨然是一种回应。
她对“谢真”的身份,早就产生了怀疑,什么样的资质,能在十六七岁修成半步阴神?
想走到这一步。
似乎只有道门的转世真人,佛门的涅槃佛子,才能做到!
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可以面对如此尸山血海,神色不变?
这少年……
当真是少年吗?
“敖婴。”
一道很轻的声音,在尸山尽头响起,前面就是猩红肉山的尽头了。
谢玄衣忽然开口,这声音打断了敖婴的思绪。
妖女回过神来。
“你我签过神魂之契,大月国内,我不杀伱。”
谢玄衣平静说道:“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行,先前答应你的赤龙气运,离开之时,也会还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从今往后,不会对你出手。”
这一番话,让敖婴后背汗毛炸起。
她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少年,精神重新紧绷起来。
“看得出来,你对我的身份很感兴趣。”
谢玄衣继续道:“若真想知道答案,你大可以当着我的面猜,只要猜对了,我绝不否认。”
这家伙有读心术吗?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敖婴额头冷汗已经开始凝聚。
谢真让她猜?
她哪里敢猜!
这家伙说自己信守诺言,可行走妖域多年,敖婴就没见到一个真正信守诺言的修士!
“很好。”
谢玄衣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既然你怕死,怕招惹我,就不要打听,不要猜测,有些时候当一个傻子,比当聪明人要活得更久……知晓太多,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
……